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色长歌》华晨斯

36、第三十六章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休眠，醒来时头脑空空，盯着帷幔许久，才慢慢回过神。
　　夜幕将至，我此刻，已经在玉瑾阁了。
　　阿舒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见我眨了眨眼睛，笑着对暮蝉说：“醒了！”
　　暮蝉微微点头，“我去禀告大公子。”
　　不一会儿，建成人未到声已至：“阿瑾！”
　　我瞧着他大踏步进门来，脸上是喜不自胜的神情，高兴地坐在床边，把我扶起来靠好，又转头对阿舒说：“去弄点吃的过来。”
　　阿舒连声答是，暮蝉也跟在她后面一同退下了。建成回过头来凝视着我，眼睛亮晶晶的，洋溢着无与伦比的喜悦和欢腾，把我给看懵了。
　　“你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我愣愣地看着他，简直要被他的笑容给融化了。“你，你干什么去了？高兴成这样。”
　　“我刚把大夫送走。”
　　“我……得了什么病？”
　　无故晕倒，肯定是出了什么毛病。
　　他笑着摇摇头，握住我的手，“我们今天，是双喜临门。”
　　“……什么喜？”
　　他宠溺地望着我，温柔地说：“你的生辰，我们的孩子。”
　　“什……什么？”
　　他笑着帮我理了理耳边的发丝，“你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我震惊地张大了嘴。
　　他笑着捧起我的脸揉了揉，“自己还是个孩子，又要当母亲了。”
　　我呆呆的说不出话。
　　“你高兴吗，阿瑾？”
　　“我，”我呆呆地回答，“我不知道。”
　　他笑着看我，“我高兴。”说着温柔地抱过来，在我耳边喃喃地说：“阿瑾，我高兴……”
　　我怔怔地被他抱着，呆呆地想着，自己的肚子里，此刻正躺着一个小家伙，不久的将来，小家伙还会从肚子里钻出来，喊我娘亲，会说会笑，会哭会闹，还会一点点长大，最后，长成我这样，或者，长成他那样……像变法术一样。多么奇妙。多么难以置信。
　　我肚子里居然藏着一个小生命？
　　我不禁把手轻轻贴在腹部，感受着腹中和我千丝万缕、妙不可言的联系，心里的某一处忽然柔软下来，无法言说的温柔情愫缓缓蔓延开来。
　　生命的神奇之处莫过于此。
　　郑语琴和常依云随即得知了我怀孕的消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携厚礼驾临玉瑾阁，我也不得不含笑迎接，三个人在古怪的气氛中说完一堆场面话，总算是散了。次日清晨，姨娘带着智云老早就来了府上，拉着我好一顿嘱咐，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务必万分小心……念得智云偷偷溜走好一阵子，回来看他娘亲还是滔滔不绝的状态，忍无可忍地拉开姨娘：“娘，你让开。该我了！”
　　一句话逗笑我们一堆人。
　　晌午后，阿清带着贺礼过来，笑言“二公子身子不爽没有亲自来”，我偷瞄一眼建成，意外地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遂勉强一笑，让阿舒收下。
　　阿舒过去正要接过，不料阿清轻轻避开对方的手，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奴婢方才忘记说了，二公子嘱咐奴婢，这礼须得瑾夫人亲自接过去，打开瞧过了，奴婢这差事才算完呢。”
　　我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建成，建成维持着温润的浅笑，对我轻轻点头。我抑制着心内的紧张，缓缓迈步过去。
　　打开一看，是……一个精致小巧的玉壶。
　　素白无瑕、造型优美、气韵不凡。瓶身还镌刻着一朵素净的百合。
　　他到这时候，还不忘提醒我这个……
　　阿舒见我神色不对，忙把礼盒轻轻合上，“瑾夫人瞧过了，奴婢去将它收好。”
　　我晃过神，向建成投去一笑，回过头对阿清说：“有劳你跑一趟。潭西，送送阿清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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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舒在我身边不停地来回踱步，时不时瞥一眼我，见我依然趴在桌上不为所动，忍无可忍地坐到我面前，将礼盒“啪”地一声合上。
