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色长歌》华晨斯

35、第三十五章 君已陌路

　　建成微微点头，“还是弟妹照料得周全，世民看着气色好多了。”
　　我一直埋着头，虽然只瞄了一眼，但也知道建成是睁眼说瞎话，他的气色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差过，还说好多了……
　　世民沉着一张脸，置若罔闻，长孙无忧忙笑着打圆场：“大哥别介意，世民刚刚好一点，一直不愿意开口说话呢。”
　　“无妨。”建成表现得极其大度。
　　“大哥，你们这是刚刚从智云那儿过来的吧？不知五弟可还满意我们送的寿礼？”
　　“他对寿礼倒是喜欢得紧，不过还是叨念着你们没有亲自过去。”
　　“我们自然是十二万分的心要过去的，只是世民的身子刚好一点儿，精神不振，去了倒怕扰了五弟的兴致，只得改日再去谢罪了。”
　　“智云不过是小孩子心性，说说罢了，去不去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二弟的身体最重要。”建成温和地说，“既然世民精神不大好，我们就不打搅你们夫妻俩散步了。先行一步。”
　　长孙无忧微微点头：“二位请自便。”
　　建成微微侧身向着我，伸出手来。我当即会过意，轻轻牵住他的手，跟着他慢慢走过去，和他们擦肩而过。
　　那一霎那，我仿佛听到了命运无情的嘲笑，轻描淡写地对我说道：往后你和他，就只能是这番局面了。
　　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脚步，木头似的向前走着，直到建成默默松开我的手，轻声提醒道：“已经走远了。”
　　我心中一半是惆怅一半是感激，想对他致谢，又想起他说过永远不要对他说“谢谢”，讷讷地站了一会儿，得寸进尺说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好。我在藏书阁等你。”
　　我轻轻“嗯”了一声，直到确定他已经远去，才彻底放松下来，回过身，漫无目的地缓缓挪步走着。
　　怔忡间，忽然发觉自己迈不开脚步，才知曳地裙裾下摆被矮灌木枝缠住了，我缓缓蹲下身子去解，一时弄不开，心火顿起，猛然一扯，裙子嘶啦一声响，离开了木枝，但同时也裂开了一条口子。
　　我盯着自己手中的东西，忽然间身心俱惫，就那样静静地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泪珠掉在撕裂的口子上……
　　隐隐有脚步声靠近，我慌忙擦了擦眼泪，刚一起身，还没来得及逃走，视线已然与来人撞个正着。
　　是……他。
　　方才不敢仔细看他，这会儿视线相对，望着他颓靡的精神，和眼角眉梢惊人的憔悴，猛然感到一阵刺心的痛楚……可我只恍惚了一刹，下一个反应居然是：转身就走。
　　“阿瑾！”他在后面沉痛地唤道。
　　我顿住脚步，暗暗摒住一口气，指甲慢慢掐向自己的手心，逼自己去面对，去处理。
　　“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我缓缓回转过身，面上已经浮现一抹温和如水的微笑，语气关切：“二弟，身体可好些了？”
　　他听到“二弟”这个称呼，震惊地望着我，愣了好一下，眼中怒火乍现，生硬地说：“托你的福，还死不了！”
　　我僵立着不吭一声，暗自掐着自己的手心，感受到他向我走来的脚步，步步逼近……但最终，还是停在两步开外。
　　“我们之间，只剩下这些了吗？”他声音很轻，像流水般悄然逝去，寂静无波，任谁也捕捉不到。
　　“……你还想要什么？”
　　他无法回答，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开几步，望着园中的似锦繁花，淡淡地说：“我送你的百合，你从未再去看过一眼。”
　　我想起因百合而起的诸多事端，还有它所象征的那些美好意义……终究，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啊。
　　“因为我不喜欢。”我漠然答道。
　　他忽然回过身紧紧盯着我，激动地说：“那你便喜欢他吗？他才娶了你多久，又新纳了侍妾！”
　　一语戳中我的痛处，我情不自禁也激动起来：“这是府中家事，就不劳二弟牵念了！”
　　“……二弟？”他缓缓走近，猛然将我拉到他面前，盯紧我的眼眸，“你知道你这一句‘二弟’，伤我多深？”
　　“你，你，你先放手……”
　　“我不放！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受？”他抓着我的胳膊，越抓越紧，“你知道当我得知你嫁给大哥时心里什么滋味？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嫁过去时可曾有一丝的犹豫？你可曾有一刻想起过我？你好狠的心……”
