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虚空都把我当男神》未来的诗蔻蒂

50、第12章 厄孽抵临Ⅷ

　　——我因您而生，自然可以为您而死。
　　……无论是，哪个时候的您。

　　“该醒醒了，小家伙们。”
　　搞定事务后从中央圣所返回光明庄园的帝琉斯挨个拍醒两个倒在沙发旁边上的小家伙，强行打断了他们两个的美梦【？】，引导者银亮的长发在临近落日的霞光映照下泛着美艳的金红色。
　　半透明的小水母飘上半空，克索斯从噩梦中醒来，小脸惨白一片，整个人都呆滞了。
　　伊安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把自己要用的书抓在怀里，脸色泛白。
　　屋外的阳光在他脸上打下梦幻般的光影，黑羽毛般的眼睫在亮光下烁烁若金，光芒通过海蓝色的瞳孔照射在视网膜上，将伊安塔眼中的一切景物都化为熔铸铁流般绚烂的金红色。
　　他眼中帝琉斯的面孔模糊不清，银白的长发上光华遍布，俊美艳丽的引导者整个人仿佛都在闪闪发光，像是全身洒满荧光粉末后再站在黑夜里……但这是阳光充足的下午，她甚至比太阳更耀眼，如火中之火，光中之光，世上一切金与红的主君。
　　人一场睡眠之中可以有无数个梦境，但最终苏醒后能够记起的也不过是寥寥几个，梦境之灵制造的幻境虽然赋予了参与者无限接近“真实世界”的感官知觉与动态记忆，但仍旧无法逃脱“梦境”的本质。从幻境中苏醒的人，虽然仍能保留幻境历练中所获得的感知与经验，但脑海中关于幻境内容的详尽记忆仍然会消散大半。
　　小孩子的思维海洋比较洁净，近乎一片空白，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够保留的记忆比成年人更多、更详尽，所以克索斯现在仍然沉浸于拉莱耶的可怕之中，抓着沙发靠枕小幅度地颤抖，而伊安塔脑海里的记忆正在飞速地衰退……无法抑制的愤怒、无能为力的悲恸、深入骨髓的憎恨与厌恶如海潮般退去，长桌两端相对而坐的身影迅速地褪色，变得越发苍白破旧，慢慢地就连基本形态也逐步崩解毁灭。
　　伊安塔海洋般深邃的蓝眼睛渐渐笼上了一层阴霾，如灰雾笼罩般的空洞。
　　他怔怔地看着帝琉斯，眼睛里没有焦距。
　　他觉得自己好像依然没有离开梦境，又或者说，梦境和现实重叠了。
　　……仿佛那个银发黑衣面容坚毅的男人就站在他面前，只不过，对方腰上没有了那把漆黑长剑，双眼里没有那片晦涩的压抑，甚至可以说是神采飞扬。
　　不属于自己的酸涩情感突然再度涌上心头，伊安塔眼角一痛，似乎有眼泪拼命地挤在泪腺的出口处，正准备全力以赴向外面的世界奔涌。
　　伊安塔匆忙慌乱又强作镇定地扭过头，隐藏起自己就要全面崩盘的泪水。
　　帝琉斯眯起眼睛，看着在她面前神情慌乱状态恍惚的两个小家伙，没怎么注意伊安塔的小动作，几乎全副心神都放在吓到脸都白了的小少爷身上，眉眼里几乎满是快意。
　　她的嘴唇轻轻地弯了一下，在那张白皙美好的面孔上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
　　“我刚刚知道……再有几天，你们就要开学了。”
　　伊安塔利用一个不易察觉到的角度抹掉了眼角的泪水，他现在的神色非常平静，但却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书。
　　克索斯傻愣愣地看着帝琉斯在阳光照射下恍若鎏金的长发，眼神好像是死掉了。
　　教皇国的法定入学年龄是七岁。但为了增强就业能力，提高个人学识水平，大多数有条件的家庭会选择在孩子六岁时就将他们送入学校。
　　很不幸，光明家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属于“有条件”的那部分之一。
　　所以说……
　　克索斯张大了嘴巴，这令人绝望的消息将他暂时性地从令人恐慌的梦境当中拖了出来，小少爷的下巴现在正摇摇欲坠，仿佛热切地期待着与羊毛地毯来一次激烈的热吻。
　　他！要！去！上！学！了！
　　再也没办法随时吃到管家爷爷的小甜饼！
　　再也不能想赖床就赖床！
　　再也没办法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每天都要离开家……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小少爷圆溜溜的红眼睛顿时漫上了一层水雾，看起来分分钟就要开闸放洪。
　　……等等。
　　在汪的一声哭出来以前，小少爷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上学的话，这个该死的引导者不就没办法继续折腾他了吗？
　　虽说上学没有在家那么自由，还会有很多功课需要去完成，但这样一来，他差不多每天都在忙，这个该死的引导者就没有继续折腾他的理由了！
　　再也没有！那些见鬼的！饭前长跑！
　　再也没有！那些烦人的！睡前阅读！
　　该死的银毛怪物再也不能用各种各样的奇怪借口来折腾他了！
　　就算他还能扯出奇葩理由来折腾他，他也能找来妈妈帮忙，把这混蛋给怼回去！
　　就算他年龄小，他也知道上学的头两年基本是不留任何作业的。
　　等第三年的时候这个不留作业的借口作废，他也可以堂而皇之的说他已经有很多功课了，老师们教的都非常好，他根本不需要什么引导者，那个混蛋银毛更是一无是处，他根本就是一个骗吃骗喝的混蛋！
　　克索斯越想越兴奋，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无懈可击，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阳光透过窗框照在小孩子软绵绵傻乎乎的小脸上，显得呆呆憨憨的。
　　帝琉斯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克索斯，幼童明显不懂得如何进行微表情管理，更不懂得如何收敛心神，她现在满耳朵都是用小奶音发出的软绵绵宣言，内容各种嚣张霸气，但配上那软软萌萌的心音……对不起，根本就毫无威慑力啊。
　　心中怀抱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期待，小太阳的双眼如红宝石那样闪亮剔透，看上去又怂怂的，有几分可怜，几分可爱。
　　在朦胧闪亮的金色暖阳中，他便如一尊黄金的小天使雕像，柔软可爱，能让人的心化成一汪春水。
　　有几缕调皮的微风从半掩着的窗户缝里悄悄地溜了进来，俏皮地吹弯了克索斯头顶上几缕乱翘的头毛，孩提的目光明亮又柔软，让人不由自主地卸下武装，放下全部的戒备，安宁又平和地浸没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有些时候，克索斯和诺蒂尔兰真的很不一样。
　　帝琉斯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这样伤感地说。
　　……如果诺蒂尔兰当年能稍稍、稍稍地……乖一点，或者像克索斯这样怂一点，柔软一点，很多很多事……也许就不会变成今天的模样。
　　帝琉斯垂下目光，光线穿过空气里四散飞舞的尘埃，不断地折射着、反射着，光与阴影交错环舞，撕裂出明暗交错的层理，断裂的纹路在空气里无声地蔓延和传递，如古树深埋于地下的根部那样纵横交错，四通八达，最终构筑出虚无的幻境，无边的想象于此蔓延。

