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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将断未断,伤人伤己 ...


  •   我轻轻甩开她的手,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恢复平静,“芸香姐,你先出去吧。我,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她看不到红盖头下我的表情,沉默了一阵子,叹了口气,温声细语道:“也好。那我这就走了。公子也快来了,你……别胡思乱想了。”
      门吱呀一声响动,房内又归于寂静。
      她说得对。
      他马上就要过来了,我必须心无杂念。
      不能再想了!
      木已成舟,痛之何用,思之何益?
      我要心无杂念!
      我撩起盖头,把芸香送的并蒂莲荷包收进木盒,把脸上的泪痕擦去,猛拍了几下脸,重新盖好盖头。
      门的吱呀声再次响起,我的心猛然一跳,忐忑不安地盯着那双帛靴越走越近,心里已是狂风暴雨,狂风每一阵把千里之外的他刮到我面前,暴雨每一滴将他的名字钉在我心上……统统都是,李世民,李世民,李世民!
      盖头被轻轻挑开,我甚至都能感受到自己的睫毛正微微颤动,眼皮慢慢抬起,映入眼帘的正是……李建成。
      他深情款款地望着我,温柔地对我笑着。他的嘴巴在笑,眼睛在笑,眉毛在笑,甚至连头发都在笑。可是,这些都没办法看到我的眼睛里去,更没办法触到我的心里去,因为此刻我的脑子里面翻腾着的是另一个人的脸!
      “阿瑾,别太紧张。”他的手温柔地覆在我的手上,将我攥紧的手轻轻引导似的掰开,带着稳定人心的力量,让我乱成一团的脑子逐渐清醒。
      他牵着我到桌边坐下,拿起上面备好的酒,倒了两杯,递一杯给我,我怔忡地接过,他端着酒杯的手随之绕到我的臂弯里,笑望着我的双眸,认认真真道:“这叫交杯酒。”
      我乖乖学着他的样子凑到嘴边喝下。
      放下杯子,他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扶住我的肩膀,我霎时浑身僵硬,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顿觉好笑,另一只手温柔地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简直快要蹦出来,深深地吸一口气,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竟带了几分视死如归的悲壮。
      感觉他的手松开了一阵,在我的脸颊上轻抚着,动作极其轻柔,仿若在呵护世上最娇弱的花朵……然后无声地绕到我脑后,轻轻一抽,抽走了别着发丝的玉簪,头发顺势而下。
      我诧异地睁开眼,只见他挑起我的一缕发丝,拿了桌上的剪刀,轻轻剪下,又从自己的头上剪下一缕青丝,混在一起,绕了几下,打成一个结。
      “这叫,结发。”他弯着眼睛笑了,一本正经地展示给我看。
      我瞧着他手中的“结发”,一抹金黄,一络墨黑,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结成一体。
      我瞧着它们,忽然觉得有负他一片真心,霎时像心梗在了嗓子眼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办得有点仓促,没什么仪式,没有来宾,府中甚至没有装点一下,不过,你也说过,形式不重要。”他微笑着凝视我,专注而认真,“重要的是我们。”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温柔地眨了眨眼睛,问我:“阿瑾,你准备好了吗?”
      我紧紧盯着他的眸子,手不自觉地又攥成拳头,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冷静!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凑到我耳边低声笑道:“别怕。我会教你。”
      温暖的嗓音还在耳边回旋,唇瓣已经被柔柔地覆盖住,只那一霎那的触碰,我却是浑身一颤,下意识往后一缩。
      他松开我,诧异地望着我。
      “公子……我,我……”
      他的眸光微微一跳,又迅速回归柔和,微笑地提醒:“傻瓜,还不改口吗?”
      “……夫君……”
      他温柔地一笑,等着我的下文。
      可是,他对我越好,我就越难受……心里、口里、眼里,尽是浓浓的涩意,完全不敢看他。
      “我,我……”我埋着头嗫嚅了半天,竟然说:“少夫人……郑姐姐怀着身孕格外辛苦,你,你去看看她吧……”
      房内一阵寂然无声,良久,他的声音响起,已然听不出喜怒:“阿瑾,你在说什么?”
