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19章 舒缓间奏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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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眷顾克索斯·光明，并非因为他是光明家的幼子，更与他此刻拥有的一切无关。”帝琉斯摁亮手机屏幕，浅蓝色的液晶界面上倒映出她没有表情的脸，“我曾从人类那里学会憎恨和厌弃，而它们有很大一部分都被我投射在他身上。”
维纳罗洛张了张嘴，似乎是想问：既然您厌弃他，您又为何要眷顾他？
“我厌弃他，因为早在他降生之前便给我惹进了麻烦；我眷顾他，因为有人要我这么做。”
帝琉斯平静地瞟了维纳罗洛一眼，眼中没有任何的情绪：
“信仰是种精神的寄托，但并不是你们决定我样貌的借口。我并非寄生于信仰的低等神祇，人的意志于我而言可有可无。”
“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一切遵从您的意志。”维纳罗洛略略摆动僵硬的身体，向端坐着的神祇行礼。
“我知道你们会有很多疑问，问题太多和精神依赖性太强是人类的通病。”帝琉斯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按住了公爵的肩膀，“但别老是和政客学习……我讨厌政客。”
她拍拍大公爵的肩膀，以示安慰：“行了，我说过不干涉你们的内政，你也不用为信仰的事情纠结这个纠结那个的……我真的不关心这种事。”
面对神祇不负责任的发言，维纳罗洛唯有苦笑。
“那么这次的事情就算了，我先回去……嗯？下面那些人是在干什么？”帝琉斯打开大门走了出去，准备回去收拾那个她不在就翻天的小崽子……然后脚步生生卡在了门框上。
圣裁所所长的办公室在主行政楼25层。
从窗口向下望，帝琉斯目光所及的街道上，都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他们像暴雨将至时天幕上笼罩的乌云那样聚拢在一起，缓慢而坚定地沿着街道移动，庞大臃肿的姿态给人以天地震动的错觉，仿佛真有那样一朵巨大漆黑的云朵在空旷的苍穹上行进，黯淡的日光将它模糊的边界从天穹投影到大地，留下令人心悸的无边阴影。
“这是什么情况？维纳罗洛，这是什么我不知道的大型祭祀活动吗？如果是的话，我想我有必要以你们信仰的神的身份命令你们取消它——这种游行行为看起来未免过于阴森了。”帝琉斯趴在窗框上，一边向下探头探脑，一边对旁边的维纳罗洛发出内心深处的呐喊。
事实上帝琉斯的说法相当委婉，无数身披黑袍气场压抑、几乎就差在脸上写“反派”这个单词的人聚集在一起，在灰蒙蒙的雾霾天里沿着行政区主干道缓慢前行，同时一言不发，整个队伍死寂的像是由一群亡灵构成，幽幽的冥火在人群中蔓延出无数的枝干，亮蓝色的焰火被风压成一道细细的亮线，连接起零落在队伍各处的幽蓝焰火，最终向着灰与黑交织的远方蔓延，化为灰蒙阴霾中的一颗亮点。
——这架势，放在还没怎么开化的中古时代，活像是无数亡灵法师在巫妖的指导下组织起亡灵大军，正向着饱含血肉的人类城市进军，准备将繁华的都城化作灰蒙破败的废墟。
“呃……请您稍等，关于眼下这个情况，我这里有几分相关的报告……我马上找出来给您。”跟着自家神明向下望的大公爵稍显紧张地整理了一下略微发皱的手套，略略俯身行礼之后，迅速且不自觉地迈着正步奔向他的办公桌，开始在桌子两旁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文件袋里进行翻找。
帝琉斯斜斜地靠坐在狭窄的窗台上，几乎将整个上半身完全靠在玻璃窗上，饶有趣味地观察下方的人群。