　　*
　　【想象你年轻，韶华正好，风华正茂。想象你生来受尽宠爱，笑容灿烂没有一丝阴霾。想象你直来直往，世界永远被光芒照亮，黑与白在剑下割裂，灰色的翳暗被放逐驱散。想象你目光狡黠，看似漫不经心却在笔下筑成九曲回廊。想象你不动声色地埋下暗章，而后退身一旁，暗笑着等谁踏入罗网。】
　　【想象你会遇见怎样的敌人，怎样的失败，怎样的失去，怎样的黑暗。现实带着更加弯弯绕绕的暗策与恶毒，举起荆棘环抱的长剑阻挡你前进的道路，鲜血和杀戮在你脑海中铭刻永恒的哀伤。你会挣扎，但你不会放弃。所有曾令你狼狈的，最终都将成为你长路上的基石。】
　　【……但你还是年轻。太年轻了。】
　　*

　　年轻到不懂得，锋利的剑应当收藏在剑鞘中。
　　年轻到不明白，何时该握紧刀剑，何时该卸下武装。
　　年轻到不知晓，最高处的旗帜，也最早被新的旗帜取代。
　　漫漫长夜里，那些星点般的光芒，最终还是颤抖着，无声地熄灭了。
　　——想象你无声无息地死去……光明之神，在黑暗里，破碎为点滴星光。

　　遥远空虚的地方，寂静无声的宫殿里，轻纱披拂的幔帐之中，有浅淡甘甜的烟雾缭绕。黑发的命运之神蒙着双眼，静悄悄地站在巨大的书架旁边，素白的双手中摊开一卷书页。
　　那本书有着厚重华贵的金色外皮，内里的每一张书页都洁白无比，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细碎金芒，如神随手抓起一把星子，将其散落于夜空之中，铸成万千星辰，一条星河。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翻过书页，洁白的纸张上，深金色的文字缓缓浮现。仿佛有一只不存在的手，将万事万物化作文字，烙印其上：
　　『……但你还是年轻。太年轻了。』
　　黑发神祗一言不发。他摇晃着身上繁杂华丽的首饰，沉默地注视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一如多年以前。