      我无法回答,垂着头,看到桌上还放着那一束“结发”……他轻轻托起我的脸,认认真真地问我:“阿瑾,看着我。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一阵难过,当下掉了眼泪。
      他温柔地替我拭去,“我明白了。”随即站起身来,微微笑着,语气归于平淡,眸中却迅速布满冷漠的寒霜:“你好好休息吧。”
      他说罢转身,不紧不慢、平平静静地开了门,踏出去,又回身轻轻巧巧地帮我关上。
      我瞥一眼桌上,发现他不动声色地带走了那一束“结发”。
      我双手捂脸,压抑地哭了。

      ————————————————————————————————————————

      次日清晨,我无精打采地拉开门,立即被门口的芸香和阿舒吓了一跳,她们照规矩给我行了一礼,端好洗漱用具进来,见房里没有其他人,两人几乎同时“哎”了一声。
      “阿瑾你怎么回事,大公子呢?”芸香大呼小叫,一出口才发现自己乱了称呼,吐了吐舌,知道我不会在意这些,又问:“是不是公子早就起了然后走了?”
      阿舒依旧在生我的气,一声不吭地过去铺床,眼睛却时不时地往这边瞟,等着我的回答。
      我避开芸香,径自跑过去洗脸,闷声道:“你就别问了……”
      “哎?”阿舒忽然开口,我们转头看她,只见她将床单翻了个遍,像在找什么东西,看完了床单,直起身子瞅着我,“喂,你不会是昨晚把大公子赶出去了吧?”
      我脸一红,别过身子不说话,她们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说:“你傻啊你!”
      才刚刚梳洗打扮好,就有一个丫头过来传话:“大公子命我前来告知瑾夫人,唐国公府那边老爷外出办事去了,瑾夫人不必过去敬茶了。”
      丫头一走,阿舒立即恨铁不成钢地说:“瞧你,干的什么好事!”
      我倒觉得不必过去敬茶反而乐得清闲自在,更重要的是,阿舒现在肯和我说话了,遂高兴地说:“老爷外出办事又不是我能干涉的事。”
      芸香、阿舒对视一眼,哭笑不得,阿舒没好气地说:“我的瑾夫人,你要叫他‘爹’,不是‘老爷’!还有,如果不是你洞房花烛夜赶走大公子,现在应该是大公子亲自来跟你说这件事,而不是随随便便遣个丫头来通知你!”
      我装作不在意地撇撇嘴,芸香笑着催促我:“好了!老爷那里不用去,少夫人这里是一定要去敬茶……”
      话音未落,又有一个丫头在院子外面叩门:“瑾夫人在吗?奴婢过来传话的。”
      阿舒跑出去,不一会儿,顶着一张黑沉沉的脸回来:“少夫人那里也不用去了。那个丫头说,少夫人嫌麻烦,就不受这个礼了。”
      “她怎么能这样!”芸香听了也有点生气。
      “她有什么不能的?这还是那丫头的传话,原话肯定更难听。”阿舒气呼呼地说着,瞧我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气道:“你就没一点想法吗?”
      “……咱们不用忙活了,不是挺好的吗?”
      “还好?”阿舒瞪我,“这才第一天,就这个也免那个也罢,还都只是派个丫头来传话,再这样下去,你就成‘狗不理’啦!”
      我噗嗤一笑,芸香也被她的“狗不理”逗笑,不忘阻止她:“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三个人笑成一团,隐约又听到叩门声,阿舒一边笑着起身一边说:“又是谁遣了丫头来传话了!”
