《少年排球事》镜子猫

4、所谓男人之间的友谊

　　参加第一中学分班考试的时候，孙文嘉就知道有一个叫苏喆的人了。尤其是当所有女生都在议论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很难记不住他的名字。
　　比如“听说苏喆入学考试的排名是全年级前50呢！”之类的。
　　比如“苏喆真的是长得好帅哦，简直都可以当平面模特了。”之类的。
　　比如“也不知道苏喆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
　　比如“苏喆的篮球打得也很好。”之类的。
　　再比如“不像文科班的男生，要么长相猥琐，要么性格逗比，要么个头太矮，一个一个看着都好挫。”之类的。
　　孙文嘉记得，自己在听到“矮”字的时候忍不住掰断了手中的一枝铅笔。而现在，当温润的白马王子和冷俊的黑马王子都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孙文嘉的心里就只剩下一种滋味了——不是滋味。尤其还是在被初中队友打得没有脾气的时候。
　　“文嘉，文嘉，你没有事吧？”陆贺从球网下面钻了过来。
　　“没关系，反正我也擅长用脸接球嘛！”孙文嘉在说这话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笑嘻嘻的赵晓声。“陆贺，你变强了。”
　　这话来得突然，陆贺反而愣了一下。“哦！我变强了！”
　　“但是，这场球我们不会输的，因为我还有最棒的队友。”孙文嘉说。
　　王梁栋和杨旭对视一笑，鲁理走上前来用力提了提孙文嘉的衣领。“知道就好。知道了今天就给我滚回家休息！”
　　孙文嘉刚动了动嘴唇，鲁理就又补充了一句，“别放我还能打的屁。赶紧回家拿冰敷敷头，都肿出个蛋来了。”
　　“我送你回去。”苏喆突然插进话来。
　　孙文嘉心想：我又不是女生，你送我干什么。
　　“还是我送。”赵晓声已经开始要套运动服了。
　　“你要是走了杨旭不就不能做自由人了么？”孙文嘉用力抢过赵晓声手中的运动服。“没事，我会直接回家。”他露出一个不甘心的笑容，“剩下的，交给你们了。”孙文嘉平伸出拳头和赵晓声对碰了一下，又和杨旭、王梁栋拍了一下手。
　　直到走出体育馆好远，孙文嘉才一脸无奈地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苏喆。“我是真没事。你还是去打球吧，周末体育馆开门也不容易。再说，我也擅长用脸接球。”
　　苏喆咧嘴笑了，“你个子小，好像气量也不是特别大。”
　　“你说对了！而且我特别讨厌和个子高的人走在一起。”孙文嘉感觉那些同时离开体育馆的女生的目光特别地让人不舒服。
　　“但你好像不反感和那个打快球的高个子男生在一起。”
　　孙文嘉动了动耳朵，“你看我们打球了？”
　　“嗯。因为只有小半个场地，换人的时候就在看你们的排球赛。”
　　“可惜，今天的快攻全被拦了。”孙文嘉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沮丧。
　　“和你配合打快球的男生，还有那个拦网的男生好像都很了解你。”
　　不知不觉，孙文嘉就和苏喆并排走在了一起。
　　“和我配合的是我的发小，拦网的是我的初中同学，都是我引以为傲的好朋友。你很会看呀，难道也喜欢排球？”提起排球，孙文嘉的眼睛就闪闪发亮。
　　“我没有特别喜欢什么球。”苏喆说得很冷静，彷佛是别人的事。
　　“篮球也是？”孙文嘉疑惑地看了看苏喆，感觉不可思议。“那你为什么打球？”
　　“因为，”苏喆苦笑了一下“大概因为她们吧。”
　　“谁们？”孙文嘉突然反应过来，苏喆口中的她们应该是在说自己的女粉丝。难道长得帅就要去打篮球？孙文嘉歪了一下头。
　　“你家在哪里？我们打车吧！”说着，苏喆伸手就要拦出租车，但是被孙文嘉挡下了。
　　“不用，我直接坐公交就行了。”他指了指对面的站牌。“你真的不用送我。你要是再送我，以后得有多少女生堵在你们篮球场等着你砸啊？”
　　苏喆笑了一下，又低声说了一句抱歉。可就在苏喆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的小个子却突然说话了，“我说，如果你没有特别喜欢什么球。要不要去我家看排球比赛的录像？”
　　在赵晓声推开门的瞬间，突然有了一种进入异空间的错觉。因为担心额头上被砸出了个包的孙文嘉，赵晓声比完赛之后就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回赶。可是窝在电视机前看球的背影，怎么莫名其妙的有两个？一个个子高，一个个子矮。怎么看都有点儿像自己和孙文嘉。我在这儿，那么，那个是谁？
