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露到秋风》江浔浔

2、入局

　　陵帝十九年腊月初六夜，李苍漠带领一百八十人进入雁荡山哨卡，把守之人看了令牌就放行了，自个儿打瞌睡去了。
　　也怪不得防守如此松懈，毕竟风留关以西都已是羌人的地盘，何况羌人散漫惯了，这般寒冷的冬夜自是喜欢老婆热炕头的睡着，功成名就开疆拓土从来都是上位者的欲念，至于普通将士，饶是再野性的民族，也不会有人拒绝安定的生活。
　　石竹趴在崖边草丛里，等待前来换岗的人走向哨塔底部，迅速捂住那人的口鼻，匕首猛地划过脖颈，手中的人来不及呻吟便软倒在地，将人拖进草丛，石竹爬上哨塔。
　　铃山稳稳接住手中的尸体，慢慢放在地上，注意不发出一声响动，这才轻呼一口气，观察其他哨塔的情形，看到石竹早已挺直身板”站岗”时，铃山有些小惭愧，将军这么快就解决掉两个人了，自己完全没注意到。
　　默默地注视着雁荡山上所有哨塔上的情况，确定无误后熄灭了身边的篝火，石竹翻身跃下，随即其他哨塔上的篝火也相继灭了，营地的上空一片漆黑。
　　巡哨的士兵很快发现了，边喊边疑惑地往哨塔旁走。
　　“他娘的怎么回事？该不会都睡着了吧？”
　　那人骂骂咧咧往哨塔上爬，另外一人则走到崖边抖开裤子，“呼……憋死爷爷了。”突然背后黑影一闪，他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被扔下悬崖。
　　“你他娘的多久没碰女人了，撒个尿也能哼哼唧唧的！”5
　　那人啐了一口继续往上爬，但石竹不能放任他了，敏捷地跳上梯子，翻到他背后一刀斜插进脖子，前后一拉几乎没把整个头切下来，然后抱起尸体稳当落地。
　　李苍漠紧张地注意着角落里的响动，揣测进行到哪一步了，方才前去换马匹的方信几人应该已经解决了马厩处的人，单独从侧崖攀上去的石竹他们也该把外围清理干净了，只等中央篝火熄灭就可动手了，他们在此处停留休整的时间快到了。
　　果然中央营帐前的络腮胡子见前去查探的几拨巡查兵都没有回来，也生疑了，带了一队人举着火把朝石竹的方向去了。
　　已安排铃山等人潜入帐中，而石竹的目标是中央篝火，但中央篝火目标太明显，又要确定一击全灭，石竹从厨房处寻了半麻布袋的湿草木灰，正在等待时机。
　　李苍漠看那大胡子往石竹处走心下就揪起来，石竹虽也伪装了，但到底是女子，很容易被看出来。
　　正当他着急，一直安分的贾文突然疯了一样扒住囚车猛摇，嘴里一阵喊:“不要杀我！求你们不要杀我！我给你们钱，给你们很多钱！！别杀我！”
　　络腮胡子被他一喊，折回去一脚把贾文踹翻在囚车里，骂道:“他娘的喊什么喊！跟娘们似的，你们大炀人就一个德行，跟臭虫一样，老子一手捏死一只！等胡绿元帅攻占了孚京，整个大炀都是我们的，他娘的老子还在乎你那点钱！”
　　叶泽忙扶起贾文，转头愤恨地瞪着那人。
　　络腮胡子见了，凶狠地啐了一口，一把扯住叶泽的头发把他拖到牢门上，“怎么？小白脸你还不服气啊？要不是你们这帮软蛋死不投降，老子用得着天寒地冻地在这破地方窝着吗？”说罢见贾文哆哆嗦嗦的蜷在一角，转头对李苍漠笑道:“兄弟，借哥几个玩玩成不？”
　　“哥哥尽管玩，留口气就行，我们还指着他们发财呢。”李苍漠也笑。
　　“放心！”络腮胡子狞笑一声，招呼周围的人，“兄弟们都过来！今晚有的玩了！”
　　不一会儿中央营地的羌兵都围了过去，李苍漠看了方义一眼，方义多精明的人，立刻会意，大喇喇地爬起来兴奋地凑到人群里，笑呵呵地勾住一个羌兵看起热闹来。
　　窝在阴影中的一百多人也慢慢放下手中的干粮，聚拢起来围在人群外围。
　　石竹慢慢从暗处走出，远远瞥了一眼人群中央哭爹喊娘求饶的贾文，抬脚掀翻了篝火，顺势解开衣衫将怀中鼓鼓囊囊的草木灰悉数抖出，火却仍旧未全灭，那边人却已经发现异动了。
　　“诶？篝火是不是熄了？”
　　“没有没有，人多挡住火光了。”方义拍拍旁边的人，笑道。
　　石竹难免有些焦躁，突然，营帐后斜冲出一个人，石竹只觉得面前一阵湿润的风吹过，一桶水彻底浇灭了篝火，也把她泼了个透心凉，整个营地不知何时起就只剩下几个零星地火把亮着，发生这么大动静也不见帐中有人出来。
　　“混账！怎么回事？”络腮胡子彻底失了羞辱贾文等人的心思，怒斥道。他身前的副将刚转身欲回话，就被眼前突地穿胸而过的血刃吓呆了。
　　李苍漠冷冷抽出佩刀，挥出，直指苍穹:“杀！”
　　瞬间，安插在羌兵中的大炀士兵，骤然出手，黑暗中惨叫连连。
　　叶泽脸上粘了血，白色的棉袍上血迹斑斑，那是李苍漠方才挥刀时甩到的，他呆楞地看了眼趴在车辕上的络腮胡子。身边兵刃相接的声音不绝，更多的是刀刃穿透布料和血肉时发出的声音。
　　“德予？无碍吧？”
　　叶泽闻声忙回神，转身去看，贾文靠在牢柱上微喘着，天太暗，看不清他的脸色。
　　叶泽爬过去，忍不住担忧:“无事，您呢？”
　　摆摆手，贾文就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黑暗中的厮杀。
　　铃山惴惴不安地从羌兵身上扒衣服，突然屁股上一痛，被踢翻在地。
　　“臭小子你也灭的太彻底了吧，现在都点不着了，老子冻死了！”方信怒不可遏。
　　铃山此时心里慌张也没了平时斗嘴的气性，只摸了摸屁股爬起来。
　　这可反把方信吓着了，瞪着虎目看他动作，方义阴恻恻地从铃山背后冒出来，冷不丁道:“垣将军刚才好像咳嗽了。”
　　果然铃山一僵，脸都白了，匆忙地抓起一团衣服就往火堆处赶。