她不是什么没有脑子的热血小白文主角，战争之神的天赋智慧透过纷争展现的淋漓尽致，自然也不会傻乎乎地认为街上的黑袍队伍是什么沉睡多年复仇归来要将人间化作一片死地的巫妖——再说了，教皇国可是法制社会，宪法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巫妖也是教皇国公民，种族歧视是极其严重的违法行为——魔网上许多以抹黑巫妖、宣扬教廷为卖点的小说都被巫妖读者告上了法院。
比这个操作更骚的是，因为负责最高法院审判的枢机卿一直以来都是被公正搞坏了脑子的类型，提起“公正”俩字就六亲不认，非常正直地将这一起有抹黑教廷嫌疑的案子判成了原告获胜——在将“公平公正”四字发扬光大的同时，吓得网上一批黑巫妖黑的起劲儿的光明癌作者弃坑删书。
这事当年闹得教皇国满城风雨，差一点把光明家族也拖下水……没办法，谁叫人家名字就是这个呢，媒体们可是没关系都能给你扯成有关系，更不要说这还有个名字的事儿了……无端躺枪，惨之又惨。
……话题似乎有点跑偏了，不过没关系，我们转回来继续说。
虽然气场看来很像亡灵大军，但帝琉斯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支气势很足的黑袍队伍里并没有多少巫妖，反而是年轻活人占了大多数……嗯，活人里人类还占了大多数。
斐格文行政区是整个教皇国的政治中心，这里的防守等级也是最高的，身份存疑的人员根本不可能进来，更不用说组织起这样大的一支队伍……所以这些黑袍人的行为必然是经过官方许可的，有很高的可能是一支游行队伍……就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游行？正常的游行队伍不是都应该带着宣传牌、海报之类的玩意儿吗？
帝琉斯：这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jpg
“吾神，这是一支八千人的游行队伍，这次游行由法师协会总部组织——这是他们提交的游行申请及批准报告。”
终于找到资料的维纳罗洛在帝琉斯背后单膝跪地，用双手向回头的银发战神呈递一份纸质的存档文件报告。
帝琉斯接过厚厚的牛皮纸袋，三两下打开漆封，从一叠申请资料和报告中抽出最上面的那张。
《关于W-a091号游行的申请报告》
她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表情始终保持平静。
法师协会总部组织，总计八千位法师，包括四千位政府机关、各企业在职人员，两千位高等法师院校应届毕业生，两千位高等法师院校在读高级生，对不久前刚刚宣布的“将龙文四六级纳入公务员审核评定体系”政策表示强烈不满及抗议，并为此申请了长达七日的W-a091号游行，向公众和当权者表达他们的不满。
根据教皇国法律对游行的相关规定，完全由法师组成的游行队伍必须将游行路线定在空中而不是地面，这样至少能够保持地面交通正常运行，以预防游行过程中可能发生的种种问题。但由于十二年前同样由法师协会组织的W-b131号游行中，游行队伍里的法师在空中游行时搞出的花样过多，造成数起严重的交通事故，导致游行线路上的建筑物遭受高额损失，于是W-a091号游行被强制要求在地面进行，同时由于A区主行政楼等重要政治区域是游行必经地区，故而进一步对队伍经过该地区时的行为做出了强制要求——所以很遗憾，帝琉斯是不可能在这里看见游行的法师们花样搞事了。
亮银色的睫毛微微翕动，帝琉斯银亮的眼瞳里倒映出资料里七日游行的路线信息，在心里无奈又哀怨地叹了口气。
法师协会总部里个个都是人精，他们就连选择游行时间都是有讲究的，接下来的七天是教皇国建国的节假日，神圣的哈里恩斯休憩的日子……三天前三个孩子才磨着她求假期出去玩，去游乐园、去小吃街、去电影院……然而这些地方里有一多半和法师的游行路线撞上。
也就是说，在之后玩的日子里，他们多半要和一身黑袍、活像fff团成员的一群龙文四六级都过不了的家伙挤在一块……这可真是件让人难受的事。
