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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9章 礼神殿堂Ⅳ ...

  •   年轻的牧师从宽大白袍的内置口袋中取出银白的小锤,在祭坛前的银色小座钟上轻轻敲了三下。
      小锤撞击发出的声音清脆,并不是很响,但教堂里的人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安静,这声音在宽阔的大厅中弯弯绕绕,蔓延出悠远的回声。
      “安息祈祷”仪式开始了。
      主祭手持以秘银镶嵌的礼杖,头顶高高的白帽,两位身穿黑色长袍的副祭跟在他的身后,三人成三角之势,通过人群中分出的一条长路,以稳定迅速的脚步走向中央的祭坛。
      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了悠扬清越的圣歌,不少初次来到圣埃姆兰大教堂的信徒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扭头四顾,试图找出乐师所在的位置。然而他们做了无用功,目光所及之处,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手中拿着乐器,这洗涤心灵的圣歌像是随风飘来的。
      并不是初次在圣埃姆兰大教堂进行安息祈祷的光明家三口对此毫无反应,芙莱雅早在初次参加这所教堂的安息祈祷时就从负责这所教堂各项事务的主祭那里了解到了这些乐曲的秘密,克索斯则对这种慢腾腾的安眠曲毫无兴趣,圣歌响起来之后他哈欠打的更厉害了,而伊安塔……沉默的半血少年对于魔力的感知细微而精准,大致窥破了这些乐曲的门路。
      没有什么随风飘来的歌曲,只不过是乐师们隐藏在大厅两侧高处的暗道之中进行演奏,以特殊手段进行乐声的传播罢了。
      圣埃姆兰大教堂安息祈祷时专门准备的圣歌当然不可能仅仅是演奏方式特别,认真来说就是那个不停打哈欠的克索斯小少爷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这些圣歌不好听……顶多就是和他这种以搞事儿为人生目标的熊孩子观念不和。
      你听过风吹涟漪的声音吗?
      看不见的乐师们轻轻拂手,指尖扫过琴弦,弦丝根根颤动,流淌出一阵柔和清澈的琴声。水波般的琴声慢慢地低了下去,如流水自高山而下,奔波翻涌,最终悄无声息地汇成大海。琴声渐渐暗淡的时候,忽然又有新的乐声出现,点点连连响起,如月色下的一泓流水,水色澄亮如银。琴音变调的同时有低沉浑厚的木管声、柔美沉静的长笛声和明亮快捷的曼陀林声加入这一曲圣歌,不同的乐声起落,恰到好处地震颤着,融化成曼妙的音符,在空气中舒缓地流淌。
      不是多么的神圣不可侵犯,也不是多么的庄重严肃压抑,更没有战曲中热烈燃烧的激情,宁静安详的如同世界本身。
      这似乎一点也不像一个供奉战争之神的教派应有的风格,但却是最契合这个教派核心教义的。
      ——他们原本,就是为了守护帕兰卡而诞生的。
      生活归于宁静安详,有什么不好吗?
      时而舒缓时而明快的圣歌随着主祭登上祭坛而抵达了终点,黑衣的副祭面向人群站在祭坛两侧,主祭将秘银礼杖立于祭坛之上,双手交叠置于身前,行古老的神道礼节:“因父、及母、及圣神之名。”
      祭坛下的人们微微低头,行同样的神道礼节。
      年老的主祭略略低头:“愿圣神与你们同在。”
      信徒们齐声应答:“也与你的心灵同在。”
      【透过神像双眼围观祭祀现场的帝琉斯:嗯,我在啊。】
      暗中围观的战争之神摸了摸下巴,总觉得这一套程序有点眼熟……可能是在某个把自己精分成三份的宇宙神那边见过?按照那个喜欢把自己钉上十字架的家伙的一贯流程来讲,接下来就该是“忏悔认罪”这种毫无现实意义的环节了?
      在神祗的关注之中,主祭抬起头,重新拾起秘银礼杖,朗声道:
      “圣神予我等力量,令我等以凡人之身而有明辨是非之思、断罪掌灵之衔;圣神曾光荣地降来,审判生者死者,祂的神国万世无疆。我信圣神,祂是主及恩赐力量及思想者,祂将光荣捧升至诸天,而将罪孽践踏至幽冥,是我等引路及指向之人。我等于凡世拱卫圣神的荣光,至善者化为繁星群河,至恶者堕为永朽尘埃,以绵延不绝之意志与渺小伶仃之力量主持天平之审判。祂曾藉英雄先知们发言,于我等同受钦崇、同享光荣。我信唯一、至圣、至公的心之意志,我不承认赦罪的圣洗,我不期待死人的复活,不渴望来世的生命,但求此地之灵,于善之下尽如草。”
      “为此,我们同声祈祷,愿此念可抵圣神之天国;不求主附听我们,但愿我等有适格之力量而抵此念。”
      信徒与主祭一并鞠躬:“纵念此永朽之身,亦愿刻敌成烬!”
