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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12章 厄孽抵临Ⅶ ...

  •   伊安塔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书房里了。
      他坐在一把由金丝编织而成的椅子上,头顶上垂下轻盈透明的薄纱,纱帘的边缘悬挂着以黄金镶嵌的深蜜黄色金绿宝石,点缀着数颗黑欧泊。他抬头四处张望,发现这里似乎是一座没有任何窗户的宫殿,各处都悬挂着精雕细琢的水晶灯盏,灯盏上长长的白蜡烛慢悠悠地燃烧着,不曾有一滴烛泪流淌,仿佛可以就这么永恒地燃烧下去。
      这座宫殿的占地面积似乎出乎意料的庞大,设计师为灯盏安放位置的设置也别出心裁,空旷的殿堂中明明暗暗,昂贵的宝石上反射着奢靡的冷光,上万道凛冽的光芒刺痛伊安塔的眼睛。
      那是无数各种各样的宝石上折射的反光,它们或明或暗地交织在一起,给予觐见者世上最奢侈的痛楚。
      凌乱暗淡的光线给伊安塔带来格外阴暗压抑的别扭观感。他稍稍适应了一会儿这奇特的视野,犹疑着从金丝铸就的贵椅上站了起来。
      他此刻正站在这座略显阴森的宫殿的大厅里,除了那些奢靡华贵的装饰品,这里并无什么其他的东西。
      伊安塔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被穿过薄纱幽幽飘来的一丝烟雾勾回了灵魂。
      他转向烟雾来时的方向,那里悬挂着无数薄纱帷幕,层层叠叠的幕布交盖着,使原本轻盈透明的薄纱失去了它曾经的性感和美丽,沦为介乎朦胧美与遮蔽物之间的尴尬遮羞布。
      透过那一层又一层的纱幔,隐约可见两个黑色的人形。
      他们对坐着,沉默着,一言不发。
      伊安塔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所经受的贵族精英教育告诉他,尊重并善待你面前的每一个人,无论她是娇俏的少女还是染病的老妪,无论他是天真的孩童还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保持这样的礼仪并不会对你的实力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有所帮助,它唯一的用处就是让你时刻保持高贵和优雅,守护好所谓“贵族的脸面”。
      其中自然也包括不要擅自打扰他人这一点。
      尽管伊安塔发自心底地对教皇国上流社会中依然存在的这些诡异“贵族风气”抱有绝对的厌恶之情,但往昔流浪生活带给他的丰富经验告诉他,在没有能力彻底推翻某一个群体之前,对这个群体表露哪怕是一丁点的恶意都是绝对不理智的行为,但伊安塔此刻仍然有一股莫名的冲动……逃离这座奢侈繁华的宫殿,扯掉那些碍眼的纱幔和闪耀到土气的各式珠宝,站到帷幕后那两人的面前……仿佛只要这样做,就有什么事可以永远地被遗忘在世界边缘。
      但这种不知名的强烈冲动同样带给伊安塔深切的不安,突兀地出现在陌生地点,华贵的宫殿之中毫无生气,随时间流淌的寂静可以逼疯最坚韧的战士……幔帐之后沉默的黑影一动不动,令伊安塔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撞,恐惧在沉默里进一步发酵升级。
      伊安塔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但是眼下的情况……委实是太过诡异了些。
      他甚至根本无法分辨眼下他究竟处于怎样的状态当中,他清楚地记得他不小心触碰趴在克索斯脑袋上的那只小水母以后就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处在这个……满是暴发户气息的环境里。
      一想到“暴发户”这个词,伊安塔诡异地慢慢冷静了下来。
      逐渐镇定的黑发少年在心里委婉地点评了一下宫殿主人的品味,搜肠刮肚地想尽了形容词,最后也只能说他或她是个具有标准暴发户特征的人……贵族礼仪教育里理所当然地包括了对各种珍奇物品进行鉴赏、估价,了解其大致信息、搭配要领等课程。这些课程里比较相似的基础设置必然反复强调,对珍宝进行搭配时需要格外注重所谓的“艺术感”——也就是文化气息,用来证明你并不仅仅是有钱,更有与之相配的文化修养。
      在城堡中悬挂古老的油画,在花园中享受带着太阳气息的下午茶,用餐时手持刀叉,优雅且迅速地进餐,不大声喧闹,轻声调笑,对着女士行吻手礼,对男士行脱帽礼,对各式各样的宝物及其背后的故事如数家珍……这就是所谓贵族的文化修养。
      教皇国如今是现代社会,但贵族风气依然在上层社会中流行着。
      饱受贵族教育的伊安塔沉默地面对这间满是宝石的宫殿,只觉得一股“老子有钱”的土豪气息扑面而来,难以抵挡。
      ……现在圈子里的大家都喜欢低调奢华有内涵,这种暴发户炫富式的土财主装修风格几乎就是在强*奸伊安塔的审美。
      多年流浪培养出来的谨慎性格阻止了伊安塔前进的举动,他隔着厚厚的帘幕,看着帘幕后的两个人慢慢地摇晃。
      他不知道这是何处,甚至不知这里的景象究竟是真是假。
      现在,按兵不动才是最好选择。
      没等伊安塔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这座诡异的宫殿忽然发生了变化——
      白蜡烛顶端的烛焰忽地炸裂出一团金红的火球,稀疏散落的光芒骤然炽烈,原本明明暗暗的寥落殿堂忽然被圣白的光照亮。以蜡烛所在的水晶灯盏为起点,纯净的白迅速吞噬了原本笼罩整座宫殿的灰暗色调,空气中仿佛有星河闪耀,缓慢地旋转、流淌。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伊安塔目瞪口呆,他仰头望向穹顶,莲花般的金色灯盏上仿佛托拢着无数个小太阳,这些原本沉眠的小家伙似乎被什么东西唤醒,瞬间活跃了起来,在宫殿的顶端上蹿下跳,将光芒与温暖洒遍整片空间。
      这光芒实在是太过温暖了,伊安塔不得不后退几步,极不情愿地逼近两个人影所在的方位。身体里的魅魔血统止不住地沸腾起来,伊安塔的额头阵痛,他的血管里仿佛流淌着十几升炽热的岩浆,这些黑红熔金的可怕物质在内部灼烧他的身体,令他面色发红精神恍惚,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着,快要一头栽进厚重的幔帐里。
      在伊安塔的精神如溺水之人般挣扎的时候,帘幕后突然传出幽幽的声音,声音的主人一边念一边叹气,呼吸声和极轻极浅的话语声糅杂在一起,像是自遥远星球射出的电磁信号,叫人听不真切:

      “时间会刺破青春的华丽精致,会把平行线刻上美人的额角,会吃掉稀世之珍,天生丽质,什么都逃不过它横扫的镰刀。”

      这嗓音如山泉,清冽甘甜,浇灌过粗糙的岩石,浇灌过岩缝中顽强生长的嫩芽,水质清澈,有黑色的鱼苗顺流而下,蜿蜒漂流。
      声音的主人似乎刻意压着嗓子,任凭单词和语句在喉管流转,最终引申成高亢的咏叹。
      他说的话明明那么哀婉,可嘴唇中吐出的每一个单词都美好的像是告白。
      少年心事的羞涩与老人厌世的哀叹,毫无违和感地融合在一起,流露出一种诡异绮丽的美。
      这一句话几乎就要令伊安塔溺水窒息,这声音真的太好太好了……好到让人愿意醉死其中的地步。
      但还未等他从摄魂夺魄的美好里回过神来,另一个截然不同又别具特色的嗓音响了起来:

      “你希望我像秋天里收割麦穗的农夫那样收割他们吗?”

      比起第一个声音,第二个声音更加低沉磁性,冷冽威严,隐藏着磅礴的怒意,如一头雄狮居高临下地扫视自己的领地,任何敢于挑衅它威严的家伙都会挨上狠狠的一爪子,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伊安塔总觉得……第二个人的声音里,莫名地透露出一股熟悉的味道。
      他心里忽然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掀开帘子,勇敢地走过去,去看一看……去看一看那第二个人。
      不去的话、不去的话……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伊安塔在心底莫名的悸动和大脑的理智之间艰难挣扎的时候,第一个声音再度响起,轻柔而缱绻,带着一股迷蒙的美,却没有任何回绝的余地,温柔,却又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冷漠:

      “你知道的,这是必须的,吾友。——面对这一切,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只有坦然接受的命运。”

      长久的沉默。沉默到仿佛有凝胶灌满了整座宫殿,传至伊安塔耳中的回声遥远的像是来自天国。
      另一个人的声音像是撕扯棉帛、哑着嗓子发出来的,似乎他的肺已经只是一个破烂的风箱。

      “……我并不觉得这世界上存在一个可以让我去‘坦然接受’的你,菲特。”