帝琉斯将文件装回牛皮纸袋中，手指在封口上一抹，火红的漆封就重新回到完好无损的模样。
她将重新封好的资料袋递给维纳罗洛，没有去管这个狂信徒心里对他的神究竟是何思想，一起身，迈开长腿走下楼梯，银色的发梢最终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灰蒙蒙的光线里，面容严厉冷峻的大公爵仍旧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捧着牛皮纸袋。
他一动也不动，茫然的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若突然着迷于空气中舞动的尘埃。
【斐格文·挪尼治回廊·秘密房间】
美貌的妇人放松挺直的背脊，倚靠在松软的沙发垫上，泛着金属光泽的大书在她圆润饱满的大腿上摊开，之前神色中充满不耐和厌弃的黑袍巫师此刻匍匐在地，像嗅到血食的饿犬那样卑微地趴在女人光裸的足边，亲吻她光洁的脚背，用充斥虔诚和狂热的眼神注视那本书，目光热切的像是恨不得立刻就把古卷叼走、逃到荒野中去，独守这价值无法估量的瑰宝。
“圣典！圣典！圣典啊……啊……这传承万年的，真理和奥秘的气息……是多么、多么、多么的迷人啊……！”
巫师匍匐在地上，背脊抽搐般上下起伏，他瞪圆了眼睛，充血的眼白带着眼球向外突出，蜡黄的皮肤覆盖在瘦削的骨架上，这是他看起来更像一具骷髅而不是一个活人，配上他黑漆漆的破烂长袍，与阴暗华丽的房间配置更加契合，使房间的原主人看起来活像个被色鬼巫妖强抢的可怜美人。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巫师与妇人之间，看起来柔弱又美丽的那个，才是真正的主导者。
“灰烬的君主是与母亲同等伟大的的存在，”女人一字一句地说着，腔调里满溢古时代贵族的矜揉造作，像是一道过于甜腻的菜肴，在入口的时刻深深地刺激品尝者的味蕾，引起他们的喉管、胃部不自觉地抽搐，热辣的恶心感笼罩喉管和食道的每一个角落，“他的智慧亘古以来便在星界与诸多物质界中传颂，而这……”
她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金属般的书页，蛇群般的字符在指尖扭曲、集结成型。
“死灵之书……”
——在遥远血腥的传说中，是灰烬的君主以亿万生灵鲜血书就的知识结晶。
或者说……
——这本书，就是知识本身。
死灵之书，黑暗圣典，亡魂圣经，恶魇真言，血腥手记，缝纫者的经卷……带有金属色泽的典籍以诸多名目在这世上流传，无人知晓究竟哪一个才是它的真名。
但几乎所有古老的魔法典籍上都会提到这本名称不详的书籍，笔者们用锋利的羽毛笔刺破额头，蘸着眉心血来书写它的数个代称，用以警示后世的求知者们，这本书究竟有多么的可怕和不祥。
在漫长的时光里，它的来历和它的内容被一并扭曲了，唯一不变的，是永恒笼罩在其上的恐怖阴霾。
有人认为它是某个已经陨落的邪神的怨念凝聚而成的诅咒神器，拥有强横无比的力量，能让它的每一位主人纵横世界，却又让那些英雄魔王在短暂的时间里陨落，在生命最巅峰的风光时刻坠入万劫不复的绝望境地；有人认为它是一位强大巫妖留下的魔法手札，记载了那位巫妖一生中所做过的无数实验，忤逆命运、死者复苏，忤逆生命、异血融合，忤逆道德、悖论之子……也有人认为，它是世界规则的化身，掌握这本书、理解其中的真谛，便可操纵生死、主宰万千……众说纷纭，真相迷离。
但是女人知道，这些说法，都不对。
死灵之书、黑暗圣经啊……是一万年前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伟大的军团首领的魔法手札。
是统帅名为“灰烬”的军团、与光辉之母互为盟友的、凡人不可称颂其姓名的伟大存在，在探究真理的道路上不断前行时遗留下来的实验笔记。
——死灵之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