　　“你已经盯着它看了不半个时辰了！”她气恼地说，“你这脑袋瓜子到底想什么呢！”
　　我眨了眨眼，目光依然投注在礼盒上，“我也不清楚啊。”
　　“阿瑾，有些话我可忍不住要说了啊。你和……”她一再将声音压低，“和二公子，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可别再念念不忘，你们的现状已经不可能再改变什么了。别因为他送你一个玉壶，又胡思乱想……二公子这次的确过分，他怎么能送这样的东西给自己的嫂嫂呢？还当着大公子的面要你亲自打开，你没看到当时大公子脸色变成什么样儿吗？”
　　“啊？我看他脸色挺正常的啊。”
　　“那是你根本没仔细看！你的心思全在这玩意儿上了，哪会注意到他啊！”阿舒恨铁不成钢似的，“大公子待你是怎样的心，我们可都看在眼里，你再这样浑下去，连我都不答应。”
　　我耷拉着脑袋，“那我该怎么办啊……”
　　“这样，今晚大公子来了，你好好向他表一表你的忠心。”
　　“……怎么表？”
　　“这，怎么表就是你们两口子的事了，还要我教你啊？”阿舒翻个白眼，“和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呢！暮蝉那丫头也不来帮帮我……说到暮蝉，一大早地出门，现在天都要黑了，还不回来！”
　　“我准许她可以自由出入的，你可别说她。”
　　“就你！把她给惯坏了。”
　　话音未落，暮蝉已经迈着步子进了房门。
　　“哎，正说着你呢！一整天的做什么去了？”阿舒嚷着她的大嗓门。
　　暮蝉淡淡地瞥过来，目光停在我身上，而后一声不吭地从侧门走了。
　　“哎，你瞧瞧她！”阿舒登时火冒三丈，指着暮蝉消失的方向，“她这是什么态度？完全不搭理我们啊！”
　　我心里也起了不悦，但总不能在阿舒面前表露出来，遂帮暮蝉辩护：“你少说一句吧，没瞧见她脸色不对吗？”
　　阿舒冷哼一声，“自打我认识她，她脸色就没对过！”
　　我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去了书房，果然看到暮蝉的身影。我缓缓走近，看着她着了魔似的一个劲儿地练着草书，写完一张立即揭开丢掉，继续写，动作粗暴而迅速。
　　她眼眶是红的。
　　认识她以来，她一向处事淡然，从未见过她为什么事情着急、愤懑，从未见过她这样不冷静、不理智……我刚才的不悦瞬间消失殆尽，只余对她的怜惜和同情。
　　我默默坐到她对面，强制性地夺走了她手中的笔。她被迫停下，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我静静地回应她的目光，好一会儿，她眼泪忽然掉下来，她自己都猝不及防，掩饰般地擦掉泪水，喃喃道：“我有点明白了……”
　　“……什么？”
　　“我是说，阿瑾，我有点明白你了……”她微微一笑，眼泪又掉下来，这次她不再擦，自顾自地说，“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了。我万万没想到……不，我早该想到的，原来，原来如此。”
　　“暮蝉，究竟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又一出最平常不过的悲欢离合罢了。”她又哭又笑，“我去见我的心上人了，可他叫我再也不要和他见面。这么绝情的一句话，他那么轻轻巧巧地说出来。我早已明白他是在利用我，如今再无利用价值，他自然撒手不管了……可我总在想，他对我多多少少是有一点喜欢的，他对我这么多年的关照，怎么可能对我没有一丝感情呢？阿瑾，你说，他何必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这么好？”
　　我不知怎么回答，憋了半天呆呆地问：“暮蝉，他是谁啊？”
　　暮蝉愣了一下，把头埋进我肩膀，哽咽着说：“我不想说。阿瑾，不要问行不行？我不想说，我好难受……”
　　我连连应声。
　　晚上建成来玉瑾阁，身后还跟着临风，一副坐一会儿就要走的样子，我一瞧见临风，脑瓜子一动，找个理由支走建成，一本正经地问临风：“我今日一整天不见你，从实招来，你跑哪儿去了？”
　　“没，没乱跑。”他愣愣的。
　　我盯着他：“说，你是不是跟踪秋暮蝉去了？”
　　他嘴巴一张，惊讶地望着我，半晌反应过来，慌忙摇头。我手一摆，“别急着否认，我也想知道秋暮蝉去哪儿了。把你看到的告诉我。”
　　他坚定不移地摇头，表示自己绝不泄密。
　　“你放心，我不会让建成知道的。你若真不让我知晓事情的原委，我可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开口说：“秋暮蝉，去了长孙无忌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