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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塾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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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大开,疏疏凉凉。
待他彻底清醒过来,才猛然一惊,一摸身侧,钱袋早已不翼而飞!
说明事由后,酒保唯唯诺诺宽慰了几句就退下去了。毕竟京都富庶,盗窃之事难免猖獗,他们也无可奈何。
贼去财空,如何不让人忧愤?
少年自从双亲亡故,贫困始终如影随形,如何倒无所谓,只是师父一贯清贵之貌,如何能受身无分文的苦?
这般想来,他一抬眼,果然看到白允卿眉头微锁,凉风吹面时,他眼睫一动,可到底未发一言。纵算是低头寻思,不过这样的不动声色看在少年眼中,竟隐约有种撼人心弦之感,他不知何故,却自觉地移开了目光。
白允卿收了收手指,犹自反省,莫若因他用钱阔绰,才被一些居心不良者盯上了···长期舟车劳顿使他缺乏系统锻炼,缺乏了应有的警戒,不过连什么时候被偷了钱都没有察觉,这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舒一口气,起身道:“恭玉,你呆在此处,我要出去一趟。”
“师父?”他当即也赶着起身,没预料到师父这么快就有了主意。
“记得用午膳,我若赶不回来就不必等我。”
宿在客栈每日的花费也不少了,预支的两日伙食断绝之后,他们只能被赶出去。唉,果然无论哪个时代,没钱是寸步难行。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找出盗贼也不现实,为今之计,他只能试着找份活计赚取些银两,先应付一下。
他很清楚,所有这些平行空间与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都是共元的——它们共有着分裂节点前的历史。
为了推演出这里所经历的魏晋南北朝与他原本世界的分裂时间,他们此前已在彭城多留了半个月。
彭城作为中原有名的繁华之地,修撰有他们自己的州志,上面记载过一百多年前,雄才伟略的拓拔焘南征之际曾攻陷此城,所幸北魏士兵不适南方水土,是以退守江北,最终得属刘氏宋朝。这些历史与他熟知的相差无几,问题出现在后面。
他继续翻看国典后终于发现,几年后,即公元453年南朝的宋文帝居然被弑不成,赐死叛乱的太子,史上有名的元嘉盛世得以延续十余年。
虽然宋文帝善终,可惜其子嗣总归昏庸之辈,难守家国,一百多年间割据不断,演变成如今六国并立之势。分别是齐、楚、赵、后魏、梁和大周。而北方的拓拔政权发展轨迹亦陆续出现改变。
彭城作为赵国都城,迩来二十余年。
想他退役之后,作了十几年的古代研究的学者,在科技飞速发展的23世纪,也算是个异类。如今身处异空,何不好好运用一下自己的“无用之用”?
白允卿忖度一阵,如今天下战事方歇百废待兴,始重礼教,当个教书先生似乎可行。
不过事实上他纵有真才实学,也并未持有多大把握。因在还没有科举制度的魏晋南北朝,无甚身世背景的寒门生若想成为塾师,必须驰名乡里或者有人举荐才行,他与这个时代本就脱节,难以符合要求。
不过除了官塾,规模小些的私塾或许能通融一二···
他如此分析一番,便离了官道,往巷陌处打听这里一些零散的自设馆。
自设馆是个人自行设馆招生的私塾,一般塾师也就一两个,机会不多,胜在清净无为。城中百姓大多富庶,颇有些余粮,乐于将孩子送到塾中管教略识些文墨。
一位大婶掰直数出城内几家自设馆的名头,并热心地提醒:“至于城东本初馆,开馆的许老先生有恙在身,暂时闭馆,公子不必前去了。”
病了?白允卿心里一动。又细细问了那位老先生的住处,果断前往。
到了许先生家门前,他看到一派绿意绕门而生,明明已经入秋,这里的植物却不知节气般,大概是培植有方,一派欣欣向荣。
他对应门的书童说明来意,便很快被迎了进去。
“许先生有礼。鄙人姓白,名允卿,此时前来叨扰先生,实为迫不得已!”他对病榻上的老人道。
老人慈眉善目,一派儒生风范。他见白允卿俊美神秀,且礼节周全,对这位生客是颇有好感的。
“白公子请坐,老朽抱恙不便相迎,还请不要见怪。”他咳嗽几声道。
“岂敢。”
等白允卿席地而坐,老先生徐徐问道:“公子亲自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鄙人离家周游各地,本为探访名胜,途径彭城,适逢听闻先生本初馆小有名声,却闭馆经月,门生流失。因此特来拜访。”
“哦?那敢问公子有何指教?”对方微微笑了,也不生气。
“实不相瞒,鄙人不意钱财被盗,无以续游。所幸少时家学严谨,四书五经等皆可吟诵,是为毛遂自荐,愿意暂代塾师一月,一则得宽先生之劳心,二则亦为赚些资费。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那老先生抬眼端详了对方一会,突然抚掌一笑道:“呵,有趣有趣。···咳咳,小子陈列利弊,动之以情。先不论尔经纶如何,光有如此辩才老朽也本该应承才是,然,此事终归难成,请回罢!”
