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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话剧票(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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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警大办公楼永远是静悄悄的,田丹踩着高跟鞋步子迈得很轻,推开档案室的木门时也是小心翼翼地没有发出太大响动。也许是因了这样,窗边伏案阅读的徐天并没有察觉她的到来,田丹见状也没有吵他,在轻轻合上门后便顺着书架向内走去。
她这次来是要找几份论文参考需要的档案资料,编号事前在图书馆那边查好了,只需要在档案室里顺着目录挑出来就好。档案室内的书架大多高大,田丹先将中下层的资料都收集齐了,然而之后几份位于高层的却是任她如何踮着脚都够不着了。
抱着险些在尝试里散落的文件喘了口气,田丹望着书架顶层略一思索,又重回了门口,见到徐天仍在原位置时她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徐天仍然是田丹进门时的那个姿势,走近了看才发现他不是在读书,而是在对着一张纸发呆,落在桌上的一只手还用食指极轻地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他出神得厉害,在田丹叫了好几声“徐老师”之后才终于如梦初醒般转过头来。
“徐老师,想什么这么专心呀?”田丹有些好奇地坐在了徐天对面。
“噢,没什么的,”徐天已经放下托腮的手直起了身子,他见田丹怀里抱着资料,便将自己桌上的东西收一收给她腾出了些地方,“来找资料啊,田老师?”
“是啊,在准备一份论文,”田丹放下文件点了点头,“能不能麻烦一下你,帮我拿几份资料?在最顶上的,我够不着。”
“可以的啊,”徐天说着站起身,“在哪边?”
“最里面的位置,”田丹也跟着起身帮他带路,“我带你过去吧,麻烦了啊。”
“没什么,不麻烦的。”
之前田丹用尽力气也够不着的文件徐天轻轻松松就抽出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回走时她颇有些羡慕地说着“徐老师真高啊”,徐天正有些尴尬得不知该怎么接话时,她又补了一句“就是太瘦了”。徐天干脆在眨巴一下眼睛后将嘴牢牢闭上了。
两个人一道出门,徐天帮田丹分担了一半文件的重量。或许是看到大厅里的展报联想起了徐天一直盯着瞧的那张纸,田丹在两人到达一层时又问起了他之前发呆的事情,徐天摇着头微微一笑:“那个不是纸,是一张话剧票。”
“对着话剧票也不好那么发呆的呀。”田丹对着他不解地蹙起了眉头。
“不是发呆,是在想事情,”徐天略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在想怎么才能够不伤情分地把这张票退回去。”
“是谁送的票呀,会到伤情分这么严重?”
徐天淡笑着再次叹气:“铁林。”
距开演时间还有接近一刻钟,仙乐斯剧院里几乎已经是座无虚席了。铁林从柳如丝那里收到的是两张位置极好的票,距舞台不近不远,视野清晰;然而到两侧出入口却没那么方便,隔着成排座椅和观众也不太瞧得清那边状况。
铁林伸长了脖子来回张望,看着逐渐稀少下来的进场人流,心下略有些烦躁。
他之前是在剧院门口等着的,许久不见徐天到有些心焦,便发了条短信过去催,结果徐天回复他已经在路上了,还让他先进场,免得被外面冷风吹着凉了。铁林瞧着手机屏幕便忍不住笑了,他紧了紧身上的确穿得有些薄了的皮衣,跟着人流入场时只觉得心头和身上都暖融融的。
再一等就到了开场,直到灯光暗下去时铁林右手边的座位都是空的。这一下他感到有些心慌了,正想拨个电话过去时,手机一震收到一条短信,徐天只发给他两个字:到了。铁林放了心,在后排人指桑骂槐的催促里连忙收了手机放回口袋。不一会儿便看到从右侧有人矮着身子一路走来,并在他身侧落了座,然而看身量无论如何都不是徐天。
铁林张大了眼睛,正想说这个位置有人了,却见那人摘下帽子侧过脸来,手里拿着张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舞台灯光亮了一些,铁林看清了来人的脸,也看清了她手里的票。
“田老师?”他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不好意思啊,小铁。”田丹对着他抱歉一笑。
“哎,前面的,好好看戏好伐!”
后排人再次出声抱怨,嗓门比铁林只大不小。铁林往后瞪了一眼,只看到一个宽高不差多少的身形,一张圆滚滚的面孔在黑暗里却是看不清晰。他皱起眉,重新转回身时终究还是压低了声音。
“田老师,怎么是你来了?天哥呢?”
“是这样的,徐老师他临时有些事情,又不想浪费这张票子,就交给我了。正好我也蛮喜欢看柳小姐的话剧的。”
“什么叫——”铁林在不自觉抬高声音后又勉强压低,“什么叫临时有事,他刚刚还同我发短信说到了的。”
“这个……”田丹一时答不出话。
“你不必骗我,”铁林放缓了语气,“是不是天哥他不想来,便将票给了你;又怕我知道了生气,干脆不来看戏,便交待你在开场后再进来?”
田丹没想到他猜得这样准,犹豫一下后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是摇头:“不是的,徐老师他不是不想来,是真的有事情要办的。”
“什么事情?”铁林语气已经是冷的了。
“好像是要陪徐家姆妈去中医院看诊,我没有细问,”田丹只怕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这时候干脆把什么都明说了,“小铁,你不要生气,徐老师这样做也是不想伤了情分。”
“什么情分,我和他之间还要来这一套?”铁林听到这才是真的动了气,“而且他与其这么编瞎话倒不如干干脆脆地说不来。”
“你们两人之间自然是不需要顾及这么多的,”田丹笑得有些无奈,“所以徐老师才不怕说谎骗你。徐老师怕伤的是你和柳小姐之间的情分。”
“柳如丝?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铁林问得一头雾水,显然是在这件事上半分考虑都没有,田丹暗叹一口气,心里一下子有些同情起那位一向在舞台上风光无限的柳小姐来了。真真是应了那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淌走的水不会沾上一丝一缕为他而散的花香,更不用提为花而停休乃至驻留。
田丹没有在铁林这里点破柳小姐对他的心思,只说人家送他戏票是好意,若是按他的性子,徐天不来自己便也不来了,那柳小姐是要伤心的。如此一来便是因为徐天伤了两人之间的情分。
“就他会做人。”
铁林听完后只给了这么一句评语,接着便气呼呼地转头看话剧了。田丹不禁摇头失笑,也跟着将视线转向舞台。
正好柳如丝饰演的歌女出场。舞台追光一打,将她散落在颊边的一缕微卷发丝映作褐金;浸没在阴影中的一只手夹着细长香烟凑近唇边,片刻后一阵烟雾如蛛丝般缠绵于明暗两处,最终化作雾霭消散于空气中。声筒的收音效能很是不错,柳如丝一呼一吸的声音隐隐可闻。
歌女衣着光鲜,妆容精致,呢子大衣上的狐裘光亮饱满,炽烈红唇和带着亮片的眼影都风骚得恰到好处。她倚靠在斑驳破败的墙根边抽完了半支烟,接着转身将烟头弹在了一直等在背后的男人身上:“滚犊子。告诉你家主子,姑奶奶不伺候了。”
豪放的做派和一口纯正的比方腔调也是威武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