      他们举起双手高声呼喝,脸上并无呆板与狂热,可每个人的眼底都闪耀着同等辉煌的光芒,那光焰翻涌灿如星河,他们身上的气势勾连在一起,有如云端神明!
      这股“气”当真存在,它穿过恢弘的教堂尖顶,以虚无的姿态冲入天际,一直上升到万米的高空,盘踞在那里的罡风和雷暴云团被这股来自凡人的意志生生撕裂,天空炸裂开白紫色的雷霆,灰色的云团被从中间撕裂,狼狈地向着四面八方逃窜,眨眼间就被暴作的狂风撕成碎片!云团散去阳光倾泻,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圣辉自空中浮现,同样的景象不止发生在圣埃姆兰大教堂,以中央圣所的重心、各个教堂为支点,这些浮现的圣辉连接起神圣的网络,将整座圣城都笼罩其中。
      居住在斐格文内的人们早已习惯了安息祈祷时出现的种种异状,毕竟这里是教皇国的首都,如果就连这座圣城内的信仰都达不到随时随地引发圣辉笼罩全城的地步,那么这个教廷基本上可以说是快要完蛋了。
      斐格文的居民们习惯了这种事情,帝琉斯可没习惯。
      之前还倒在沙发上假装自己是一滩软体动物的战争之神这下子终于是坐不住了,她腰背一挺就翻身坐了起来,起身纵越几步就到了窗边,这位从来没考虑过搞搞传销……呸,从来没考虑过发展宗教的虚空神降生以来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闪耀的圣辉之光笼罩整个天际,美貌的神祗几乎将自己那张脸完全贴在了玻璃上,她银色的眼睛里倒映出那些闪亮的光芒,不需要任何说明,她自己完全能够感受到那是何等深邃的信仰——
      不求赦罪不求复活不求来世,这个宗教的教典里根本不存在那些简陋的东西,他们不求别人的援助,他们永远选择伸出自己的双手,遇到困难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不是祈祷而是掏家伙就上——主啊,不求劳您费心,我们自己就动手把这群恶棍打死!
      战争之神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这可以说是最合她口味的一群信徒了,不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祈求上而是选择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喜欢这样的人——遇上强绝的对手力量不足?没有关系,我给你力量,一路碾平他们!
      由此可见物似主人型,帝琉斯的作战风格向来是强行碾过去,管他什么牛鬼蛇神统统打死;信徒们也不遑多让,好好一个祈祷仪式生生整出了战前动员的风格,气势直冲云霄……不过大概也只有这样才能成为战争之神的信徒:敌人是什么?碾过去就行了!
      帝琉斯在房间里哈哈大笑,她转了个圈,又转回去把自己砸进了沙发里,支棱着双腿继续看戏。
      ——现在她看戏的心情比一开始更浓厚了,毕竟出场双方的实力越强,才越能算是一场好戏不是吗?

      “……至恶者堕为永朽尘埃。”信徒们气势高涨的呼喊声中,黑袍的女人轻声重复祝祷的圣词,声调古怪。
      她的肩膀轻轻颤抖着,仿佛压抑着究极的怒气或者究极的喜悦,因为这过于激烈的情绪,以至于她娇美的形体都被思想所扭曲。
      浅白圣辉所铺洒的万丈纯白之中,她是如此地格格不入。
      “愚蠢……蒙昧。”她从兜帽底下发出滑腻的声音,裹身的黑袍之中仿佛有黑色的雾气缓慢涌动。两个讥讽之词,从她嘴里吐出来就像是夜晚低吟的情话。
      『到此为止了……被蒙昧桎梏的可怜孩子啊!』女人猛地扯下包裹全身的黑袍,那袭黑袍之下她近乎赤身裸体,胴体上遍布诡异绮丽的黑色花纹,那些花纹看上一眼就让人有呕吐的冲动,她松开黑袍,那袭长衣在空气中迅速融化为纯黑的雾气,它迅速地蔓延,包裹并浸染了纯白的圣辉……在信徒的尖叫声中,无数隐藏在人群里的饱含恶意者同时释放了他们的恶意,祈愿广场上的人们惊慌地看着黑色的雾气如蛇般穿梭,瞬间笼罩了整座圣埃姆兰大教堂!
      花纹遍布全身的女人张嘴发出尖利如嚎叫的可怖笑声,她分开惊慌的人群向着祭坛前进……这种蒙昧的信仰有什么好的呢?他们信仰的神明根本不存在!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存在的神,却占据了人类几乎全部的信仰,让这浩瀚庞大的力量千万年来在祭坛里积灰……这怎么行呢?这样的浪费怎么行呢?
