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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收心之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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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暖抬眸望向他,隐约能够感知到骤雨狂风即将来袭的意味,又似乎只是黑云层层压叠着,不见风雨,直闷得人透不过气却又不得解脱。
她凝神闭气等他发作,半晌不见人言语,自己反而有些沉不住气。一时之间侥幸心理再次发作,便琢磨着要如何转圜气氛。见人一副喜怒莫辨的模样,索性率先笑嘻嘻开口:“您政务繁忙日理万机,今天怎么有闲暇来洞箫堂呢?”
并未抱希望于人肯兜搭自己,却不想他眉间微皱,径直开了口:“原本今日是要带你去见陛下。”
沈暖心下警铃大作,却依旧摆出一副不得其解的模样含糊着:“我在陛下面前失了礼仪,能捡回一条小命全倚赖王上好心相救……”略一停顿,又小心翼翼试探道:“那依您看,陛下要是再见到我,还会不会旧事重提,找我算账?”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就在这一瞬间萌生了这般荒唐想法,竟要向面前这位冷面神打探自家命数。话方出口,沈暖立时就有些后悔,吐了吐舌头,不吭声了。
果然丢给她的回应没什么好脸色,景曜蹙眉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不答她话,神情之中反而现出一抹犀利:“适度的不同寻常的确会叫人萌生好奇,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做的不错。陛下想见你,本该带你去,只是目前来看,却是不得不推后了。”
听他这句话,沈暖说不上心底是什么感受。照理说自己该感到遗憾的,毕竟如此便错失了逃离他魔掌的大好机会,可不知怎的,隐约又生出了些许庆幸,竟像是大松了一口气。
虽说同面前这位比起来,显然还是那昏庸皇帝更加单纯好拿捏,不过碧泉宫里那位瞧着色急,真离了这厢往那方去,日子也不见得就能安生。沈暖这样安慰着自己,聊以解释方才那一瞬间不经意的窃喜。
正自纠结,却蓦然感到如坐针毡,抬了头,果然是那清冷的视线正一瞬不瞬胶结在自己周身。这已经是盏茶功夫里的第二次了,沈暖微有些尴尬,依旧摆出没心没肺的笑脸强自应对。
这副滚刀肉的模样显然遭了人嫌弃,那人唇角下压,却并不错开目光:“说说吧,那日陛下吩咐众朝贡女往碧泉宫见驾,旁人悉数奉命前往,偏你不从圣命,究竟是为何缘故?”
七兜八绕终还是逃不过,要跟人说自己完全不知情,只怕他定然要再追问,追问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所以全盘否认是断然不能够。难道真要承认自己就是想出风头,有心勾引皇帝注意不成?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沈暖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说辞,只这一条最安全可信,索性不管不顾认了:“王上于我有活命之恩,我是断然不敢再欺瞒您。当初爹娘送我入中原,原本就是寄希望于能够廖解帝王心长伴君王前,我是一时迷了心窍,外加水土不服精神不济,这才无意犯下这般过错……”
沈暖越说越没底气,先前自己装疯卖傻,这会儿又在人面前假装正经,这么一联系,声口便愈发弱了几分,怕自相矛盾,不敢再过多纠缠于前因后果,话锋一转,再次兜起圈子:“好在后来您肯救我,还让柳梨和王嬷嬷照应我,这般恩情,我是一定会报答您的。”
报答?简直可笑!她满脸真诚,瞧在景曜眼中却是满派胡言乱语。他并不着急戳破,却揪住了她脱口而出的一方字眼:“你说水土不服,倒有些奇怪。塞外番族众多,各方民情亦有不同,你不妨说说看,究竟是怎样的差别会令你感到水土不适应?”
他笑着发问,却让沈暖顷刻之间冷汗淋漓,莫非他竟然有所察觉,故意试探自己的真实身份?疑虑只有那么一瞬,沈暖强迫自己平稳情绪保持冷静。这不可能!纵使他洞察人心,再是料事如神,也断然不会猜到自己这样离奇的经历!
