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色长歌》华晨斯

25、第二十五章 语琴焉能御情

　　话一出口，我自己也是一愣，而他更是立即放松下来，手劲儿却加大了，眉心一下舒展，神色难掩激动。
　　老爷一瞧我们的模样，气得腾一下站起来，指着大公子：“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都和我作对！”说完狠狠地瞪一眼大公子，大公子立即磕头：“孩儿不孝！”
　　老爷重重哼了一声，甩袖离去，让我们尽情地跪，他眼不见心不烦。
　　我此刻脑中已是一片混乱，呆呆地盯着地面，已经没有心思问大公子究竟怎么回事，心里只想着那个人，仿佛又看到那个人，自信而爽朗地对我笑。
　　“这就是你的名字。李瑾。”
　　“阿瑾，你看。这是洛阳城。”
　　“那等你想好了，一定告诉我。”
　　“阿瑾，等我回来。”
　　……
　　手被轻轻地摇了摇，我怔怔地侧过头，看到大公子一脸的温柔和关怀：“好了，阿瑾。你起来回去吧，我一个人跪着就行。”嘴里这样说，手却依然握着我的手舍不得放。
　　我回去，难道还能安心静气地读书习字吗？难道还能休息得了吗？还不如跪在这里，倒没其他人来叨扰我。
　　我默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仿佛得了无言的支持一样，握着我的手也更加坚定。
　　房内静谧无声，只听得到彼此之间的浅浅呼吸，我们沉默地跪着，直到膝盖麻木失去知觉，我依然毫无倦怠，只想一直跪下去，不知……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七祥进来换茶，一见我们的样子，吓得连忙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就时不时有人经过，时不时响起一两句低声议论，我们置若罔闻。
　　良久，外面隐隐传来一阵骚动，我没心思理睬，专心地看我的地板，转瞬间外面的声音已然清晰可闻。
　　“大嫂，你别冲动，事情还没弄清楚……”
　　“三妹你让开！事情还没弄清楚，那我就自己去弄清楚！”
　　“少夫人，少夫人消消气……”
　　“滚开！你们也敢拦我？”
　　少夫人郑语琴！我脑子一嗡，愣愣地回头，见那一大堆人已经闯进门来，一见跪在地上的我和他，霎时噤了声。
　　三小姐、芸香、阿舒睁大眼睛看着我们，嘴巴都合不拢，青菱、夕烛更是瞅一眼郑语琴，劝都不敢劝了，悄悄后退一步。
　　郑语琴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已是气得呼吸急促，瞪大了双眼，目光在我和他身上来来回回，又是伤痛又是愤恨，我简直快要被她的眼神万箭穿心。
　　“语琴……”大公子语带愧疚，可他话音未落，郑语琴已经快步走过来，对准我，毫不犹豫、满怀憎恨地，一脚踹在我身上。
　　我本来已经做好了任打任骂的准备，可被她这么骤然一踹，仍是没有扛住，吃痛地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大公子率先反应过来，急忙把我护在身后：“语琴！是我对不住你，不关阿瑾的事，你不要……”
　　“李建成！”郑语琴怒目圆瞪，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来，她狠狠地擦了一把，“你怎么可以这样辜负我？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你居然……她李瑾算什么东西，让你这样神魂颠倒？她不过是一个回纥的贱婢！”
　　“语琴你别说了！”
　　郑语琴怒极反笑，“我不但要说，我还要打！”说罢又是一脚踢过来。
　　大公子迅速将我抱住，整个地护住了我，我甚至都听到了他背部清晰的一声响，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着急：“大公子！你不要这样，我，我……”
　　他摇摇头，示意我不要说话，一切有他。
　　众人看得一惊一愣，直到她踢到大公子，这才下得七嘴八舌地上来阻拦，三小姐更是忍无可忍地喊道：“大嫂！”
　　郑语琴一声怒斥：“谁敢碰我！”
