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虚空都把我当男神》未来的诗蔻蒂

85、第21章 必礼之路Ⅱ

　　请想象这样的一件物品：
　　一具秘银铸的棺椁，棺盖上雕刻着六片羽翼的天使之王，祂头戴黑荆棘的冠冕，用金合欢和白百合点缀烁金的长发——那发丝用精金打造，丝丝缕缕，根根分明——祂蜷缩起身体，如母亲腹中沉睡的胎儿，巨大的六枚羽翼依次在身侧合拢，构成保护胎儿的子宫，神圣洁净而美。
　　在天使之王华丽的长发和冠冕之后，是由无数颗二十切面红宝石镶嵌而成的太阳，高贵的日冕之中，水银沿着花纹间的缝隙流淌，在日轮中环绕成一个完美的圆。
　　——一条衔尾的蛇。
　　请想象这样的一种文字：
　　扭曲如蛇群，同时带有古精灵语的柔软和纤长；是一株长成参天古树的地图，是嵌合在素描骨架中的一首长诗，是沉寂在风景画里的一段独白，有龙文的神秘和古雅，同时去除字里行间舒畅规整的美感——它毫无疑问是美的，但任何人在看到它的瞬间都像是被人拿着一把大锤生生锤碎了脑袋里坏掉的座钟，恐慌甚至先于敬畏进一步漫入心脏，汪洋般的信息生生灌入脑海，头颅剧痛——就像试图把64G的内容生生塞进内存仅有8G的硬盘里。
　　系统崩溃。
　　——对凡人来说，是理智先于头脑死去，生存环境所构造的脆弱道德与社会准则灰飞烟灭，只剩下本能的疯狂来支配一切。

　　诡秘的字符镌刻在棺椁的侧面，一道又一道，同样的符号不断地重复，不断地连接，刻痕彼此交织，密密麻麻地笼罩整具棺椁，给人以极端的神秘和恶心感，好似羯蚁啃食活人血肉，生者白骨一瞬之间。
　　像是从隔壁科幻片场走过来的六个人面具上的眼镜自动调节，成分不明的黑色液体自动灌入镜片夹层，阻挡了他们的视线；铭刻在面具内侧的侦测魔纹感应到能量波动自动开启，保证他们在看不见铭文的同时正常活动不会受阻。
　　绑架者有充足的准备，被绑架者却对此一无所知。
　　安茵睁大了眼睛，不知何时她那双与先祖极其相似的紫罗兰色眼瞳已经转化成了汽灯般的金色，瞳孔收缩成极细的一条黑缝，上位龙族古老血脉的威压在空气中缓缓流淌，穿着古怪的绑架者们内里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但他们艰难地挺直背脊，顶着山峦坠落的可怖高压，一步步地向她靠近，每走一步都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凹陷的脚印，无声地诉说着幼龙可怖的力量。
　　安茵已经注意不到那些向她走来的绑匪了，棺椁上密集到令人看一眼就头晕恶心的古怪符文映在她的眼中，巨量的信息冲击她的脑海，种类繁多内容复杂的知识让她头昏脑涨，信息的风暴在她脑海中狂舞，风暴眼中却有且只有那一段不断重复的字符——
　　明明书写方式扭曲又恶心，有种挥之不去的邪恶感，却环绕着神圣静谧的天使；明明是从未见过的文字，可她近乎本能地理解了那句话的意思：

　　“承认吧。
　　“神从不分善恶。”