白允卿没想到对方变化如此之快,可是他也隐隐听出对方的劝诫之意,不禁奇怪道:“先生可是心有顾虑,不防直言?鄙人诚心至此,不过求一确信尔。”
“小子你真不知···”那老先生厉眸一抬,直直看着他。白允卿具实以告,心中坦荡,自然不作回避。
老先生喜他沉稳风度,当下让书童将房门掩上,才对他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等他靠近,老先生方道:“老朽此病,是真病,亦是假病!”
白允卿惊讶地看着他。
“愿闻其详。”
“老朽往日就是百病缠身,也绝不肯弃学生而去。如今为遵守与故友之约,称疾回避,闭门不出。”老先生抚须轻叹,“此事说来话长,吾不肯多说小子也莫要问,只道吾不愿带累旁人。”
他摇头,不认同道:“既然与鄙人无关,那又有何带累一说。先生重教,难道为此耽误数月之久?”
“学之不可以辍正如药之不可以曝。吾担心那帮小子久矣!故你前来着实让人为难了啊。”
“诚非为难,而是相助。”
“你便不怕祸事缠身?”那老先生终于忍不住白了前者一眼,他不相信对方在说出他所躲避之事后,对方还能如此淡然。
“无知者无畏。”他笑了笑。
“哈哈,无知者无畏!你小子果真厉害,说到老朽心坎里去了。我此时真有些相信你有些真才实学了,罢罢罢···让你开馆也不是不可,只是有些个麻烦。小子既然勇敢,我便考你几句学问,过了便去罢。”老先生终于松了口。
“多谢老先生抬爱。”他抬手作揖,表示感谢。
之后老先生考察了他史学经书,对方具是对答如流,老先生满意之余,隐约察觉此子胸有沟壑,学识非凡,越发有了惜才之意。于是坐直腰身,以茶代酒相谈良久,几乎要忘却残病之身。
直至夜幕来临,白允卿躬身拜谢而去。
次日清晨,老先生便派童子将白允卿带到本初馆中,并通知了那十多个未有拜入他门的学生前来。大约辰时三刻,该来的学生都到齐了。
他们全都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位年轻的塾师。莫非这是那许夫子的儿子?看他身材颀长,面容奇美,跟那干瘪的老头一点儿也不像呀。
众人有些怀疑,又有些新奇得聚在他周围,久久不肯落座。都是一帮十多岁的孩子啊,好奇心太强了。
他扶额轻叹,看了一眼站在身旁沉默不语的徒儿,觉得这两者若能中和一下会更好。他回到主位,轻轻敛衣而坐,道:“快坐到自己的位子去吧,准备上堂。”
馆屋之左,有楼高二层,与本初馆成俯仰之势。
本初馆刚开馆不久,楼中忽闪出一葛衣男子,快马驰往城南谢家府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