      阿舒出去的时候是慢慢吞吞,回来时却急急忙忙:“有人来理了,万夫人,万夫人她找你一同去上香。”
      今日再见万夫人……呃,我现在应该叫她姨娘,觉得和她亲近了许多,她对我是格外热情,或许是因为昨日的谈话,又或许是由于身份的转变,总之,她亲切地和我说话,连在马车里都拉着我的手,还说找我去荣音寺主要是为了陪我,因为我刚刚嫁人,应该虔诚地礼佛以求早生贵子……
      我听了这些话,尴尬地低下头,她只当我是女儿家羞涩,还笑着说有什么迷惑,可以请教她……我干笑着连连点头,掐断这个话题。
      从荣音寺出来,由于唐国公府和公子府路线不同,我和姨娘就此分道扬镳,跟着我出门的也只有芸香、阿舒,我拉她们进马车里面来,她们怕落人口舌坚持不肯,我嘱咐车夫走较为僻静的街道,又硬生生拖她们进来。
      闲聊了一阵子,她们两个商量好了似的把话题岔回来,拐着弯劝我去给李建成道歉,我支支吾吾地应着,她们开始给我支招,要找什么时机,说什么话,统统都给我想好了,结果两人相互不赞同对方的方案,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我轻轻侧开头,撩起窗幔朝外看。
      这的确是一条僻静的街道,行人极少,也鲜有店铺,我默默地看着,享受着它的寂静,忽然,一个跪在街边的人进入我的视线,我定睛一看,是个姑娘,跪得笔直,旁边放着一块写了字的白布,偶尔有人驻足观看,她却依然目不斜视,神情冷淡,仿佛事不关己。
      “停下!”我向车夫喊道,车夫依言照做了,芸香、阿舒正吵得不可开交,马车一停,这才回过神来,我把车帘子撩开一点儿,问她们:“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阿舒瞥一眼,见惯不惯地说:“乞丐呗!这几年乞丐越来越多了。”
      “不对。”我摇摇头,“她的穿着不算破烂,面目看着也整洁。”
      芸香点头表示赞同,“我去看看。”
      我看着芸香过去,似乎和那姑娘说了几句什么,复又返回。
      “怎么回事?”
      “她是黎阳过来的流民,那块布上,写着卖身葬父。我瞧着不怎么可信,卖身葬父,她脸上怎么毫无悲戚之态,说不定是个骗子。”
      我这样看去,正好她也向我看过来,视线一相对,我诧异不已,那是个水灵的姑娘,看上去约莫十六岁,气度不凡,我下意识觉得她就算不是出身于官宦之家,起码也是个大家闺秀……特别是那双眼睛,一时觉得灵动清澈,让人有想要亲近、保护她的欲望,可下一刻又觉那双冷漠清寒的眸子,拒人千里。
      我下车去看她,芸香和阿舒立即跟在后面。我在她面前站定,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她也不恼不怒不问,同样直勾勾地看回来,我微微一笑,低头看着白布上面的字。
      四个大字是卖身葬父,下面还留有小字:“才识过人,可为人师。”
      卖身还想别人请她做老师授课!口气狂妄不说,要求也太高了吧!
      我蹲下看她,笑道:“你这样写,谁愿意把你买走啊?”
      她淡淡一笑:“我也没逼着谁来掏这个银子啊。想买的不会在意这些条件,不想买的我白送给他都不会要。”
      我对她这样的回答很是满意,瞧了一下这条街道,这会儿几乎快没人了,笑着看她:“为什么选在这里?不是应该在人多的地方吗?”
      “我讨厌被围观。”
      “……是葬亲生父亲吗?我怎么看着不太像。”
      “是义父。他为人十分恶劣,我不过报答他的养育之恩罢了。”
      我仔细地看着她,潜意识里觉得她不该跪在这种地方,而且她的性格让我只觉得越来越喜欢这个姑娘,于是笑问:“如果是我做你的学生,你认为怎么样?”
      她挑剔地打量我一遍,淡然道:“还凑合。”
      芸香、阿舒已经被我们的对话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出声阻止:“阿瑾,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你对她还什么都不了解啊!”
      我回头使一个眼色,示意她们不要说了,转而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秋暮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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