　　——承认吧，神从不分善恶。
　　年幼的龙女张大嘴巴，发出无声的高亢尖叫；眼球里的晶状体陡然爆裂开来，汽灯般的光芒骤然黯淡，鲜血从她黑洞洞的眼窝里一刻不停地向外涌出；小女孩嫩滑的皮肤迅速地干瘪下去，变得像脱水水母一样干枯脆弱，贴近同样脱水干瘪的肌肉，骷髅般狰狞可怖；惨白的龙鳞和蓇葖刺穿皮肤，鲜血淋漓地爬出体内；四肢上生长出密密麻麻的肉芽，伴随着痉挛和阵痛……
　　安茵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无与伦比的痛苦碾压她的感知，两辈子平平安安的小姑娘生平头一遭遭遇如此强烈的痛楚，仿佛被活生生地肢解成千万片，但仍旧活着、仍保留有感知的能力，每一块碎片间都以微弱的神经相连接，感官被千万倍地放大，然后将碎片丢到路上、倾倒入海、埋进土中、洒遍天空，难以计数的车辆碾过她支离破碎的躯干、被血腥味吸引的鲨鱼欢喜地撕扯她的肢体、饥渴的植物将根系深深埋入她的血肉、秃鹫和鹰隼飞翔着争抢从天而降的血食——
　　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啊！！！
　　她疯狂地抽搐着、不停地翻滚着，镣铐深深地扣入血肉，勒得龙鳞和鲜血一同飞溅；狂舞的锁链抽打她的身躯，刮裂安茵漂亮的裙子，在干枯脆弱的皮肤上留下道道青紫渗血的裂痕。
　　安茵痛苦地闭上眼，干瘪的眼皮落下，遮盖了空洞的眼窝，将不断修复又不断破碎的眼球关在其内，同时也遮断了她望向诡秘文字的视线。
　　凝视中断的时刻，那种不知来由、邪恶疯狂又无序的信息影响也消失了，继承自古老尊贵者的血脉在茵儿脆弱的血管里汩汩流淌，强悍的再生因子一刻不停地修复她支离破碎、扭曲突变的身体，眼球再生、皮肤鼓起、鳞片和骨骼重新隐入皮下、肉芽整整齐齐地缩回体内……她又重新变回那个漂亮的小姑娘。
　　只有尚存的剧痛真切证明刚刚的一切恶景并非幻梦。
　　年幼的龙女无力地仰躺在冰凉的金属地面上，烧灼神经的剧痛从四肢百骸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大脑皮层，将感知反馈给意识。她缓慢地扭动肢体，无数次地开合眼眸，所能见的唯有无边无际的黑暗——身体巨变引发一连串反应，为保护她尚且年幼的生命，隐藏在基因中的自我保护机制将视觉系统强制关闭。
　　对安茵本人来说，如果没有那能把死人活活痛醒的疼痛感源源不断传来，这不过是精神疲惫到极点后暂时发生的“眼前一黑”现象罢了。
　　尚未对魔幻世界历史传承有充足了解的女孩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就连身体自动修复的力量，也并非真的来源于古龙的血统——也许龙之先祖、那些吞食星海的巨兽确实拥有死者苏生般强大的生命力，但作为被无限削弱的后裔，尽管龙的力量在天生孱弱的人类眼中是如此伟岸可怖，但也绝不可能瞬间修复一具处在崩溃边缘的身躯。
　　那是窥探“逆转生死”的权能——沿着血脉回溯，这份力量来自她的曾祖父、来自赠与传说之龙福祉的那位神祇——祂的名被历史的尘埃掩埋，祂的过往被阴谋家肆意涂抹，但这份馈赠时至今日依然有效。

　　*
　　一根线头。一个计划书中被错过的漏洞。一枚可以打开保险柜的钥匙。
　　一位久远的失忆者即将与她错过已久的命运重逢。
　　意料中的剧情推动者忘记了故事里隐藏的暗线。
　　编剧打开剧本，涂抹了不太满意的几个小节。
　　久远的失忆者再度与她的命运错过。
　　尚未确定登场时间的演员仍在剧场外游荡。
　　一些人试图偷走导演的盒饭。
　　小演员们向大人举报，得到了一盒夹心里藏着刀片的硬糖。
　　“现在，让我们开始一出即兴表演。”
　　梦想成为导演的临时场务人员举着纸筒喇叭如此说道。
　　*