　　“这个球，这个球。金延璟是不是帅爆了？接完一传之后，借着二传手的传球直接后排起跳。真的是太酷了！”孙文嘉指着电视机兴奋地直嚷嚷。
　　苏喆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咦，你也回来了？”苏喆朝倚在门框上一脸不解的赵晓声点点头。
　　“比赛比完了？怎么样？”看到赵晓声，孙文嘉一个箭步就蹿到他跟前，扬着头问得一脸认真。
　　“当然是赢了，最后一局25比17。那个张一鸣说不定真的是个天才，居然自己又得了13分。”
　　“没有我，居然赢得这么顺畅。”孙文嘉说得一脸沮丧，完全没了刚才看球的兴奋。
　　“也难怪，因为对手是陆贺嘛。初中的时候只有我和他能接到你那么胡来的传球。有今天这个结果一点儿也不奇怪。”赵晓声摸了摸鼻子，“如果我们这边没有张一鸣，如果陆贺队友的整体实力再稍微强一点，如果打二传的还是你。结果，还真不一定是这个样子。”
　　“最后一个如果，是不是有点儿多余？”孙文嘉眯了眯眼睛。
　　“没办法，事实。”赵晓声在电视机前坐下，顺手拿起了一杯可乐。“怎么在看女排？”
　　“男排都看完了。”苏喆摊了摊手。
　　“哪有这么快？排球赛要是打满五局，得需要两个多小时呢！”
　　“当然都是在看经典场面。”孙文嘉挨着赵晓声坐下，“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人家把球一局一局地看下来。”
　　“可你不是打篮球的吗？”赵晓声指着苏喆问得一脸费解。刚问完就“噢”了一声，回身用力按了按孙文嘉的脑袋，“又是你吧？勾搭人家看球。”
　　“可是，苏喆说自己不那么喜欢篮球。”看着孙文嘉说得义正言辞，赵晓声心想这和你勾搭人家看球有什么关系。
　　“你不喜欢篮球为什么还要打？”赵晓声虽然很鄙视孙文嘉一有机会就勾搭人回家看球的毛病，但还是对苏喆感到很好奇。
　　“我不是讨厌篮球，只是不知不觉一直在打而已。”
　　“原来如此，帅哥的烦恼。”孙文嘉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你又不是帅哥，知道个屁帅哥的烦恼。”
　　“我这不是刚认识了一个帅哥吗？”孙文嘉指了指苏喆。
　　“来都来了，就留下吃饭吧。”赵晓声从地上爬起来，“反正做两个人的是做，做三个人的也是做。”
　　“你们两个住在一起？”苏喆有些疑惑地站起身。
　　“不，这是我家。晓声住在楼下。有时候爸爸妈妈不在，我们就一起做饭吃。”孙文嘉边解释边和赵晓声拉开决斗的架势，“石头、剪子、布！”。孙文嘉伸出了拳头，看到赵晓声张开的五指，翻了一个白眼。“就像这样，我们决定谁做饭、谁刷碗。”
　　“猜拳？”苏喆心里面猜想应该是输的人去做饭，没想到赵晓声已经围起了围裙。
　　“吃蛋炒饭行吗？”赵晓声问。
　　“你做吧，你做什么我吃什么。”孙文嘉拉了拉苏喆的袖子，“我带你去洗手。”
　　“赵晓声对你真好。”洗手的时候苏喆说。
　　“因为从小就在一起，像亲人一样。”
　　“你们一直是赢的人做饭？”苏喆怀疑是不是赵晓声一直以来就特别让着孙文嘉，所以把麻烦的事情都自己包了。
　　“一直是赢的人做饭。”孙文嘉擦了擦手，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难道你以为我在占便宜？不是！你一会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一饭，一菜，一汤。分别是鸡蛋炒饭，柿子炒鸡蛋和柿子鸡蛋汤。
　　苏喆有些傻眼。孙文嘉则很淡定地撇了一眼桌子，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盘酱牛肉。“别对单身男人的做菜水平有太高期待，这已经是看在你这个客人的面子上尽量丰盛了。”
　　“别客气。手艺不怎么样，但是管饱。”赵晓声把菜盘子往孙文嘉和苏喆的方向上推了推。
　　这一顿饭吃得苏喆有些转向。他确实能感觉出来孙文嘉和赵晓声是不拘小节的人，但是这种吃饭如斗鸡的场面也实在太震撼了。菜与汤一洒，筷子与手齐飞。最后为了一块拇指大小的酱牛肉，两个人居然在屋子里你追我赶地跑了三圈。这能消化么，不，更大的问题是这早都消化了吧。这饭吃得倒底有什么意义？
　　看着最后一块酱牛肉被赵晓声咽下肚，孙文嘉鼓着腮帮子说：“苏喆，你看到了吧？为什么输了的人要收拾桌子刷碗，因为只要跟他吃饭哪儿哪儿都变得恶心。”
　　苏喆看着满桌子的狼籍，揉了揉太阳穴，“确实，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与这边热闹的吃饭场面相比，张一鸣的晚饭吃得就斯文安静多了。他夹起了最后一块油麦菜放到嘴里嚼了嚼。“今天做的菜，有点儿生。”他放下了筷子，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笑着点点头，“今天的排球打得不错，但是你怎么不知道和二传配合。”