      绝对不行!
      古怪恶心的花纹活了起来,在女人的身体上到处窜动,骤然升腾的邪恶力量完全压制了圣辉的光芒,现在……这里任她为所欲为了!

      庄园的房间当中,帝琉斯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幕。
      推动战争的车轮永恒运转的神祗脸上露出罕见的古怪笑容,她明亮的双眼里满怀恶意,戏谑与期待之情流于表面。她活过的年岁太长太长,长久到将繁星银河的降生与湮灭玩弄于指尖。如果说最初与人世相接洽时的神祗还会怀有一些感情上的归属感与灵动感,愿以无限贴近物质生命的行为模式与情感逻辑与世界相处,那么一个早就与各大宇宙当中无数智慧生命交锋过的神祗早已磨砺了心智冰封了热血,也许他们仍旧会为一些事情去努力奋斗,但那份与普通生灵格格不入的疏离感早已融入骨髓——予取予夺生杀万物,再不偏执一场劫数。
      战争之神算是诸多源生神祗中的一个特例,打从诞生一开始他走的就是“上天入地唯我独尊”这种标准反派boss模板,缺乏同理心和怜悯心——战争永远是抹消生命的最大功臣——要不是命运之神和爱之女神都觉得这种行为模式绝对不行,施展出各种手段试图矫正帝琉斯的三观,最终命运打死了拉汶妮丝顺便给帝琉斯挂了个永久性的心灵暗示,否则帝琉斯做事绝不可能是现在这种“看着胡闹实际上还挺靠谱”的作风。
      这要是放在拉汶妮丝死前,命运搞出来带孩子这么一个麻烦事儿,帝琉斯的反应绝对不是和他磨顿嘴皮子然后圆润地滚去带孩子,那时的战争之神只会先拔剑把命运砍个半死,然后直接动用虚空神权柄把光明神诺蒂尔兰的存在给抹掉再造一个新的,花费力量大规模检索灵魂之流然后亲自去带熊孩子?不存在的,不削那崽子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容忍限度了。
      看看现在,帝琉斯不仅淡定地到帕兰卡星球来带熊孩子了,甚至还能淡定地围观准备在自己神殿里搞事儿的□□徒——什么?你说一个好神就应该这时候冲出去把那帮搞事儿的家伙给怼死?别闹,虚空神对信仰这玩意儿没有半分要求,别说这帮□□徒只是要在大教堂里搞事儿,哪怕他们搞出信仰武器把这星球上全部的战神信徒都给咔嚓掉,对帝琉斯也一点影响都没有——说不准还能把那些多的快要溢出来的信仰之力给磨没呢,那样战争之神完全可以随意行动不怕掉马了。
      虽然这态度听上去让人心寒,但没办法啊,帝琉斯觉得无所谓啊,她就是这么一个情绪浮于表面的神。
      这里的浮于表面说的不是单纯直白容易让人看明白喜恶,而是说帝琉斯的情感从来不走心,达不到什么“灼烧灵魂的深度”,就是单纯的浮在表面上,浅浅的一层,压根不往心里去。
      道家学说里管这种生活态度叫太上忘情,非无情而有情,不为情牵、不为情困,豁达洒脱。
      然而没人知道爱之女神死去的那一场战争里神界牺牲了多少的战士,那一战的规模时至今日还稳居跨界战争第一名的宝座上,那一战里战争之神带着天风海潮般的军队无止境地奔赴战场,打垮了这个宇宙就立刻掉头去打下一个,不考虑什么占领阵地留守防卫之类的事情,中途没有任何的停歇——直到那批最早效力于神界的军队杀至最后一人,直到残兵败将们孤注一掷袭击空虚的神界后方,直到拉汶妮丝被杀,最初建立在宇宙中的神之国度几乎被毁灭殆尽……当帝琉斯知道并身体力行了太上忘情这个词语的时候,值得他不管不顾付出感情的那些人已经差不多全都死光了。
      ——多少人空艳羡忘情最上之身,却不知六合如泣八表同昏。
      于是战争之神终于被命运培养成他想要的样子了,冷酷强大而且高效,保留了一部分恶趣味——就好比此时此刻,帝琉斯正兴味盎然地注视着教堂中那些蒙昧恶徒自以为是的表演。
      多么的……有趣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祈祷仪式参考了一下基督教弥撒,祈祷词是我自己瞎编的……基督教的祈祷词总和耶氏父子牵扯不清,主角本身又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角色,于是我搞出来的祈祷词着重体现了信徒和神一样能打的特点……热血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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