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心神缭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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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得了景曜吩咐，外围侍守的宫人并未向内通传。是以他遥遥立着，院中众人并未察觉他的到来。
沈暖自负不是位任人欺负的主儿，这几日想方设法只管糊弄王嬷嬷。其实认真论起来，倒也怪不得她。且说第一日，王嬷嬷嫌她走道不中看，索性让人在院子里画了条线，又拿布蒙了她的眼睛，叫她就这么凭着感觉走，还得每步都不偏不移踩在直线正中间。
沈暖初时被激得起了好胜心，偏就要尝试着做好给人看。可双目不能视物的情况下，保持平衡实在很难，不原地打转就不错了，更别说还要捋着直线走出别致的模样。
吃过这么一回哑巴亏，沈暖心里也就有了计较。八成还是那古琴惹出的祸端，她说不会弹，人大概是不信的，单以为她架子大不配合，这才有心给她下马威。
梁子一旦结下，就会变得耿耿于怀。沈暖倒也不爱做出一副小家子气模样同人赌气，王嬷嬷吩咐什么，她还是照做，但总归不似头天那么认真了。
此刻的情形是，沈暖捏着根柳枝拿在手里绕圈圈，动作不紧不慢，时不时停下来蜷着葱白的指尖一片片挑着柳叶撕着玩。王嬷嬷在旁不停声絮絮叨叨，她用尽了最大心力凝神去听，可到底还是耐不住无聊，神思各处飘散。
“沈采女，照着咱们方才说的，再做一遍。”
沈暖被人一声呼唤醒过神来，连忙应了声“暧”，再低头瞧瞧自己手中的柳条，秃了一大半，实在妨碍美观。索性甩手扔到一旁，又走到柳树跟前踮脚重新摘了枝拿在手上，顺着王嬷嬷示意往起点处圆圈内一站，便听见人在对面遥遥吩咐着：“走过来，要四平八稳目视前方，记着不可有偏斜。”
这次没有纱绢蒙着双眼，困难自然要降低许多。沈暖自认为这么走直道根本不算难事儿，又怀着好胜心思想要让人对自己心服口服，便凝心记着方才嬷嬷说的什么扶花问柳，巧笑倩兮，目光盈盈顾盼生辉，抬脚便轻轻盈盈向前迈开步子。
她本就生得艳美绝俗，此刻又是刻意做出魅惑苍生的妖孽模样，果真是要令似锦繁花都愧而失色，端是一副倾国倾城的美好画卷。
一侧的柳梨止不住惊艳，赞叹由心而生。沈暖听见她在一旁瞧得倒吸气，心里忍不住更加得意。可有些时候，老天往往会成心打压一些得意忘了形的家伙，很不幸，沈暖就成了活靶子。
洞箫堂外院环廊处有石子铺设的狭径，却不知因何缘故，有起出的零散石子滑落在沈暖必经的路道上。她只管挺胸昂首根本不看路，冷不防脚尖悬空踏在那滑石楞上，顷刻重心不稳失了平衡，膝头上一软，就这么直生生跌倒在地上。
柳梨与王嬷嬷皆大惊失色，急匆匆上前来探看。才想伸手先扶她起来，无意间视线晃过侧旁堂门处，一抹玄色描金身影赫然就在那看廊上。
“恭请王上圣安。”
沈暖正自悲叹运途不济，冷不丁听见这番响动，蓦然回身探看，竟果真是他来了！那方冰冷的视线就停在自己身上，似笑非笑，叫人心下难安。
一旁王嬷嬷与柳梨跪身请安，她矮着身子，索性就势不动，跟着人一同随声附和着，却听他曼声开口：“即便是描摹媚态也要别出心裁，沈采女，你果真与众不同。”
几日不见，沈暖仿佛有些淡忘了他狠戾的样子，瞧他此时轻挑着嘴角，莫名竟生出了顶撞之心：“王上才是来的巧，平日里我不得出去，没机会同您打照面，没想到今天您肯给机会让我瞧见尊颜，还要出这么番闹剧让您见笑。”
虽是半开玩笑的一番说辞，却依旧让院中众人吓破了胆子。周边侍从甚至凝神闭息，只等王上一个眼神示意，便立时上前拿下这胆大妄为之女。
未想景曜并不见恼，只淡淡挥手。旁人会意，悄无声息纷纷退出洞箫堂。王嬷嬷也只迟疑了一瞬，便蹲身拜过带着柳梨先行离开。
顷刻之间人走了个干干净净，沈暖犹坐在地上，心里咚咚跳得厉害。那人竟也不言声，负手居高临下打量她好一阵，方径直往内室去，留下一句淡淡的吩咐：“跟进来。”
其实沈暖并不是破罐子破摔想要赖在地上，而是她真的起不来了。这倒霉催的石子让她摔得角度刁钻，现下稍微使力，脚腕子便是一阵抓心挠肺的疼，八成是崴到了。
