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情急交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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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暖敛着眉眼，方才路上主动提起要见他，此刻得偿所愿，却又有些局促难安了。他不是政事繁忙么，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犹豫也只一瞬，随即不冷不热回了句：“那行，公公带路吧。”
弯弯绕绕直抵正臻宫内后园亭榭，遥遥听见有琴瑟之声，沈暖瞧过去，被眼前的美景顿住了脚步。
风景还是那片风景，只因有了丰神俊朗之人灵动的点缀，一切竟变得活色生香韵味十足。那人除去了冠冕堂皇细节繁复的沉重官服，之余一件翩跹白衣，映衬着整个人干净又爽利，只可惜气质瞧起来反而更加不食烟火高冷难近了。
这顿挫有致的琴声就出自他的手底。沈暖万没想到，素以哀戚婉转见长的古琴也能被他弹出这样的磅礴声势，端是荡气回肠，声壮河山。
沈暖余光打量四周，发现周遭陪侍众人皆悄无声息向外围撤去。紧张害怕谈不上，但到底有些别扭。迟疑片刻深含一口气，终是抬了步子向那亭台走去。
那人并不抬眼看她，仿佛手中曲调正近高-潮，全然投入在其间，人琴融为了一体。他纤白细长的指尖极好看，沈暖下意识扬了自己的拿出来比较，随后会心一笑。果然还是有不同，她的是水葱一样透明削瘦的，他的却是白而不妖骨节分明的。
却在此时，琴声蓦然而止。沈暖抬眸望过去，那人正凝目注视自己，眉眼犀利，蕴含了太多的质疑。
她有些意外，却并不惧怕，挑眉笑笑，不紧不慢道：“听人说您找我，是有事要吩咐？您说吧，我听着呐。”
她没有一点人为主我为宾的自觉性，最起码面上瞧起来永远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却见那人站起身来，并不走向她，只沉声开口道：“你坐。”
沈暖沮丧着脸皮一味摆手：“先前不是同您说过了么？我不会这个。或者该说是以前会，现在却什么都记不得了。”
明显那人并不准备放过她，亦不开口说话，只那冰凉的眼神已然足够让沈暖乖乖听话，依言坐在这上佳桐木古琴之前。
可不会就是不会，装也白搭。沈暖甚至有种被侮辱的感觉，凭什么几次三番拿她不擅长的物事考验她，就好像她不会便是犯了大错一样。
心里不痛快，手底下便不愿轻省，泄愤一样捋着琴弦上下一拨，纷乱无章的嘈杂之声尽数泄出。其实她是通晓音律的，潜意识里甚至感觉自己果真在乐器上有所造诣，只是面对着这方通体盈黑发亮的桐木，无法施展罢了。她将手指停放在琴弦之下那方光洁平面处，仅凭直觉便可让十指格外灵动，拢着双手成握球状，很是熟练地变换着指法。
她将桐木表层敲得磕磕作响，虽无乐声，却有条有理。蓦然察觉有阴影掠向自己，便即刻停了手，满是戒备地看向来人。
那人眸色暗沉，带给人无限的压迫感，行至她身侧，负手冷声开口道：“你究竟是谁？”
沈暖受了惊吓，下意识转回身来目光呆怔望向他，唇瓣开阖之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却听那人道：“不妨实话告诉你，真正的沈氏女早在进宫之前，便在冥灵意有所属。”他眸色越发暗沉，仿若洞悉一切，转瞬变了声口讥讽道：“心爱之人就在皇城之外，沈采女，你却不乐意出宫？”
沈暖终是醒过了味，忿然质问：“所以，王上您是故意让沈大人提出这样一道怪异的选择题对不对？其实您半点诚意都没有，您只是因为怀疑，一心要对我试探。”
“这都不重要，但你冒名入宫已成定论。”
沈暖被他憋堵地顺不过气，什么冒名欺君之类，她都不怕，只一股莫名愤恨急涌直上，再难以克制一般开口驳斥道：“王上因何如此笃定？就凭一张琴，一句话？难道您忘了，我早没了从前的记忆。别说是昔日冥灵的旧情人，不瞒您说，我连家中老父都记不得了！”
她的气急败坏像是撞上了一团无边无际的软棉絮，那人神色并不严厉，却是垂了眼眸淡淡问她：“沈采女闺名为何？”
“我不知道。”沈暖咬牙切齿赌气道。
那人并不着恼，只嘴角吐出的话语略嫌残忍：“真正的沈采女原该是冥灵国主的表妹，本家姓姬，只因入中土为妃，才更名为沈容。所以沈采女，你又是谁？或者该叫你……沈暖？”
