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淡月》月下小酌

9、第 9 章

　　龙淡月搬入了皇女府，朝堂宫内一片安静，再也没有如同前段时日那样的争论不休。

　　吴悠将此事告诉龙淡月的时候，龙淡月只是一笑：“皇帝当然会将事情压下去，再给我施加压力已经没有用了，她不会再白费功夫。”

　　吴悠静静斟茶，一整套的龙泉官窑莲戏茶具，这样的东西是宸寰殿里不曾出现过的东西，最奢华的殿宇里住着的是最落魄的皇女。

　　“稍不注意你就会乱想。”龙淡月轻轻一笑，吴悠在她面前从来不掩饰情绪，这点很好，“去宣总管们进来罢！日头下边儿晒了半天了。”

　　吴悠放下茶壶，出门传唤。少顷，吴悠便领了三位总管前来，一名年过不惑，一位仅仅而立，而内侍总管则是一位看起来不过风姿出众的弱冠男子。

　　三位总管来到正殿，在距离龙淡月三步的距离齐齐跪下：“奴才拜见五皇女殿下，殿下金安。”

　　龙淡月目光淡淡地看着三人的头顶，也不说话，也不叫起：这里的都是官奴，内外管事更是从内务府精挑细选出来的；那剩下一个内侍总管，出自掖庭，曾经都是官家的孩子，教养方面不是问题，忠心上就难说了。

　　“得了，起来罢！”龙淡月取过茶盏，上好的釉质，寓意也好，“你们也都是宫里头调教出来的，凡事比着宫里的规矩来，皇女府里容不得乱了规矩的人。”

　　刚刚站起来的三位总管再次跪下：“奴才定谨记于心。”

　　“该干嘛干嘛去罢！”搁下茶盏，安静大正殿里回荡出一声轻响，“内外有别，内侍总管不必常来前园，有事告知吴悠就行，本殿不希望皇女府传出内外不分的名声。”

　　三位总管彼此相视一眼，叩首：“奴才遵命。”

　　龙淡月点点头：“你们俩下去罢！”

　　由于内侍总管是男子，位同副总管，内外总管都退出去后龙淡月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男子，身量不高但是因为匀称所以显得修长，长的不出挑却有一股子安然温柔的味道，不谄媚、不自卑。

　　“不错，名字叫什么？”

　　男子行了一个宫廷礼，说话的声音不高，语调也不疾不徐让人听起来很舒服：“回殿下话，奴才请殿下赐名。”

　　龙淡月瞥向吴悠，吴悠凑到龙淡月耳边低声道：“这是内侍的规矩，名字都是主子给取的。”

　　吴悠想起后院还有八位内侍，一时哑然：“起来回话，你原先叫什么？”

　　内侍总管依言谢礼起身，垂首敛眉一派恭谨：“回殿下话，奴才在掖庭排理字，理弦是奴才的名字。”

　　“圣贤的贤？”龙淡月扬扬眉，宫里还允许奴才用这样的字？

　　理弦微抿起唇，低声回道：“回殿下话，是琴弦的弦。”

　　“这么说话还真是累。”看着垂首站着的理弦，再看看身边浑然不符合皇宫对男子的评价的吴悠，龙淡月无奈道，“你们就还按着宫内的名字。。。。。。。”

　　“殿下！”回应她的是吴悠嗓音略高的低唤，还有理弦一瞬间惨白的脸。

　　知道龙淡月这样的身份肯定不会过问底下人的事，吴悠只得开口解释：“殿下，掖庭出自官家的皆是获罪官员的亲眷，宫规对这类人最是残酷。理弦几人被派来您这里而没有被赐名，就代表这些人是遭您厌弃的，被主子厌弃的掖庭宫人是没有活下去的资格的。”

　　龙淡月目光陡然阴沉：“皇帝。”

　　承受着龙淡月的目光的理弦已经抖若筛糠，如果被遣回，就真的绝无活路了。

　　“还真是帝王心性。”龙淡月哼笑一声，收回了钉在理弦身上的目光，“取你名中弦字，赐尔名，弦情，内侍诸人按着年岁赐名风花雪月、流水零落。”

　　弦情面孔雪白，却强自镇定，跪地谢恩：“谢殿下赐名。”

　　龙淡月知道，这样的受制于人还要持续很长时间，也冷静了下来：“下去罢！本殿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无错本殿不会责罚，但你们之中一个犯错，就统统给本殿回掖庭去。”

　　家破人亡、为奴苟活已是灭顶之灾，如今还要担着这娼妓一般的名字，弦情直觉满心苦涩，口中却是训练过千百遍的恭敬谦卑：“奴才谨记，奴才告退。”

　　“皇帝这是在告诉我，她派来的人，我一个不能动？”弦情走后，龙淡月轻叹一声，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演戏的累，看戏的人累，我这一边儿看戏一边儿演戏的，还真是。”

　　吴悠探手试了下茶壶的温度，发觉茶已经不能入喉了，听闻龙淡月的自语回道：“殿下很乐在其中。”

　　龙淡月闻言一笑，没有说话。

　　皇女府的花销都是从掖庭和内务府出，这些总管只需要报备给龙淡月知晓钱财流向，其他的全部对掖庭以及内务府负责，缺银短量了只需告知宫内。也就是说，龙淡月无权支配皇女府开支，外人看来倒像是皇帝溺爱幼女把一切都打理好了一样。

　　午后长史来拜见了龙淡月，是个貌不惊人的女子。六品的小官，却是在皇女府门庭，能看出这人的喜悦。

　　长史走后，龙淡月终于走出了正殿，扑面而来的热气让龙淡月轻颤了一下，不由回头看了看正殿桌上摆放的寒铁小鼎：“摆着这样的东西，皇帝也不怕我乱想？”

　　吴悠出宫便换上了一身干练的短打，此刻人显得格外精神：“皇帝恐怕就是想让您耐不住性子，她才好有理由出手。”

　　“换做是龙玉纾的话肯定一刻也不能容忍有人占了自己的家主之位，虽然这个家主之位是天下之主。”龙淡月穿过长廊，紫藤花期已尽，留下藤蔓枝叶，挡住了烈日炎炎，“但我是龙淡月，还不是道具。”

　　吴悠或许不明白皇帝的心思，但是在这八个人留着对龙淡月无利这一点他心知肚明：“那八个人，殿下准备留着？”

　　“他们不值得你动手。”龙淡月打断了吴悠的话，唇角弯出浅浅的弧度，“皇帝想知道我的心性，选了这么几个无关紧要的废棋，没有价值、没有重量。那就让皇帝去猜，多疑如她说不定还会因为这无关紧要的几个人让我小赢一把。”

　　“那之后，皇女府的人一个都不会留下，动手的不会是我，而是皇帝。这些人的重量在皇帝眼中，恐怕还不如鸿毛。”长廊外，碧波清池边，一人多高的白玉假山在阳光下并不张扬，浑然朴拙中透露的是天家富贵，“我也一样，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被鲜血浸泡的容器，盛放天下神器，盛放这至高无上的权利。生在天家，是我的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