　　“你冷静下来好不好？你，你弄痛我了……”
　　“痛？你也会痛吗？你知道我有多痛？这里，你摸这里，你知道它有多痛吗？”他粗鲁地拽着我的手，狠狠地按在他的心口上，看着我泣不成声的样子，失控地吼道：“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不等我？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你根本一点儿都不爱他！你为什么要嫁给他，为什么？我知道了！是他强迫你的，对不对？是他强迫你的！”
　　“没有没有没有！我就是因为喜欢他才嫁给他，就是这么简单！”
　　他听了我的回答，忽然安静下来，慢慢松开我，好一会儿，才说：“是了，我听闻你和他一起跪了三个时辰，只为求爹爹答应你们的婚事……”
　　我闭了闭眼，不忍直视他的双眸，也没有再解释。
　　他轻轻挑起我的下巴，冷冰冰地说：“你若不是太容易移情别恋，那可真是一个出色的戏子。”
　　我极力忍着心里的万般苦楚，直视他的双眼，不紧不慢地说：“我一向如此，你自己太晚认清而已。”
　　他嘲讽般地一笑，忽然伸手揽住我的腰迫使我撞进他怀里，凑近我的脸，低声说：“是吗？”
　　我当下心惊肉跳，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他已经霸道地吻上我的唇！没有怜惜，没有温柔，如同暴风骤雨，有的只是愤怒、怨恨和报复……我的反抗挣扎毫无效果，我被牢牢地禁锢在他怀中，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有痛。他带给我的痛。
　　心里涌现出深深的悲哀和浓浓的痛楚。
　　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他如今对我，心中只有恨意了……
　　感受到我慢慢温顺下来，他也缓缓放轻了动作，我一闭眼，重重地咬了他的唇，他一愣神，我趁机挣脱出来，连着后退好几步，掩着自己的唇对他怒目而视。
　　要恨就恨彻底一点。
　　他摸了摸自己流血的下唇，呆呆地望着我，我也不知该作何反应，掉头就跑。
　　他在后面喊道：“你心里是有我的！我感觉到了！阿瑾，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一定把你夺回来！总有一天！”
　　他的“总有一天”像个魔咒一般萦绕在我耳边，我掩着唇一路狂奔，根本不敢停下来。路上的仆人一见我这模样，惊得连行礼都忘了，我不管不顾地跑到藏书阁，遇上几个丫头正在里头整理书册，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气喘吁吁的样子。
　　我依旧别扭地掩着唇，喘着粗气道：“你们先退下。”
　　丫头们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退下了。我松开自己的手，想着方才的情形，思绪瞬间乱成一团，头痛欲裂。刚好建成听到动静，从一排排书架之间走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跑成这副模样。”
　　我抬起头，对他挤出一个微笑：“没什么，我……突然很想跑一跑。”
　　不料他一看到我的脸，神色瞬间僵住。
　　我既不解又紧张地看着他，“怎，怎么了……”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阵子，走到门边，拉开门，对外面的丫头说：“去弄一盆水过来。要冷水。”
　　冷水一到，他亲自端进来，淡淡地说：“洗个脸。”言毕转身离开，还为我带上了门，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愣愣地看了水盆好一阵，里面也没有毛巾……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好过去洗脸。
　　手刚要伸进去，这才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面色红润，尤其唇部周边全是乱七八糟、淡淡的胭脂红……早上暮蝉帮我在唇上涂了胭脂，现在嘴唇上倒没有，全跑到其他地方去了！是，是，刚才，被……亲掉了？
　　还，被建成看到……老天！
　　我一头扎进水里，使劲地擦洗着自己的脸，水凉得我打了一个颤，我心里苦笑：怪不得要用冷水！
　　洗完后，仔细地就着水又照了一遍，确认无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意抬起袖子擦掉脸上的水，刚一弄完，忽然感到一阵窒息，软软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