景曜走到半截，不见人从后跟上，眉间微起了蹙痕，才要发作，回身正巧看见她满面的抽痛表情。沈暖凝着眉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王上，我好像起不来了。”
大概是疼痛使然，她紧紧咬着槽牙，一双明亮的眸子盈盈亮亮，表情很是生动。果然人生的美，便不论做出什么样的形态皆生动可人。景曜唇角一丝淡漠的轻笑，才想唤人上前来扯她起身，便想起自己方才将院中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索性折返回来，伸腿蹭了蹭她肩头：“起不来？”
沈暖不乐意他这番举动，拿手护住自己肩膀蜷成一小团：“恩，起不来。”
本以为他八成会生气，恼恨之余最大的可能便是丢下她不管径自离开。未想却不是，他自己不走，也不叫旁人进来，反而伸臂夹在她双腋下，一劲儿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试试看能不能走。”
沈暖对他这番举动大感意外，此刻他遒劲的臂力就在自己颈背下，带来的触感火烧火燎搅得她心绪难安。心下起了些许逃脱之意，便现出了几分挣扎，景曜感觉到她的抗拒，当下不管不顾将她丢开。
她失了得以倾附的外力，立时没了依靠，再逞强也无用，一个不稳重新跌坐在青石板转上。脚腕二次受压，激的她眼角的晶莹不受控制地就要外涌。
到底还是忍住了，沈暖认命一般不言声蜷缩着，下垂的视线偷瞄着那一片描金玄色，大有倔强到底的劲头。
他却并没有离开，而是清浅笑看着她，口中话语乍听之下无甚感情：“方才还说你与众不同，不想其实是不知好歹。既然你有心坚守固执，那便成全你，你且在此自生自灭吧，断不会有人再来扰你清静。”
沈暖蓦然睁大了双眸，小心翼翼抬脸瞧他，他面上神情莫辨，嘴角隐约留有一丝玩味。沈暖知道，他这人说过的话，是一定能够付诸实际的，故而即便心里再多不甘，也绝对不能拿着自己小命玩。
她想通了利弊，当下便缓和了姿态小声嗫喏：“王上您误会我了，我哪里敢当真不知好歹给您添堵，我这不是疼么，就有些不受控制罢了。”
景曜不为所动，却也并没有急着抬脚走人，只冷眼垂着视线打量她。沈暖受不了这样的对峙，论内敛功力，她哪里是他的对手？且自己现在的确是有求于人，腕子疼得厉害，不知道伤没伤到筋骨，若他当真依着方才的那番警告任由着她自生自灭，料想她的下场就是先残了腿，然后再饿死的命。
越想越觉得这种境况太过悲催，再看他冰棱一样的阴鸷表情，沈暖也顾不上害怕了，像是濒临溺毙之时好容易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竟大着胆子去轻轻牵扯他衣角。
“您拉我起来吧，好不好？”
景曜眸色越发深邃，她一双白皙近乎透明的柔荑犹自牵附在自己衣襟，现出一种近乎妖邪的脆弱质感。
许是今日政事顺遂，亦或许是日光清朗令人心情舒畅，他竟出奇得有耐心，略俯下身子向她凑近，又伸了右臂擎在她面前：“抓紧了，起来吧。”
沈暖连忙伸出双臂紧紧圈在人臂弯里，很意外，他臂腕竟十分有力，略略向上一提，便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
终于站起来了，可右脚完全不能着地，稍稍承受点力道便会牵起难以忍受的疼痛。有了方才的教训，她再不敢有一丝一毫抗拒挣脱的表现，只等他自己耐心耗尽，撒开臂腕撇下她。
虽然不能走，可单脚跳着兴许能成事。她正悲悲戚戚思忖着，不防备身子一轻，腰间被人牢牢圈住，坚实可靠的力道附在肌肤之上，带起了阵阵莫可言说的灼热。
究竟是怎么进的内堂，怎么被放在了杉木方椅上，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仿佛只有一瞬，尚未拥有实感便即消失。
正值午后，日头明媚，她穿得淡薄。眼下不知怎的，竟感觉周身局促难安，全部的感官都汇聚在腰腹之上，连带着脚腕的伤痛也变得不那么明晰了。
室内那么安静，以至于一瞬间，她竟有种错觉，以为他已经走了。可抬眸望去，他还在，高高在上负手而立，面上神情依旧淡淡的，目光却冻结在自己周身。
“我有话要问你，你最好如实回答。”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心神缭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