　　三小姐一怔，又怕着急起来磕着碰着，伤了肚子里的孩子，遂不敢再碰她，其他侍婢一看三小姐都不再出手阻拦，自己更是不敢造次，也乖乖立在一旁。
　　郑语琴回过头咬牙切齿继续踢，大公子死死地抱着我，不让拳脚落到我身上，我难过之极却无能为力，禁不住哭了，郑语琴一看更气，加上自己的拳头，对着他一通乱揍！
　　“打死你这个贱人！生得一副狐媚样子，成天的不安好心到处迷惑别人的丈夫！”
　　“李建成！你被她勾了魂，你简直得了失心疯！你还处处护她，我连你一起打，我连你一起打！”
　　“贱人你还敢哭！我打死你！你这个胡人贱婢，我打死你！”
　　郑语琴口中骂个不停，同时又没停下拳脚，婢女们吓得跪的跪，求的求，就是不敢去碰她，三小姐眼见自己的兄长被嫂子打，再忍不住强行拉开她：“嫂子你够了！”
　　“李安流你敢拦我！”郑语琴一怒，反手就是一巴掌，三小姐防不胜防，被她结结实实打在脸上，白皙的脸上立即浮现五个鲜红的指印。我们看得呆住，郑语琴也愣愣的，显然不是故意的。
　　三小姐沉下脸，冷冷地说：“郑语琴，你敢打我！”
　　郑语琴心一横：“我连你大哥都打了，打你算什么！”
　　“那你是不是也要打我一通才解气啊？”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婢女们连忙扑通跪下，大公子微微松开手，但仍然将我护在怀里，三小姐已然叫道：“爹！姨娘！”
　　老爷慢慢踏进屋里，万夫人已经扑过来看大公子：“怎么样？啊？伤到哪里？”
　　郑语琴见老爷依旧冷冷地看着她，又怕又气，却不肯妥协，硬邦邦说：“儿媳不敢！”
　　“你不敢？你简直胆大包天！”三小姐立即向老爷告状，“爹！她不知从哪儿听说大哥要娶阿瑾，气势汹汹闯进府中就要问罪，我和丫头们好心拦着她，她却依然不知进退，刚一进来便不分青红皂白，对着大哥又踢又打，我好心拉开她，她居然甩了我一巴掌！爹爹！我何曾被这样打过？大哥何曾被这样打过？唐国公长子娶了这么一个泼妇，传扬出去，我李府脸面何在？”
　　郑语琴被她这么一骂，气得脸都青了：“李安流，你，你……你恶人先告状！”
　　“还直呼我的名讳！你父亲就是这样教你做人的吗？”
　　“你……”
　　“好了！”老爷寒声喝止，房内立即鸦雀无声。大公子本就是老爷最宠爱的孩子，老爷虽自己对儿子严厉，但却受不得其他人给他儿子一点儿罪受，更何况是本该尊夫重夫的儿媳妇，三小姐见已经激起老爷的怒火，得意地暗暗撇嘴。
　　老爷慢吞吞地坐下，瞥一眼郑语琴，郑语琴硬着头皮直视他，毫无悔改之意，老爷目光转向大公子和我，见万夫人再三劝慰我们依然不肯起来，眉头一锁，骤然拍案：“简直胡闹！”
　　我吓得几乎一抖，大公子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建成！你……”老爷“你”了半天也说不出指责的话来，于是重重哼了一声，转向三小姐，“安流！你也是，这么对着自己的嫂嫂大呼小叫呢！”
　　三小姐立即服软：“孩儿知错了。”
　　老爷最后看向郑语琴，压制了一下怒火，道：“语琴，你先回去，我会替你好好教训建成……”
　　“爹！”郑语琴尖声打断，“谁不知道你最是护短，你会教训他？只怕他李建成杀人放火，你也只会帮他毁尸灭迹……”
　　“住口！”老爷怒不可遏，“你好歹出身名门望族，这样的话该是你说的吗？”
　　郑语琴也为自己口不择言懊恼不已，可又不肯服软，“我，我……我受了委屈，还不能发泄一下吗？”
　　“你受委屈？你受了什么委屈？”老爷眼睛一瞪，“以建成的身份，纳几个妾都是应当的！你瞧瞧你自己，有身为人妻的气度与风范吗？怀着身孕，还与人大打出手！快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郑语琴强忍着泪，将屋里的人全都扫了一遍，呵呵一笑，“对了，你们是一家人，谁会替我着想？如若我爹在这里，你们怎么敢……”
　　“就是荥阳的吴山公来了，我李渊照样还是这番话！你爹就算再有权势，再腰缠万贯，也不能干涉我管教自己的儿媳！他若真敢来，我倒要问问他，这么泼辣无礼的女儿是怎么教出来的！”
　　“你！你……”郑语琴气得说不出话，大公子看了不忍心，对着老爷求道：“爹，你别说她了，都是我的错。”
　　“李建成！谁要你假惺惺？”
　　“语琴！听话！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不回府吗？当心自己的身子！”