　　恶作剧式地公布了快要开学的消息，隐藏起给克索斯准备的小小“惊喜”，帝琉斯和伊安塔一起走出沉浸在自己美好生活幻想里的小少爷的房间，两个人沉默着同行了一段长长的走廊，然后在转角处分道扬镳，一个去地下图书室，一个回寝室。
　　帝琉斯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远远地看着那个黑发少年纤弱瘦削的背影，挠了挠头，扯下几根亮银色的发丝，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最终盯着自己房间的门板，叹了口气。
　　她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被拖进幻境里去。
　　梦境之灵制造的幻境是以她的记忆为蓝本的，但并不是固定不变的。
　　虚空神的寿命何其悠久，她经历过的事情千千万，就算只是一件平常的小事，扔到教皇国这种没能冲进宇宙的星球文明来看也是爆炸性的大事。
　　她的记忆实在是太多了，就算定期打包扔回收站也处理不完，这么多的记忆之中……很少有什么好的东西。
　　很多事就连帝琉斯自己都不想回忆，所以她甚至没有试着听听伊安塔的心音来搞清楚她究竟看见了哪一段记忆。
　　……就算想起来也只会给自己无端增加烦恼而已，那为什么还要去想呢？
　　那么多的过往她都看淡了，不能忘记的事情无非就那么几样，她和命运、拉汶妮丝相处的一切、和重要部下相逢的过往、菲格罗特的背板、神界大事件纪年表上的每一件事……再有就是神界一亿年内的计划方针。
　　她有那么多的过往啊……那孩子究竟看见了哪一段呢？
　　它们中的大多数都太过残忍，不太有利于青少年成长。
　　帝琉斯沉默着拉开门，弯腰抱起了门一开就扑出来抓她小腿的茱莉。
　　橘猫在她耳边喵喵叫着，像是撒娇，又像是向她表示不满，居然到处乱跑而不是陪它玩。
　　帝琉斯挠了挠大猫的耳朵，茱莉满意地喵了一声，毛乎乎的大尾巴甩来甩去，在帝琉斯的风衣上留下好多猫毛。
　　帝琉斯心里装着事情，没去管猫毛的存在。
　　她又想起来那个狭长走廊上瘦弱孤单的背影，那个藏在阴暗角落里读书的少年。
　　惯来潇洒的战争之神难得有些许心虚怅然的感觉。
　　……很对不起那个孩子。
　　……让他看见了她这个老不死的家伙脑子里那么糟糕的记忆。
　　帝琉斯银色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她轻轻抓挠着怀里大猫的下巴，茱莉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说起来，她根本没对引导者这个身份尽过心。
　　用近乎折磨的方式训练克索斯，虽然这训练确有成效，但报复的比例未免太大了点。
　　但是说真的，帝琉斯对给诺蒂尔兰当引导者这件事是发自心底的拒绝，就像克索斯对她有一种近似本能的厌恶。
　　这对监护神和被监护神的关系委实是太糟糕了，不管死几次大概都一样。
　　如果非要对得起“引导者”这个名称的话……
　　帝琉斯低下头，揉了揉茱莉的耳朵。
　　——她便引导那位年长者吧。

　　*
　　【想象你年轻，韶华正好，风华正茂。想象你生来受尽宠爱，笑容灿烂没有一丝阴霾。想象你直来直往，世界永远被光芒照亮，黑与白在剑下割裂，灰色的翳暗被放逐驱散。想象你目光狡黠，看似漫不经心却在笔下筑成九曲回廊。想象你不动声色地埋下暗章，而后退身一旁，暗笑着等谁踏入罗网。】
　　【想象你会遇见怎样的敌人，怎样的失败，怎样的失去，怎样的黑暗。现实带着更加弯弯绕绕的暗策与恶毒，举起荆棘环抱的长剑阻挡你前进的道路，鲜血和杀戮在你脑海中铭刻永恒的哀伤。你会挣扎，但你不会放弃。所有曾令你狼狈的，最终都将成为你长路上的基石。】
　　【……于是你终于长大，却再也无法找回光明的过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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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超长的第十二章，总计三万三千多字……
晋江抽了，差一点更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