是柳梨！只有对她，自己曾不慎之间透露过真实姓名。进入这方世界，她的思绪全然一片空白，‘沈暖’二字是她唯一拥有的属于她自己的残存烙印。她迫不及待想要与人分享，如今却成了他人攻讦自己的杀伤利器。
一瞬之间她很是怅然，太多的猜忌与责难让她身心疲累，转瞬却又强打起精神，眸色渐次清明，毫无躲闪与人直直对视：“您说的对，在我的认知里，我就叫沈暖。可我没骗人，您也寻不到破绽。从我记忆的最开端，我就已经成了进献给皇帝的朝贡女。说实话，对于这个身份，我极其抗拒，当初为什么会答应进宫，又是如何进了宫，我全不记得。如今我能做的，不过就是依顺本性，保自己安稳无虞，仅此而已！”
她的话音透出浓浓的悲切，眉眼之间却清澈莹亮，让人观之动容。那人垂眸一措不措打量着她，像是在辨析她神情之间究竟有无可信度。
沈暖心里恼得厉害，明明就是自己内心有鬼，本不该怨怪这人对自己产生怀疑。可不知为何，蒙他这样设局套话，就是让她心中升起难以自持的忿恨。烦躁到了极点，反而渐渐恢复清明，她自恃不是个固执不懂变通的，外加含着一口气，总不甘心就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因而不过须臾之间，竟又能做到谈吐如常，言笑相向。
“其实王上您何必介怀这些？我是谁，只怕对您来说根本不重要。这样一清二白的身世，难道不是百利无一害？说句不谦虚的，我这人旁的优点没有，就只一条，舍得一身剐，我能替人卖命。”
她后面一句的可信度实在不高，至于其他，却是事实。甚至于此刻，耳目传来的信报加上她方才的一番反应，已然足够让景曜对她失忆之事深信不疑。诚如她所说，这便足够了。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对她的身世如此在意，他自己也说不清，或者在他的概念中，从来没有所谓为什么，一切不过任由本心驱使罢了。
沈暖从旁瞧着，料想自己这次，似乎是再次得以顺利过关了，脑中突然转过一丝念想，略带怅然问道：“方才沈大人那样问，若我回答愿意离宫，您便当真会放我出去么？”
本不抱希望于能够得到应答，却意外听他反问一句：“若出去，你打算如何过活？”
沈暖状似不屑清朗一笑：“怎么不能养活自己呢，只要您发这句话，那我就能真正自由。我可以学绣工，还可以跟人学做买卖，这天下海晏河清，安乐无战事，民有冤屈可伸冤，官有不公可申辩，哪里不是片逍遥地呢？总归不似在这深宫大院之内，位高一级压死人，处处都是表里不一，勾心斗角。”
“那为什么不离开？”
沈暖被他问得微一愣，绞着指尖略有些迟疑。那一刻，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如今再回想，仿佛遥遥变得很是虚无飘渺了。隐约有概念，却是无论如何不愿坦然面对，只意气用事道：“沈大人没学给您听么？我这人心大，想起一出是一出。外面的世界再单纯，吃穿用度到底不能同宫内相提并论。最要紧一点，我是猜到了您要对我加以试探呢，我还当您是怕我对您不够忠心，这才要对我加以考验，就看能否心甘情愿留在宫里替您效力。却没想到，您竟还揪着我那不入眼的身世发劲琢磨，真是可惜。人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您这点做得，真不太厚道。”
她嘀嘀咕咕一通抱怨，却听身旁之人淡漠开口：“方才在古琴弦板处，你在敲什么？”
万没想到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处，沈暖皱眉应付着：“我不知道，左不过就是从前学会的别种器乐，现在只能凭着感觉，随手摆持罢了。”
那人再次沉默，也不赶她走，只用冷若冰棱的目光一寸一寸打量她。沈暖很有种冲动干脆藉此契机向他坦白一切，他这样疾风骤雨毫不动容的狠角色，不知听到这样一番荒谬言辞，该会是何种反应？
真是越想越痛快，竟在心中作下了瘾。沈暖抬眸摆出个绝色倾城的娇媚笑颜，不怕死地俏生生道：“若说我这灵魂来自另一个空间，王上，您信，还是不信？”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情急交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