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淡月》月下小酌

6、第 6 章

　　龙淡月挑选的府邸是先朝的一位王爷的府邸，只是这位王爷最后因为卷进了当时的一场叛乱风波中，这座府邸被抄没，因为是王侯规制所以一直尘封着，直到龙淡月准备入住。
　　皇女府指给了龙淡月后，内务府便开始忙碌起了皇女府的整修和重新的装饰摆设，王爷跟皇女之间品级有差，许多细节部分还要修改。内务府前前后后鸡飞狗跳了三个月，终于在夏季最热的时候禀告皇帝，皇女府已可入住。
　　这三个月中龙淡月偶尔前往太学，大部分时间却还是泡在琉璃塔中，一层一层的书籍翻阅下来，没有与景圣帝或者龙氏渊源有关系的只字片语。
　　“龙氏关于龙玉纾的事，是怎么流传到现在的？”合上书，龙淡月已是重新回到了第一层，“龙玉纾放下不说，那是传承，可是皇室中其它人是怎么知道这个传说的，龙玉纾上一次出现可是五百年前，再深刻的印象也该被遗忘了。”
　　“皇贵君说过，这是皇帝和当代龙玉纾共同知晓的事，龙氏传承到今日，尚还没有篡位登基的皇帝。”吴悠跟在龙淡月身后，安静整理龙淡月随手放回架子上的书籍，听到龙淡月的疑问想了一下回道，“不然解释不通为何今上会知道的如此多。”
　　龙淡月拎了《山河志》坐到一旁的书案后，闻言抬头看了吴悠一眼，目光中有晦涩难明的情绪：“或许，是有人告诉她的。”
　　吴悠仔细地对比着每卷书该放的盒子，并没有抬头看龙淡月，内侍束起的长发形似马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滑过肩头，看起来质感极佳：“嗯。。。。。。殿下是说，是那群人告诉的今上？”
　　如今吴悠与龙淡月之间只有两人在的时候格外的自然，龙淡月刻意的纵容让这个男子愈发显露出自己本身有的风姿，这让龙淡月心底安然。全然陌生的世界里，第一眼看到的是这个人，怎么会没有特别的情绪在这个人身上，未来的血雨腥风是这个人要陪着自己的。
　　“谁知道呢？”龙淡月闻言轻笑一声，翻了一页，是各道的州郡分布以文字的方式记载，很笼统，仅仅是有每个州郡的名字间或有一些州郡的风土人情，再具体的东西却一点儿没有，“说破了也就是有一个月不到就会搬去皇女府了，离开了皇宫只怕眼线更多，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人，还真是为难。”
　　“跟了您的宫人想必都会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吴悠终于将散乱的书卷摆好，走到一旁在铜盆中仔细净了手，一边回着龙淡月的话，“一旦入了皇女府就是一生不得离的，除去官身，所有人的卖身契都将在您手中，官奴是掖庭记录的奴仆，想要除去奴籍需要您出面，一从刑部取得赦免状，二从掖庭除名。”
　　龙淡月撇撇嘴，不以为意：“有得玩儿了。”
　　吴悠看了下窗外的天色，此刻是七月，天长的很，快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了，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您午膳就用了几块糕点，这样下去，宸寰殿中的宫人要被内务府责罚了。”
　　“我在这宫里只有你一个是能信任的人，那群为别人办事的奴才我为什么要去管。”龙淡月闻言嗤笑一声，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反倒提起了笔，“磨墨。”
　　吴悠走到书案便，倒了清水，动作轻缓地磨墨，口中依旧劝说：“宫规森严，数次下去，您宫中的人才是要真的替换一遍了，到时候您身边谁是谁的人更分不清楚了。”
　　“现在就清楚了么？不过，就是没有一个是我的人就是了。”龙淡月铺开宣纸，压好，浅浅的墨香氤氲而出，上好的贡品，带着松树清冽的气息，分外提神，“我知道你的意思，培植心腹是在这皇宫立足的第一步，可是阿悠，这一步需要多少年的经营？”
　　吴悠愣住，想了一下，回过神来不由苦笑：“是我的疏忽。”
　　“为什么会是你的疏忽，只有身为主子的人才能给这皇宫中的奴才带来利益，这些利益我给不出，为什么会是你的错？”笔走龙蛇间画下了京畿道大概的州郡布局图，龙淡月目光疏离，却不是对着吴悠而去，“皇宫中的忠心最不值钱，我要来做什么？各路朝臣的消息？皇帝的喜恶？”
　　吴悠沉默下来，放下手中墨锭，一滴墨汁随之溅出砚台跌落在内侍的长袍上，深黑色融到深紫色当中，阴影下竟不太分明。
　　琉璃塔内安静下来，龙淡月根据印象翻覆修改了几处细节，终于弃笔，取过雕琢有远山滴翠的墨玉砚台，将浓稠的墨汁洒在面前的宣纸上，晕染开的墨迹让所有线条消失不见。
　　“阿悠！皇帝不会给我任何机会在皇宫中经营自己的势力的。”龙淡月将砚台轻轻放回原处，接过吴悠递上的手帕，擦起指尖沾染的颜色，“所以，我不动，已经是放过太多人的性命了。”
　　吴悠身子一颤，不说话，却拿一双清亮的眼睛凝视着龙淡月，带着一点祈求，带着一点心疼。
　　看到这样的吴悠，龙淡月终究还是心底一软，绕过书案，对吴悠伸出手，轻声道：“别担心，我不会让阿悠的表情变得悲伤，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承诺。”
　　终于还是牵起了递到眼前的手，吴悠清秀的脸上缓缓绽出一个笑容：“回去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