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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羽檬 ...

  •   “二位姐姐请起。”长孙无忧微笑道,待我们起身,又打量我们几眼,笑意盈盈地走过来。
      我们见她毫无架子地唤我们“姐姐”,心中已是一惊,眼瞧着她步步走近,相互交换了眼神,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她在我们面前站定,看着我的眼睛:“你就是阿瑾?”
      我点头称是,她随即笑着向我行礼:“无忧见过阿瑾姐姐。”
      我都来不及避开,生生受了她这一礼,其他人惊得合不上嘴,我忙屈身扶她:“姑娘,姑娘使不得,叫别人看见了不好。”
      她直起身子,依然笑着看我,“不过是随心而为,何必在意他人的目光?无忧只是向自己敬慕之人示好,与旁人并无干系,有何不可?”
      我看着眼前这个落落大方的美丽女子,忽然不顾礼节张口道:“敢问阿瑾哪里让姑娘‘敬慕’”
      阿舒听了这话,讶异地侧头瞄我,红杉、绿榕也不悦地看着我。确实,从来只有主子问话奴才,哪有奴才质问主子的呢?更何况是这样的语气……
      长孙无忧微微一笑,“姐姐这么聪明,竟然不知道无忧的意思么?既然姐姐不知道,那无忧也无法回答了。”
      “为何不答?莫非姑娘所谓的‘敬慕’打趣阿瑾”我竟然句句不饶人。
      “无忧对姐姐的敬慕是发自肺腑,却要止于礼制,不可轻言。”她微笑着,“姐姐别问了。”
      我垂下头,轻轻咬住唇,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今日天气不错,无忧正想去看看盛开的腊梅,”她对我们微微颔首,“先行一步了。”
      我和阿舒让到一旁,欠身行礼,“姑娘好走。”
      送走长孙无忧,阿舒大大松了一口气,转头看我,哭笑不得:“你呀!”
      下午仍是忙着招待高士廉等人,其后管家将我们召集,一同聆听万姨娘关于二公子成亲事宜的工作分配。泽兰和桑儿依旧是负责照顾三公子不必参与,而万姨娘体恤我不懂中原体制,让我依旧去服侍三公子。我怔怔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一切都这样真实。
      他,真的要成亲了。
      夜里,阿舒洗漱完毕,吹熄了灯火,蹑手蹑脚地钻进被窝。我默默躺着,发了很久的呆,忽然问道:“阿舒姐,‘冲喜’是什么?”
      她正半睡半醒,被我吓了一跳,迷迷糊糊道:“就是说,家中有人病危时,为求驱除病魔、转危为安,应该赶紧给他或者他的兄弟、儿子成亲冲喜……怎么突然问这个?”
      “……听大夫给老爷提的。”
      她恍然大悟,彻底醒了,“哦!是三公子!难怪老爷急着让二公子成亲,原来……这么一想,三公子自己身体不好,而大公子已经有了少夫人,长孙姑娘自然不可能做妾,四公子五公子年纪还小,就只剩下二公子合适了……原本老爷就属意长孙姑娘了,高士廉这一来,正中老爷下怀啊!而且高士廉这样看重二公子,这门亲事倒算皆大欢喜……”
      “是啊。”我喃喃道,“皆大欢喜。”
      阿舒翻过身来打量我的神色,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说:“其实,长孙姑娘这般大度识礼,想必不会反对公子纳妾……”
      “阿舒姐,”我背过身,沙哑着声音道,“我想睡了……”
      阿舒默然许久,轻轻叹息一声,躺下不再管我。
      我紧紧闭着双眼,可却关不住眼泪。
      妾……我可以做任何人的妾,可如果是他……我不要!

