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色长歌》华晨斯

18、第十八章 喜事几人悲

　　　二公子怔怔地看着我，对视半晌，我回过神，挣扎着起身，他忙过来想扶，我恼怒地挣开他的手，他却是倔强地一把拉我起来，环住我的腰。
　　我看着他的眼睛，轻咬着唇忍着不哭，他神色一动，拥我入怀，轻声道：“阿瑾，对不起……你别这样，我有我的苦衷，你不是说过会体谅我的吗……”
　　那么多的怨愤不满，一见到他，瞬间化作满腔委屈，柔肠百结，下巴挨着他的肩，抽抽嗒嗒地说：“我才不要体谅你……”
　　“好好好，不体谅。”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
　　“没关系，我也不喜欢，咱们不理她……”
　　“骗人！那你别和她成亲啊！”
　　“阿瑾！”他无奈地看着我，“咱们别提这个行不行？”
　　我鼓着腮帮子不理他，他笑着掐我的脸：“这气鼓鼓的样子，真是……”说着牵过我的手，问：“要去哪儿？”
　　“……三公子那里。”
　　“正好，我也去看看他，一起走……”
　　“世民哥哥！”一个婉转动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早已松开我的手退开一步，慌忙看去。
　　长孙无忧正站在不远处的廊柱旁，笑眯眯地走过来，旁若无人地挽过他的手臂：“到处找你不到，跑这儿来了。今天该教我骑马了吧！”
　　我埋着头，恨不得瞬间眼瞎耳聋。
　　“胡闹，没看见有外人在吗？”他急急地想抽手，长孙无忧抱着他的手臂不放，对我一笑：“阿瑾姐姐。”而后又对他说：“阿瑾面前怕什么，咱们马上就要成亲了……这回你可不许赖，一定要教！”
　　“观音婢，别拉拉扯扯，这又不是高府……”
　　……他居然叫着她的小字，叫得那么亲热……
　　长孙无忧对我一笑，“他就是这样，让阿瑾姐姐见笑了。”
　　我钉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走，现在去选马。”长孙无忧拉着他便走，匆匆回头对我一笑，“阿瑾姐姐，我们先走了。”
　　“麻烦精，什么时候消停一会儿！”二公子一边走一边抱怨，长孙无忧笑嘻嘻地说：“是你答应了教我骑马的呀。”
　　“无忌又不是不会，喊他教你岂不省事。”
　　“兄长骑术不及你嘛！”
　　“骑术再差，教你还不绰绰有余。”
　　“有你这样贬低妻子的吗？”
　　“哎，还没过门呢，妻子妻子地自称，也不害臊！”
　　我眼见着他们渐行渐远，静立良久，心中百感交集。
　　我不信她没有看到。
　　可她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应对……再看她在众人面前端庄矜持的模样，到二公子这里就变成活泼可爱小鸟依人了……
　　慢吞吞地回去，刚到院门便听到桑儿叫起来：“哎，你到哪儿去了！”
　　我勉强一笑，抿一抿嘴，“有没有坚韧一点儿的丝线之类的，找一些给我。”
　　她们对视一眼，泽兰回道：“旧的琴弦算不算？”
　　“算，当然算。”
　　泽兰跑进偏房，拿了几根长长的琴弦出来，桑儿惊道：“这个你还收着？”泽兰没理她，问：“你要做什么？”
　　“很重要的事，你先给我吧。”
　　泽兰将东西往后一藏：“你得告诉我们！”
　　桑儿立即站队：“对对对，神神秘秘的，背着我们俩要干什么？”
　　我拿她们没办法，道：“我要做一件东西给三公子。”
　　她们交换了眼色，泽兰道：“我们要看！”
　　“看是可以，只一样，不许说话。”
　　她们连连点头，我掏出袖子里的方巾，摊在桌上。
　　“哇！”她们不禁赞叹，“这是哪里来的？”我抬头看一眼她们，她们连忙闭嘴。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她们眼见着我剪剪拆拆串串连连，好几次做成，她们惊叹声未落我又一剪刀拆了……终于她们一个去熬药一个去服侍三公子用餐，不再打扰我了。
　　一直到黄昏，我才做好那件东西，细细打量几遍，勉强还算满意，把东西藏到袖子里，走到三公子门前道：“公子，阿瑾进来了。”
　　推门进去，却见他靠在床头睡着了，我笑着走近，坐在床沿，轻轻摇他：“三公子，醒醒……”
　　他缓缓张开眼睛，眯了许久，终于适应了光线，迷迷糊糊地说：“我又睡着了，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不过还早。来，给你看一样东西。”我伸出手，缓缓展开手掌。
　　他半闭着的眼忽然睁大，定定地看着它，怔怔地接过，喃喃道：“珠花……”
　　“永不凋谢嘛！”我笑着说。
　　他看了许久，指腹轻轻拂过素白的珠子，微笑道：“挺像的。”说着抬起头，弯着眼睛对我笑，温暖而真诚。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
　　“愿望就是要可以脱口而出的嘛！难道许愿时还要细细权衡利弊吗？随口说出的愿望更能反映内心最真实的渴望……公子最渴望永恒吧？”