　　痛到失去思考能力的安茵躺在地上，呆滞的双眼望向天花板。
　　痛觉占据了她的大脑，失神的双眼只能看见一片漆黑，此刻她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反应，如一个精雕细琢的人偶，美丽可爱，毫无生气。
　　在安茵的意志被四分五裂的痛苦攻陷之后，笼罩整个房间的上位龙族威压瞬间消散，在地上留下了一排排脚印深坑的绑架者们差一点因为身上陡然撤去的压力栽倒。但这些人似乎是经受过专门的训练，对龙威的抵抗颇有心得，及时调整好了自身重心、放松绷紧的肌肉，稳住了身体。
　　他们围绕地上的安茵站着，六个人的站位连接成两个逆位相对的三角形，构成一个虚幻的六芒星，年幼的龙女正处在这个六芒星的中央。
　　像早已训练了千万次那样熟练，六个人同时弯腰、俯身，在一连串莫名的操作之后，将连接着锁链和镣铐的装置从地上取出。
　　没有人去触碰模样狼狈的女孩，哪怕视线被填充特制染料的镜片阻挡，魔法仪器的反馈也足以让他们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具棺椁“不可直视”，即使龙女侥幸生还，也没有人敢断定此时与她做接触是绝对无害的。
　　即使彼此关系非常糟糕，但巫师和法师在对待学术上的严谨态度是相当一致的。
　　他们向着龙女的相反方向同时迈步，锁链在拉远的距离中绷紧，将被锁在镣铐中的女孩从地上提起，晃晃悠悠地悬在空中。
　　她的神志仍未恢复，被蓇葖撕裂的裙摆和凌乱的长发在空中晃来晃去，白皙的皮肤上鲜艳的血痕和青紫分外惹眼。
　　这大概是让幼女控、恋童癖和SM爱好者极其兴奋的一幕，眉眼间隐约可见日后惊艳容貌的年幼女孩身着破烂的衣裙，被镣铐锁住四肢与脖颈，无力地被提到半空中，手腕关节处显出青紫与嫣红的痕迹。
　　即使不是个变态的人也很容易被这样的画面吸引，囚禁美、拘束美、摧残美，最后见证美的毁灭，也是另一种意义上令人深刻的体验。
　　然而绑架者们对此毫无反应，既无同情也无厌弃，仿佛他们提着的并非活人，而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商品。
　　他们打开秘银的棺椁，金发的天使之王露出哀恸的表情，祂鬓边怒放的金合欢和白百合凋零枯萎，六枚羽翼缓缓张开，日冕花纹中流淌的水银沸腾，咕咕地冒着银色的气泡；红宝石镶嵌的日轮缓缓融化，棺椁的封盖向两侧滑动，露出封闭已久的内里，迷蒙的白雾疯狂向外涌出，遮挡了视线，也压制了侦测魔纹的能量反应，绑架者和被绑架者全都陷入“目无可视”的境地。
　　绑架者们早有预料，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翻涌的白雾漫过安茵裸露在外的皮肤，突如其来的寒冷在渐渐消退的疼痛后再度刺痛龙女脆弱的神经，将她濒临崩溃的意识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叫醒。
　　她再度睁开眼睛，伴着渐渐散去黑暗，她的思想再次在这具身体内醒来，视觉、触觉、嗅觉、味觉、感觉……难以计数的感知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将繁多的讯息反馈至刚刚恢复清醒的大脑内，帮助她理清当下的情况。
　　最先被处理的是感觉：镣铐勒紧四肢和脖颈，血液流通不畅令她头昏脑涨，无依无凭的悬空状态让习惯于脚踏实地的再世者背后发凉，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呼吸越发急促，混杂着白雾的空气被吸入肺部，极低的温度激得她一个激灵。
　　在全靠锁链吊着悬空的情况下，安茵的任何一点异动都会被放大千万倍——绑架者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她的苏醒，动作陡然加快。
　　随着白雾渐渐散去，棺椁内的景象终于暴露出来：漂浮着冰块与雪晶的冰水，下方则是厚重凝实到呈现为晶蓝色的一整块寒冰。
　　绑架者拉扯着锁链将安茵悬到打开的棺椁上方，安茵试图挣扎，但绑架者们的力气实在是太大，完全没有着力点的她处在彻彻底底的劣势，更不要说之前发生突变的身体刚刚恢复，依然处在酸软阵痛的debuff状态……安茵张开嘴，试图用智慧进行自救：
　　“我——！”
　　冷漠的绑架者并未倾听人质的诉求，站位最靠近安茵头颅的绑架者将连接她脖颈上镣铐的锁链猛地向下一扯，另一只手抓着她的头发，暴力地将她的脑袋摁进冰水中——另外五个人做出了相同的动作，将年幼的龙女粗暴地按进装满冰水的棺椁中，将锁链的固定装置锁死在棺椁底部的挂锁上。
　　“咕、唔……！咳、咳咳……咳咳咳！”
　　张大发声的嘴巴成为冰水灌入的豁口，被强制摁进的水底的安茵在刺骨的冷水中颤抖，液体灌入食道与气管引起剧烈的恶心和咳嗽，安茵哭着咳出鼻腔中的污物——海陆空三栖的龙族血统救了她一命，隐藏在脖颈两侧的鳃悄悄裂开，使这位血脉高贵的龙女不至于溺毙。
　　“咕唔……唔！”
　　隔着冰寒刺骨的水层，她死死地盯着穿着古怪的绑架者，要将他们的身形牢牢地记住——妈的……身形记住有个屁的用啊，这帮绑匪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全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她就是想分辨这六个人都做不到，更别说记住了……！
　　操……这帮怎么看都是准备十足密谋已久的绑匪……他们想做什么？！
　　时隔两段人生，安茵在心底发出久远的、恐慌而绝望的尖叫声。

　　——眼泪融入冰水，皮肤苍白的龙女被捆束在寒冰之棺中，如一场盛大的墓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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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课多还要准备证从考试，估计相当忙，不清楚能不能抽出时间来码字，所以下周的更新将会薛定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