      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语调森冷,这句话从意思到语调都透出一股血的腥锈气息。
      伊安塔忽然全身都颤抖起来。
      仿佛有不知名的力量操纵了他的身体,借以踏入这片未知神秘的土地,而在第二个人的声音里这不知名的力量突然活了过来,反过来操纵了他的身体,要去做一件某个人一直想做却根本做不到的事,要去见一个人,要去见证一场历史,要去……看看他当年最荣光的模样。
      癫痫一般急剧发作的颤抖几乎让伊安塔的脑子绷断了弦,他后脑刺痛,明明身处明亮的室内,他的眼前却几乎一片漆黑,所有一切的自我意识仿佛都失去了,只剩下一个不断重复、不断重复着的命令,在脑海里疯狂地叫嚣着:
      去见他!去见他!去——见——他——!
      就算死……也要看到他当年的模样!
      至高无上的神啊……我尊贵矜傲威仪凛然的父啊——!
      卑贱恶毒阴险下流无耻的恶徒可以夺去你的过往,但永远无法抹掉您的骄傲与荣光……求您不要踏入那已发生过的命运的轨迹,求您不要重蹈灾难的覆辙,求您不要孤独地离去,留我在这世上看着您陌生的躯壳一次又一次的绝望……我求您远离那个玩弄天地人神的恶棍,求您远离那噩梦的一切,求您让我不要诞生……
      ——求您不要诞生我又舍弃我,在往后的万年里以相同的模样和苍白的过往折磨我……
      求您……
      求求您……
      哀乐般的声响以幻觉的形势在大脑里流淌,伊安塔惯来冷静的头脑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状态,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这混乱开启的同一时刻,那股不知名的力量操纵着伊安塔的身体,强迫着他毅然转身,向那被层叠幔帐所笼罩的方位前行。而在伊安塔转身的那一刻,他身后的空间里瞬间绽开数道漆黑的裂缝,空间的缝隙迅速地吞没了他身后的领地,将煌煌的神圣之光化为一片虚无。
      头痛欲裂、泪流满面的伊安塔已经无暇关心他身后的空间中究竟发生了怎样森罗可怖的景象,他一手扶头,一手前伸,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平衡混乱的身体危险地摇晃着,下意识伸出的手抓住了一块自穹顶垂下的纱幔,混乱崩溃的精神状态令伊安塔无意识地大力撕扯面前的障碍物,一块又一块连接在一起的华丽幔帐被接连扯落,闪亮的珠宝和柔软的布料满地都是。
      一股莫名的危机感驱使伊安塔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他胡乱地摸去脸上的眼泪,毫无目的地拼命奔跑,被他甩在身后的一切都被漆黑的空间裂缝吞噬,无声无息地化为漆黑的一部分。
      伊安塔濒临崩溃的时刻帷幕后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但此时此刻那些内容伊安塔一个词都听不清楚,他的大脑里像是充满了浆糊,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这种感官迟钝、感知被阻隔的感觉能令任何一个人痛不欲生,这种情况下不要说是听些什么了,此时此刻还能够坚持奔跑就足以证明伊安塔的精神是何其坚韧。
      伊安塔的神色恍惚,一股潜意识驱使他拼尽全力向前奔跑,一路上他扯下了无数的纱幔,珍贵的珠宝滚落一地,在混乱的脚步声中不甘示弱地闪闪发亮,最终被迎上来的空间裂缝所吞噬。
      他无意识地向前冲锋,扯掉那些碍事的纱幔之后那两个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了,只剩最后那么一层纱幔挡在面前,扯掉这块该死的布料他就能看见后面那两个人的真容了……一股没来由的兴奋和狂乱充斥胸膛,谜团终于要揭晓了……伊安塔混乱的大脑已经不足以让他思考自己为何会因幕后人身份的揭晓而兴奋和狂乱,他只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就要结束了。
      大半座宫殿已被黑色的裂缝吞噬,当整片宫殿都被漆黑所笼罩的时刻,他将回到他原来的地方。
      空间裂缝紧随伊安塔的脚步淹没一切,终于抵达最后的最后……伊安塔竭尽全力撕去最后一层纱幔,一片恍惚之中,他看见星河构成的长桌,长桌两端各自坐着一个人。
      左手边坐着的人有一头漆黑的卷发和拖地的白长袍,大半张脸都被白绸笼罩,无法窥伺。
      右手边坐着的人有一头银白的长发和黑色的长风衣,腰间配着没有剑锷的漆黑长剑,修长的脖颈上,略有些秀气的喉结轻轻滚动,神色压抑至极,宛若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天与地都乌黑一片。
      他看着右手边那个人的脸,没来由地一阵心悸。
      原来……原来……
      ……是你。

  • 作者有话要说:  hhh好多年前的命运和帝琉斯
    那时候战神还是个纯爷们
    重大伏笔√
    作者正军训中,每天累死累活还要准备考试,无暇码字,本章来自存稿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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