　　郑语琴被他这么一说，禁不住瘪着嘴哭了，万夫人见状忙起身去哄她，大公子又道：“姨娘，可否代建成把语琴送回公子府？”
　　“应当的，应当的。”万夫人忙拉着她，连哄带拖往外走，青菱、夕烛连忙跟过去扶着，出了书房，哭声渐渐远去。
　　老爷见大公子自己倒收拾了烂摊子，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淡淡地说：“你们两个的事情，准了！好好准备准备，过几天就把事情给办了。建成，你随我来，好好说说你想到的解决办法！”
　　大公子恭声答是，起身的时候忘了跪了许久的膝盖，差点没站稳，我慌忙抓住他的手，他回头对我微微一笑，眸中尽是掩不住的绵绵情意，我这才意识到旁边几个人都看着，脸颊一热，忙松开了手。
　　老爷和大公子一走，三小姐的脸立即沉了下来，冷冰冰瞥一眼我，对着芸香和阿舒说：“还不带她回去！”语毕拂袖而去。
　　芸香赶紧过来扶我：“阿瑾，你还好吗？”
　　我勉强对她一笑，忍着痛颤颤巍巍起身，却连站都站不稳，芸香把我架在身上，又对阿舒喊道：“阿舒，过来搭把手。”
　　阿舒板着一张脸，又不忍看我疼痛难忍的样子，只好哼一声，不情不愿地过来扶我。
　　回了住处，芸香轻轻帮我挽上裤子，小心翼翼地帮我揉着膝盖周边，我沉默不语，只怔怔地望着地面。
　　阿舒冷眼旁观许久，芸香不悦道：“阿舒，你这是怎么了？不来帮忙也就算了，怎么还……”
　　“你什么时候和大公子这么情深意切了？”阿舒直接无视芸香，定定地看着我，眼里充满嘲讽。
　　我看一眼她，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芸香只觉得我被她欺负了，又急又气道：“大公子和阿瑾早就情投意合，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阿舒不屑地一哼，盯着我的眼睛，“那二公子呢？阿瑾你把他当什么？”
　　我把他当什么……他又把我当什么呢？
　　我依然是一副呆呆的样子，阿舒见了怒火愈烈，重重哼了一声，快步出了屋子。
　　接下来的几日，我虽无事可做，也没心思出门，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许多不好听的流言蜚语，甚至将当日的事情添油加醋完全夸大失了原样到处宣扬……
　　这日，我死活拖着芸香和我一起去五公子处取我落下的一本书，见凉亭里好几个丫头侍立一旁，一个二十多岁的美貌女子正教着另一个清秀姑娘步态坐姿。
　　我愣愣地看了半晌。对的，那个清秀姑娘……正是桑儿。而那个美貌女子，是几天前入府的莫莺莺，听说舞姿格外美妙动人。
　　“真是想不通啊。”芸香看着桑儿的背影，“老爷怎么就选了她呢？”
　　这几天的流言蜚语除了关于我的，便是桑儿的了。就在我和大公子的事情过后第二天，老爷忽然收了桑儿做义女，请了莫莺莺入府教桑儿各种各样的东西，包括仪态、谈吐、接人待物……
　　早有人偷偷透露，皇上御驾亲征高句丽，萧皇后想收几个新人入后宫，待皇上回来给他一个惊喜，许多达官贵人争相向萧皇后献上自己的女儿，老爷顺势而为，欲送桑儿入宫做皇上的女人，桑儿学的全是宫里的规矩……
　　桑儿……大概自己挺高兴吧。除夕之夜，她的愿望可不就是这个吗。
　　我又看了一会儿，便和芸香往回走，芸香依然感叹不已：“你知道吗？桑儿是大公子向老爷举荐的，那个莫莺莺，也是大公子带来的。”
　　大公子？他为什么这样做？
　　难道，这就是他和老爷所说的“那件事”？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他非得和老爷犟下去……
　　“阿瑾，我跟你说……”芸香打断我的思路，左右看了看，放低了声，“一开始我也纳闷，桑儿整天学那些能有多大的用处，凭什么老爷认为她能得皇上的青睐呢？后来我听说，她学的可不止这些，还有……”
　　“还有什么？”我随口问道。
　　芸香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迟疑了一下，附在我耳边悄声道：“闺房秘术。那个莫莺莺晚上在教她。”
　　说完自己还脸红起来，见我没反应，疑惑地看着我。
　　我只好回应她一下：“闺房秘术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