　　“你跑哪去了，找你半天了。”石竹见他跑过来，皱眉问道，本也不打算他回答，没想到铃山竟嗫嗕着递上一包衣服。
　　石竹一愣，看见他愧疚的神色，才反应过来，笑着说道:“你这次可算是立了功，回去和元帅说说为你请功可好？”
　　一旁拨弄着火堆的李苍漠也笑了，“铃山也不小了，是该给他安排安排了。”
　　方义又冒出来了:“嗯，给铃山升个官，再调到南钥关内，给他找个美媳妇。”说完他眯着眼睛一脸享受，“齐了！”
　　铃山被他们说恼了倒忘了那点愧疚的小心思，恨恨的要去揍方义，被方信笑呵呵拦住。
　　李苍漠看了眼闹成一团的将士们，笑着摇摇头，才转头对石竹道:“赶紧换了吧，莫要复发了。”
　　“嗯，”石竹应了，又对铃山吩咐道:“把囚车开了，再准备些烙饼。”
　　铃山答了，转身作势要走，趁方义放松了又折回来踹了他一脚，才满意地做着鬼脸跑开了。
　　石竹一件件脱下外袍，只剩中衣，坐在附近的士兵都自觉的转过身或低着头。
　　贾文走过来时就看见一群凶悍的兵此刻竟都默不作声背对着火堆，不由得去看站在中央的人。
　　叶泽也是此时才愕然发现，一直以来带领这群凶狠粗鲁兵犊子的年轻将领竟是个女子，也难怪，石竹出现时不是满脸黑血就是贴着胡子，声音也是低沉沙哑，在层层军衣包裹下和男人着实没有分别。此刻卸下毡帽，脱下冬衣，身前的曲线就显现出来。
　　李苍漠不快的皱眉，最开始地诧异，他可以理解，但了解之后就该避嫌了，如那白衣书生和两名侍从做的一样，这位贾公子紧盯着不放是何道理。
　　“两位公子来火旁烤烤吧。”石竹倒不太在意莫名其妙的氛围，换好衣服见他们来了，便招呼道。
　　叶泽也发现了贾文的不对劲，走至他身边低声唤道:“公子？”
　　贾文猛地回身看他，叶泽险些被他眼中的火光烫伤，“公子，垣将军请您过去。”
　　“知道了。”贾文定了定神，才走至石竹身旁。
　　石竹抱拳谢道:“垣某代将士谢贾公子舍命相救之恩。”
　　方信不明白，拉住方义问:“那白衣公子还能看出点血性来，这姓贾的一见羌人就腿软，咱将军怎么还专门谢他啊，他干啥了？”
　　方义翻了个白眼，骂道:“大哥你怎么就不长脑子呢，这四个人里，一看就知道那贾文才是说话的，若不是他闹了一通，我们行事能那么容易吗？”
　　微张着嘴，方信傻楞地眨巴眨巴眼。
　　贾文忙扶起石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就是试试，将军为我们浴血奋战，贾文也只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石竹冻裂的双手。
　　“将军想必还有任务，不如带上我这两个家丁，多个人手多份把握。”
　　石竹确实缺人，虽说此次任务也带不了很多人，但将士们已经连续跋涉三天，今日还打了两仗，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已经很累了，两人虽然少，但聊胜于无。
　　打量起两位闷声不吭的侍卫，肌肉紧绷，神色坚毅，上阵杀敌足矣。
　　“两位可愿？”
　　两人看了眼贾文，抱拳应道:
　　“李岩，李晗听凭将军调遣！”
　　得益于贾文的妙招，拿下雁荡山并没有预料的损失，只有几人在混乱中受了轻伤，而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等胡绿耶出关攻打风逾关，等雁引关传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