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双面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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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此刻很有种一倾到底的冲动，只内心深处依旧不断提醒着自己要留出后路。即便这人再桀骜，傲慢到不屑忌讳神鬼论调，但事有万一，总不能祸从口出亲手葬送自己。
果见那人因她一句问话眉间深锁，凝视她的目光明灭不定，暗沉如若万丈深渊。沈暖牵动着嘴角，故作轻松恣意之态，笑嘻嘻复言道：“王上相信鬼神之说么？我猜您大概是不信的。说实话，我也不信。”稍一停顿，又接口道：“但我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记忆被掏空，潜能却还存留着，我知道许许多多这里的人不知道的东西。我说这些，您信不信？”
依旧不闻应答，沈暖略有失望，暗道这人果然是装模作样的祖宗。明明心底一定激起了千层浪，偏还要作出波澜不惊的姿态以表涵养。
沈暖的猜测是对的。
这简短一句话，就像一卷被人撩起的幕布。起先眼底皆是一片模糊，却因她亲口承认的寥寥数语让一切有了解释。
来自另一个时空么？景曜一早便有怀疑。冥灵的贡女一路南下，陪嫁的汉使众多，不会有纰漏。更何况，人人都知冥灵有绝色，这样的倾城容貌，一人便够，绝不会存有替身之说。没有掉包，没有易容，然而躯壳没变，内里性情却截然不同。究竟要如何解释？如何圆融？
他习惯了万事尽在掌握，而她却成了一桩极为荒谬的变数。其实解决的办法很简单，照理说这样的祸端留不得，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需一刀便可轻易殒命。
但是不能够。
他是及其自负的，这样离经叛道的情节只会撩拨起他内心深处的窥探之欲。逃避抹杀不合他惯有的行事作风，越是匪夷所思，越能激起他藏匿极深的玩味之心。
久久不见他发作，沈暖心中有了成算，心里着实长舒一口气。面上的怡然自若多半是伪装，其实她紧张的不得了。但是现下，她已然可以肯定，自己的赌注下得对，路装峰回，她的转机来了！
“您瞧。”沈暖娇俏一笑，垂身自亭榭之外拾起一枚尖利青石，又引他向亭外平滑泥湿地面看去：“现下一切来不及准备，我便只徒手同您说个简单些的。就举个现成的例子，我听柳梨说，咱们陛下只才人位分上的娘娘就有十七位，每人月俸银子是多少？”
她竟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抬脸问他，景曜不答。
沈暖心道自己真傻了，这些子皇帝內苑鸡毛蒜皮的小事哪里能惊动着他去操心，因尴尬笑笑自行圆融道：“咱们理论的不过是个方法，数字上有出入也不打紧。就按着每人十五两银子计算，那您能不能立时说出这个月内府在这十七位才人娘娘身上要腾出多少俸银？”
沈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却听那人脱口冷清道：“两百五十五两。”
“那是我出的数目太简单了。”这人心算本事真不赖，沈暖撇嘴辩解道：“甭管您用的是什么法子，您先听听看我的算法？”
她撩了裙角蹲踞在地上，左手牵起右腕袖角白纱，信笔取石在地勾勾画画：“您看，这十七在上，十五在下，对齐了排列，每位数字拆开了看，各算各的，拉上一条横线，下面归拢出结果，逢十进一，一位一位书写。”
又撂了石子俏生生抬脸道：“这是简单的数目叠加，所以您能一口答上来，但若是复杂些的呢？比如后面跟上一串碎银数，人头增加到几万个，您还能立时答上来么？您那法子固然妙，却不能尽数适用，我这个不同，适用面广且算得又快又准。而且不单是这样的，累计、排减、平均分纳……还有好些旁的涨减样式，我这儿都有成型的模式去计算，回头您让前殿的直学过来，我同他说道说道，必能叫他们叹为观止。”
景曜心中自有一番品估，驻眸凝视她片刻，这样应答：“西域多有奇人异仕，一桩两桩纳罕绝活并不稀奇，只采女若还有别的本事未加披露，不妨尽数摆出来，我让沈清这两日跟在你身边。”