　　他微微一笑，细细打量一遍，道：“这是你们回纥的东西，而且价值不菲……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尴尬一笑：“是……从我那件舞服上拆下来的……”
　　他凝视我，感动之色溢于眼眸，“那是你唯一的……”
　　“哎！打住打住。矫情的话先别说了！”
　　他闭了口，温柔地看着我。
　　我们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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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几天过去，府里上下忙得翻了天，阿舒每天早出晚归，一挨枕头就睡着，我们几乎一整天说不上一句话。我依然闲得发慌，三公子又老是睡，我和桑儿泽兰只有整天闲聊消磨时光。
　　一日出门和桑儿一同去园子里折梅，回程遇上少夫人和万姨娘，我们恭敬地行了礼，少夫人挽着万姨娘的手，笑着打量我一眼，道：“姨娘，后天去迎亲的人定下来了吗？”
　　“当然，这事儿岂能马虎。”
　　“随行的丫头是阿清和阿舒？”
　　“正是。有何不妥吗？”
　　少夫人轻轻一笑，“为什么不派阿瑾去呢？”
　　我心里一震，禁不住暗暗攥紧自己的衣袖。桑儿诧异不已，偷偷打量我的神色。
　　“阿瑾怕是不太懂中原纷繁的体制……”
　　“姨娘多虑了。”少夫人缓缓道，“谁也不是天生便知晓人情礼仪的，全凭后天学习养成。此次婚礼正是阿瑾熟悉礼仪的好机会啊，姨娘若是不让她去，她心里怕是不好受的。这样盛大的场面，像她这样的姑娘家谁想错过啊？你说是不是，阿瑾？”
　　我看着她的眼睛，极力忍着怒火，慢慢答道：“少夫人说的是，阿瑾可不想错过。”
　　万姨娘听了这话，笑道：“是我疏忽了。那这样，明天你就和阿舒她们一同去干活，后天迎亲你和阿清一起去。”
　　第二天和阿舒一同去干活，终于不敢再小瞧华夏这个真正的礼仪之邦。
　　光是要送给对方的礼品就有十二个苹果、两只猪脚、一只全鸡、一条鲜鱼、一百八十个红蛋……其中许多用于给对方祭祀。我记得前几天二公子去提亲时已经带了重礼过去，这次又要带这么多，真不知道要送几次……还有许多供本府祭祀、待客的各种食物，光是将它们分门别类、按序摆放就足以让我头疼不已了，更别说记住它们的寓意用途……
　　幸好布置新房、装点门庭的工作早已完成，否则真要累趴下。
　　下午时分，所有的事物都准备就绪。触目可及都是红色，红绸、红双喜、红灯笼……我呆呆地联想起了鲜血……
　　阿舒喊我一起回去，我不经意间瞥见一筛子干果，花生、红枣、桂圆、核桃、瓜子、黄豆……乱七八糟混在一起，我惊讶地一指：“那些不用整理一下吗？”
　　阿舒回头一看，笑道：“那是撒帐用的，不用管。”
　　见我依然不明白，她进一步解释道：“婚嫁习俗，兴起于汉武帝时期，在新婚之夜由福寿双全之人将各类吉祥果子撒在床榻上，以求夫妻二人往后多子多福……”
　　我脑海里浮现二公子和长孙无忧身着吉服并肩坐在床上的场景，心中一阵抽痛，打断她：“知道了。”
　　身后传来一阵喧嚣，我们回头一看，许多挑着抬着东西的人在管家的指引下依次进门，在仆人的带领下往后走去，侍女们都涌过来凑热闹，发出阵阵惊叹：
　　“新主子的嫁妆可真多……”
　　“那可不，人家是谁啊！高老爷自己节俭朴素，对他的外甥女可一点儿也不吝啬，前面那几箱就是珠宝首饰……”
　　“嫁妆正是显示女方娘家财势的，谁也不会在这上面节约……”
　　我瞧着那一件件往里送的东西，眼花缭乱：剪刀、痰盂、片糖、银皮包带、花瓶、铜盆及鞋、龙凤被、床单及枕头一对、绸缎两箱……
　　我没心思听这些东西都有什么吉祥的寓意，掉头就走。可能这几天诸事不顺，走个路也遇上那个霸王！明明没有撞到他，脸却黑得像什么似的……
　　“怎么回事啊你……”四公子眼睛瞪过来，看清是我，居然微微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二哥的阿瑾啊！”
　　“四公子。”我恭顺地行礼，只盼着他别刁难我，“四公子若无事，阿瑾这就告退……”
　　“哎，先别走啊！”他笑嘻嘻的拦住我，上上下下打量我一遍，又瞥一眼远处的喧嚣，靠在我耳边嘲讽道，“这就受不了了？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有多被他看重吧？要知道，二哥的红颜知己可远不止你一个……”
　　“阿瑾不懂四公子在说什么！”我推开一步，生硬道，“阿瑾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言毕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他似笑非笑的声音：“自欺欺人，可悲，可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