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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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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蓂奚与萧家其他媳妇一起又拜了老爷和夫人,最后各自随着自家夫婿回了房间。
路上,蓂奚紧跟萧慎身后,保持着两步的距离,最后,谁也没有说一个字,就走到了内室。
淡月、微云张罗着梳洗之事,完毕后也就各自退下了。
屋子里出奇的安静,谁也没有最先打破沉寂。
反而是摇曳的烛火,爆出灯花来,引得两人皆侧头。
萧慎解了外衣坐到床上,蓂奚站在原处,看着萧慎。
心中吊起不安来,又长又厚的衣袖下,一双拳头握起,眼中警惕。
她早该料到,这张床不是她一个人的专属。
然而,从第一次见到萧慎,到如今,萧慎从来没有留过宿,她心中也理所当然地以为,两人原本就不合,萧慎以后也不会留宿。
只是……
蓂奚暗自咬了咬牙,道:“褥子似乎很久没换,我叫淡月她们过来换一床。”
萧慎冷笑,修长的手指划过被褥:“你在害怕什么?”
被看穿,蓂奚无话可说。
到如今,她才觉得,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萧慎见她没有说话,冷哼了一声,准备卧下睡去的时候,突然眉心一凝。
蓂奚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眼见萧慎神色有异,便已经料到七八分,心跳地极快,手握得更紧。
东西还是被萧慎翻出来了。
但,萧慎看到那两本书的时候,一时讽刺、一时怅惘、又瞬间的冷淡如常。
蓂奚的心稍稍落下,她知道,萧慎没有发怒,但是依旧有一种不确定的危机潜伏在蓂奚的心口。
“看过了么?”萧慎问。
“没有。”蓂奚答,自从那日将书带回,她就一直依着以往的习惯,将她们藏在床榻上,每日睡觉的时候几乎不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所以才没有被其他人发现,但萧慎坐上床的时候,她却紧张了,因为她知道,萧慎非同一般。
“为什么不看?”萧慎问,说着,看似随意的拿起一本来翻阅。
蓂奚皱眉,他为何不问是从何而来?
“没来得及。”
“哦?哈!你能找到这世上的孤本,也算有运气了,可惜……”萧慎没有说下去,蓂奚却觉得,今晚的萧慎,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柔情,尽管她不知道,柔从何来,情自何出,但她断定,今晚的萧慎,应该不会随便发怒。
书中的所言,真假难辨。
这是蓂奚从一悟那里接过这两本书时所得到的启示。
尽管萧慎对自己的态度不好,但好歹,他也算是见识过风浪的人,对于那段历史的看法,或许能给自己一个正确的方向。
于是,蓂奚走近了两步,问:“雍国公主真的做过弑父、逆母、囚凶、毒弟的事么?”
萧慎的脸一下子阴得可怕,那一瞬间,蓂奚以为自己错估了萧慎,错估了形势,很快,萧慎微微仰起头看着蓂奚:“世人不都这么说么?” 说罢,伸手翻开那本被丢杂一边的书,好似记得住每一页写了什么一样,一下子就翻到了《雍国公主传》,上面的文字赫赫如针,针针带毒。
蓂奚看地一清二楚。
元熙皇朝四百载国祚,终陨女子之手……昭帝嘉宁四十八年晋封雍国公主……嘉宁四十九年昭帝薨,御医言有隐,雍国公主怒,斩杀太医院三百余人……昭帝四十九年冬,太子疯癫遭雍国公主囚禁,直哀帝政清八年,元熙皇朝覆灭方得释放,观其举止,无疯癫之态……昭帝薨逝次年,哀帝即位,改国号政清,雍国公主伺机把持朝政,残害忠良,奸佞横行,民不聊生……政清七年,哀帝薨,次年,诸方联军攻陷皇城,雍国公主自焚……可叹江山,裙钗作祸……
……
一直没有去翻阅,如今残酷摆在眼前,蓂奚不禁退了几步。
虽然听过不少捕风捉影之说,但她却不曾认真,如今史书字字如锥,笔笔如灼,蓂奚不想相信,胸口却紧迫地难以呼吸。
这一反常的表现被萧慎看在眼里,疑惑存地更深,却扬起笑来:“如何?是不是很清楚了?”
蓂奚尽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和恐慌,脑子里浮出一悟说过的话,问道:“这一本……是被雍国公主贬谪过的人所写,难免不会挟怨报复,其可信度……”
“可这的确是天下公认的历史。”萧慎不紧不慢地说道,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讽刺,嘴角勾起轻蔑的笑意来,“都说三人成虎,这个可不止三人。”
三人成虎么?蓂奚自问,却突然从萧慎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点明灭的幻象:“你也不相信,对么?”
“也?”萧慎反问。
蓂奚尽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道:“没错,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昭帝是她所杀,我不信!”
萧慎一时错愕了。
且不说在礼教森严的赵国,便是在天下看来,雍国公主都是祸世的魁首,没有人会为雍国公主说半句好话。
“你不信又如何?这就是历史!”萧慎将书甩到蓂奚脚下,他不清楚为何忠宁伯府出来的女儿会突然间对于那段历史感兴趣,更不清楚为何时间所有女子都厌恶的雍国公主会成为她莫名心痛的对象。从始至终,萧慎都以为,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和他想法一致,他有自己的抱负,也准备好了孤军奋战,而自己从来毒不曾满意的妻子陡然间的转变,竟然让他一时间的错觉,以为这个人,就是他寻觅已久的那人,尽管时间长久地让他忘记了她的容颜,她的声音,但一切好像一瞬间变得那么近,近得触手可及……
蓂奚看着脚下的书,愣愣地,不敢伸手去捡,却瞥道床上另外一本书,道:“你说的孤本,就是它?”
“没错!”萧慎答,“它,更是禁书,天下的禁书!”
“你可知道夏无令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蓂奚问。
“他……哈!他是个馋臣,鼓动雍国公主诛杀忠臣良将,只为满足一己私心,自尽后,尸体被千刀万剐,分而食之!”萧慎修长的手指蜷成拳头,嘴角浮出的笑意,阴冷。
“是么?据我所知,他是写问雍国公主后自尽的,他和雍国公主仅仅是君臣的关系么?”蓂奚问。
萧慎突然看着远处,空洞无物的阴影里,眼神虚浮,却少了冷决:“夏无令是嘉宁四十八年的文物双科魁首,也就是在华阳公主晋封雍国公主的大典上,两人第一次相见……”
蓂奚等着下文,萧慎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痴痴地看着那片无物的阴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