　　“你去看了？”张一鸣的声音硬梆梆的。
　　“去了。因为有一个小朋友也在那里打球。”
　　“你感觉很有天份？”张一鸣顿了一下，“算了，我不想知道。”他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身后的男人彷佛在自言自语。“的确不是什么天才，但是很有意思。”
　　躺在床上的张一鸣回想起今天的比赛，榆文中学的队长居然能防住孙文嘉和赵晓声的联合快攻。果然，那个二传手不是没有给副攻手任何提示就能够传球。突然，孙文嘉被球砸之后晕晕乎乎的倒霉样子进入到了张一鸣的脑子里，“滚”，他对着脑子里的影像轻轻骂出了声。
　　第二天，全校的女生都知道了这样一个新闻。今天早上，苏喆居然衣衫不整地上学来了，不仅如此，还破天荒地迟了到。彷佛就是在一夜之间，白马王子和两个文科班的祸害关系好到不堪入目。
　　“白马王子的形象都被那两个混蛋玷污了。”
　　“男神就是男神，有什么关系。不羁一点儿反而生动。”
　　粉丝的态度鲜明地分成了两大派。但无论苏哲粉丝们的态度如何，男神被诱拐了绑架了威胁了洗脑了，一定是个事实。不然，高高在上的王子为什么要和贫民玩儿在一起？
　　其实，昨晚的实情是这个样子的。当饭吃完了，碗刷完了，桌子上地上的汤汤水水、菜渣饭渣都拾掇干净了，天也都黑透了。苏喆的家离学校倒不是很远，但是和孙文嘉的家完全是两个方向。赵晓声脑袋一拍，说你干脆住下算了。此意见一经提出就得到了孙文嘉的热烈响应。于是，苏喆痛快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不回去了。
　　这一晚，三个人打完游戏看排球，看完排球看篮球，看完篮球打游戏。反正楼下是赵晓声的家，三个男生玩儿得更是有恃无恐、肆无忌惮。最后闹到半夜，大家肚子里的那点儿柿子鸡蛋米饭早就消化没了。赵晓声提着钥匙跑回家，翻出了两袋塑封的北京烤鸭和三根哈尔滨红肠。大家开开心心地就着一大瓶可乐全都吃了。最后最后，苏喆的记忆有些模糊，好像是孙文嘉第一个挺不住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自己眼皮打架的时候好像看见赵晓声在给孙文嘉盖被。第二天一醒来，苏喆发现自己枕在了赵晓声的腿上，孙文嘉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腰上，三个人裹着两床被子在客厅的地板上睡得横七竖八。还来不及细想自己是怎么骨碌到地板上的，就，迟到了。
　　“赵晓声是个连我们理科老师都知道的祸害，你怎么能任着被他给带坏呢？”
　　苏喆的班主任是个女老师，平时对苏喆偏爱有加，这个时候则显得异常地痛心疾首。
　　“你看看你看看，这明明是文科班的领带。”
　　苏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岂止是领带，我裤子都穿错了好吗？
　　班主任突然低头看了看苏喆的脸，“你早上洗脸了么？”
　　苏喆再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岂止是今天早上的脸，昨天晚上的我也没洗好吗？
　　“赶紧去洗手间冲冲！迟到的事情，下不为例。”班主任唉声叹气地走了，边走边嘟哝，“我要去找任天奇算账，居然敢带坏我们班上的孩子。”
　　苏喆笑眯眯地看着班主任走远，她刚一拐弯，苏喆回头就往洗手间跑。不出所料，里面正热闹。
　　“呀，这是苏喆的领带！”
　　“我还穿着苏喆的裤子呢！”
　　“你说苏喆会不会被他们班主任骂啊？”
　　“会是会，但哪有不迟到的学生。”
　　声音停了一会儿，“可我听刘馨说，苏喆就从来没有迟到过。他会不会特憋屈？”
　　“哪儿就那么小气了。”
　　“就是，我才没有那么小气。”苏喆推开洗手间的门。“我过来和你们换衣服。”
　　“苏喆！”孙文嘉正好摘下自己的领带，
　　“你，没觉得自己的形象被我们给毁了？”孙文嘉边递给苏喆领带边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会？”苏喆笑出了声，“不如说我开心死了。”
　　“苏喆，你在别人心中都是白马王子，但在我心中你就是个纯爷们儿！”
　　看着一米六五的孙文嘉一脸感动地和一米八三的苏喆对拳，扶着小便池子脱了一半裤子的赵晓声，突然之间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男人们之间的友谊在任何地点都是可以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