      ——————————————————————————————————————

      次日清晨,阿舒早早起床,急匆匆地洗漱一番,生怕吵醒了我,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我张开眼睛,看着她关上的门,慢吞吞地起身。
      慢慢忙吧。反正我是乐得清闲……
      过去三公子那边,才知道三公子居然还没起……泽兰叹了口气,轻声道:“近来公子愈发爱睡了。”我们面面相觑,神色沉重下来,相对坐在石桌旁,谁也不说话。
      “泽兰!”房内传来一个声音,我们三个应声而起,高兴地跑过去,推门而入。三公子面色依然苍白,咳了几声,泽兰快步上前扶他起身,靠在床头,桑儿拿过衣服给他披上,我跑出去端了热水来,拧好热毛巾,泽兰接过去,很自然地给他擦脸。脖子、耳根、鬓角,细致入微。
      三公子闭着眼,抿起嘴说道:“又不是动不了,天天都要这样劳烦你……”
      “公子,泽兰都习惯了,偏偏公子老爱这样客气。”泽兰说着,又去帮他擦手。桑儿端来漱口水和痰盂,服侍他漱了口,我端了粥来,泽兰接过去,三公子伸手要自己来,手却是一软,幸好泽兰没有松手,碗才没有掉。泽兰坐到床沿,一口一口地喂给他,每一口总要凑到自己唇边吹一吹,才小心地送过去。
      我和桑儿对视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桑儿趴在石桌上发呆,我守着炉子熬着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说到侍女的的名字时,我来了兴趣,问她取名有何讲究。
      “讲究倒谈不上,左不过是些花鸟虫鱼草木。当然也有例外,看主人喜好,像阿清、阿舒和你就不是,二公子喜欢特殊嘛!另外春、夏、秋、冬和颜色也常拿来当侍女的名字,一来方便记忆,二来这样中性的字也不会逾越自己的身份。
      “通常名字是刚入府时管家来取,一般是换一个新名,有的是在原名上略有改动,有的不改原名,当然也有直接由主子赐名的,像阿清、阿舒和你的名儿是二公子取的,泽兰和我是三公子取的,还有芸香……”
      我不禁鼓起腮帮子,暗自生气。
      原来我的名字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他一时兴起随口取的,跟阿清阿舒没什么两样!不是草木鸟兽又怎样,“瑾”还指不定是什么意思呢!
      闷闷地熬好了药,泽兰出来端了进去,我和桑儿一起趴在桌子发呆。
      “你说,这次好不好买不到大蜜橘啊?大冬天的……”桑儿百无聊赖地敲着桌面。
      “买大蜜橘做什么?”
      “成亲用的啊!婚礼当晚放在新房里,由新娘亲手剥开,寓意夫妻二人和和美美,健康长寿……”
      我抬眼看她,酸不溜秋地说:“姐姐真博学。”
      “过奖了!这些都是大公子和少夫人成亲时学到的,”她提起了兴致,抬手支起下巴,“排场可大了!荥阳郑氏,名门望族,吴山公的女儿与唐国公的长子,哎,你不知道当时多轰动啊……”
      如今这一对只怕会更轰动……
      门“吱呀”一声开了,泽兰从里面出来,神色不豫,瞟一眼我,坐了下来,“公子叫你进去。”
      我和桑儿对视一眼,抿一抿嘴,慢慢起身去了。
      “公子,阿瑾进来了。”我推门进去。三公子对我一笑,看了看我身后,又招手让我靠近一些。
      “你看我现在下不了床,你帮我寻一样东西。”他轻声说,“衣柜左边有一个木箱,底层有一本书。”我依着他的话翻出来,他微笑地接过,翻开书,里面一片风干的花瓣出现在眼前。他看了一会儿,轻叹一声,又将书翻到其他页码。
      我站在那里半晌,见他不说话,问:“没事了?”
      “嗯。你要去忙什么吗?”
      “我倒不忙。”我径自在案几旁坐下,“叫我来就为了给你拿书?”
      “哟,郡主大人不高兴了?”他笑道,“请教军国大事才合你的口味?”
      我瞪他一眼,“可以叫泽兰去拿啊!”
      他低头微笑,“她……怕我累着,不让看书。”
      我见他被泽兰这样管制,不禁一笑:“也对,可不能累着你。来,把书还给我……”说着便作势要去抢书,他急得将书抱在怀里:“可别学她们!这点爱好都要剥夺,太不近人情了。”
      我见他这模样,撇嘴道:“宝贝似的,什么书啊?”
      他笑道:“《山海经》。”
      “《山海经》,《诗经》,”我歪头一想,“都是讲宗教的吗?”
      “非也非也。《诗经》是古代的一位学者整理的一部诗集,收录了民间歌谣、祭祀颂词……《山海经》嘛,神话传说、山川草木、奇鸟异兽,什么都有。”
      我拿过锦垫,干脆坐在他床边,手肘抵着床沿支起下巴,等着听他长篇大论。
      他反倒不说话了。
      “接着讲啊!”我催道,“不是什么都有吗?”
      “你自己看。”
      “我又不识汉字……”
      他温和一笑,“你如今还小,学习汉字不是难事。只要坚持不懈,日积月累,想读懂这些书不成问题。”
      “好了!”我笑道,“这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你可不许偷懒,该讲的还得讲。嗯,你可以先说说这当中你最喜欢的故事。”
      他看一眼书,“都很喜欢。”
      我白他一眼,“那,印象最深的。”
      他停了许久,看着书的扉页,缓缓开口:“《山海经》里说,有一种奇鸟唤作羽檬,它的翅膀很短,却整日想要翱翔长空,结果每次都将自己摔得遍体鳞伤……”
      我听得愣住。还有这样的鸟儿吗?倔强、固执、可怜可叹……
      “既然翅膀很短,就不该妄想翱翔长空啊……”我低声叹道。
      他抬头看我,眼中似有同病相怜之感,苦笑一声,看向窗外,“是啊,它太不自量力了,何苦这样执着……”
      我一看他竟然伤感不已,懊恼地改口:“其实,不能飞,可以走嘛。世上还有许多有趣的事儿可以去做啊,这个愿望不能实现,换一个便是。”
      他对着我一笑,并不接话。
      我换了轻快的语气,殷勤地问:“公子有什么愿望?”
      他见我这个样子,故意用刁难的语气道:“我啊,想要一朵永不凋谢的花。”
      我张着嘴,呆在那里。他禁不住笑出声来,眼睛弯成月牙,我看着他的笑容,认真道:“公子真的想要吗?”
      他笑着点头。
      “你等着。”我说罢便走,他在后面喊我:“开玩笑的!你别……”
      泽兰和桑儿见我忽然跑出来,也是吓了一跳,我脚步未停,匆匆丢下一句“我先走了”。
      跑到自己房间,翻出那件回纥舞服,心疼地抚了几下,一咬牙,拿剪刀将镶在上面的珠子、菱形底托统统拆下来,又找了一块方巾,将其包好,藏进袖子里。东翻西找,怎么也没有坚韧一点儿的丝线之类的……
      算了,问一下桑儿她们有没有。
      关上门继续往回跑,到拐弯处,忽然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痛得轻呼一声,摔倒在地,一看清来人是谁,竟然忘记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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