他的反应能够冷静如斯，让沈暖挺意外。知道这人向来内敛，却不料他城府深如这般。派了心腹跟着自己，只怕是想成就两全其美之事，一来密切监视着自己言行，再者便还有向她取经之意。
身正不怕影子斜，沈暖不介意这些：“成，沈大人面善，人长得漂亮且没脾气，我是不介意的。”
她是故意这样说，只可惜某人不解风情，话语撩拨无甚结果。他无甚表情，只目光依旧探究打量着她。
沈暖突然想到之前答应慕容兮的一番话，此刻皇帝昏迷着，只怕纵然有心也是无能为力了。更何况皇帝不当家，同他言说还不如跟面前这位打探些靠谱消息，因状似随意问道：“我听人说，咱们破了同南疆字面上的和约，这是要大动兵戈么？”
“你问这些做什么？”
沈暖抿抿嘴，不愿出卖慕容兮，却有心要套话：“我想打听自己暂时有无风险呀，若是现下就要对南疆用兵，有您这么位谋智胆识过人的掌控者，只怕顶多小半年便能尽收囊内吧。”
她那点小九九在景曜这里根本不中看，整座皇城内外尽是他的眼线，她在哪里见过谁，只要他想知道，便就藏瞒不住：“所以今晨，是慕容兮想见陛下？”
看样子是瞒不过去了，左右自己一介旁观者，多打听两句又能怎样？
“是啊，我瞧那慕容姑娘端是可怜，人家好歹正经公主出身，生得好看且性情端稳。如今是雪莲掉进了泥坑里，竟被人狠命作践。陛下也就罢了，那些子尊贵娘娘算是怎么回事？都是伺候陛下的，又都没个孩子傍身，谁又比谁高贵了？”
景曜一声冷笑：“自身难保，却还有功夫替旁人操心。”话锋一转，不无讥讽道：“或者该让采女也去体味下人间烟火，泥潭里摔打一番，言语之间便不会如此轻浮了。”
这是威胁她呢，沈暖却不怕，轻快拍拍手除去指尖蹭到的泥巴，笑眯眯凑前几步轻声道：“陛下这身子，只怕我想伺候也是不能够了。”再向前延挨些，直近得就要蹭进人怀里：“这是前话，我的意思是，这小半月时光，咱们接触不算多，却也足够擦出火花了。那您现在瞧瞧我，可有什么感觉么？”
她凑得太近，乌黑浓密的发就在他的下颌处摇晃，光影映照而下，在她额顶映出个耀眼的光圈。不知她是用什么涤洗的发丝，微垂下头，鼻尖便能嗅到似有若无的迷离芬芳。
不可不承认，她生得极美，身姿妖娆柔若无骨，是最最标致的魅惑妖孽的美。这样的长相身条，本该搭衬一副无甚头脑，骄纵任性，只知风花雪月的性子。但她不是。她坚忍缜密，能屈能伸，外表看似呆傻疯癫，内里却冷静自持。
或许诚如她所说，上天开了个极大的玩笑，将这样一个跳脱多面的灵魂强装进了面前这副风情万种的皮囊。于她来说，这或许算得上是场灾祸，但对他而言，却是个颇为新奇的玩趣。
沈暖心中惴惴难安，对自己方才言行并举之下的一席剖白没有成算。这人许下了后文，证明自己暂且性命无虞，他并未将此全盘定论为荒诞。只前路如何，还不好判断，他摆明还要对自己加以查探，行差踏错，还是会有被挫骨扬灰的凶险。
正自揣测间，肩颈蓦然受力，那人竟毫不留情将她推开。
沈暖挺尴尬，先前刻意问出的露骨疑问也不等人回话了，只摸摸鼻子嗡哝道：“成，您让沈大人也搬到洞箫堂来吧，或者您再调拨几位直学一并过来，咱们说道说道，探讨切磋，交流学识，总归有利无害。”
“男女有别，兜搭在一起不成样子。你是陛下的人，该有自知之明。”
沈暖以手抵额，表情讪讪的：“是我鲁莽了，您当我没说。就是，男人家汗臭得厉害，带到洞箫堂来，没得脏污了王上的清雅之地。”
那人冷眼看着她，不再接话。沈暖无趣笑笑，藉此替自己寻个台阶。转瞬又想起重回正臻宫一番因果，心里有猜想，却要听他如何说，索性径直开口问：“怪我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不留神竟跟着您往流云宫去了。可惜迈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好像不经意间，我成皇后娘娘的眼中钉了？”
皱眉看她两眼，景曜话音之中难辨情绪：“如今碧泉宫中是皇后娘娘在照料，你若不想回去，便暂时呆在这里。”
这答案让沈暖不甚满意，挑了眉梢笑着追问：“您别不承认，是您亲口下的令让沈大人叫我搬回来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双面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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