若他当真能信倒好办了,摊牌就是,但他一定不会轻易接受这样匪夷所思的说辞,左不过就是起了疑心,各方试探罢了。沈暖想明白了茬口,立时凝神琢磨应对之辞,若当真开口回话,那是一定不能够编排合理,落人口实反而事后多生是非,干脆借着前方情由继续装可怜便是了。
脚腕生疼,沈暖压着杉木扶手挣扎着站起来,仿佛废了好大气力,才盈盈支起身子:“王上这是要怪罪我母族吗?像我这样的朝贡之身,原就是个微不足道的物件,不求自身周全,却一定要顾及母族安稳。先前真是糊涂了,竟萌生了念想要引得陛下欢心,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极了,到底是我没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景曜眉间微皱,她满副回避姿态,瞧着极是刺眼,泪眼盈盈的模样亦是真假难辨:“既然生了念想意图谄媚于君王,却不知你想要倚赖的才情是什么?”
沈暖瞳眸立时睁大了几分,这人太犀利,一星半点的古怪都会叫他联想在一起,变成自己一个又一个破绽,心里惶惶然,却不得不沉稳应对:“不瞒王上,我天资拙笨,竟无像样的才情能拿得出手,左不过就是自负样貌还算过的去,歌舞之上略通一二也就是了。”
“人说沈采女嗜琴如命,莫非是谣传?”
果然有此发难!沈暖抽泣着嗫喏:“大体真是谣传了,塞外偏远,多有混淆也说不定……”
“大胆!”
冷不防他一声严厉呵斥,沈暖被吓得止不住瑟瑟发抖,紧抿着唇瓣慌张寻找脱罪之辞,却听耳畔已然响起冰冷之声:“破绽百出,还敢狡辩!且不说你甘冒身家性命谋求帝宠是真是假,单就撇清自己不擅琴艺这一点,就足够定你一个欺君之罪!”
他冷眼打量着她,神色锋锐凌厉:“莫非,冥灵送来的所谓公主,其实是个冒牌货?”
沈暖止不住心中雷鼓不停,这人太厉害,三言两语便可瞧出端倪!他猜得不对,却也不差多少了。自己的确是个冒牌货,只不过并非是那所谓冥灵异邦遣送而来,而是从时空另一处莫名其妙栽了过来。若非他提起,她甚至连自家族名都弄不清。
沈暖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挣扎一番,还是决定表明自己姿态:“王上若是不信,不如潜人往冥灵传话,让我母族派证人过来验明正身,我不过一介卑微的朝贡女,王上只管让人去查,我是不怕的。”
听她这样说,景曜眸色更加深沉了几分,淡淡一声哼笑,却不再于此话题有更多纠缠。这丫头古怪得厉害,他想不通她回避自家身世的理由,更对她失忆一样的行径不以为然。只是再同她就此绕圈子实在没必要,左不过继续听她编瞎话罢了,倒不如派人去调查清楚,再拿她来问话不迟。
沈暖见他阴沉着面色不言声,心下没底,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已然强撑着支起的身子依旧摇摇欲坠立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时之间骑虎难下。
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悲惨到了极点,大概是因为脚下不堪负重,更添几分弱柳扶风脆弱不堪的况味。谎话虽然多了些,可卖相上来看却也不是一无是处,若是拿捏住了她的七寸顺道再加以驯服,想来还是可以收归己用的。
收起了满面严厉,重又恢复淡然,景曜负手向前离她近了些:“你也不必太过惊吓,若是当真无辜,自然不会让你枉受冤屈。”又将视线下调,垂眼看她脚踝:“现在是什么感觉?”
情势急转,沈暖一时有些怔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的脚伤,脱口便回应道:“无大碍了。”转瞬又觉不对,连忙改口:“不过还是疼得厉害,眼下走道是不成了,就不知有没有伤到骨头?”
略带玩味地打量她,景曜曼声道:“等下让太医再来给你瞧瞧腿,入宫没几天,劳烦太医的次数却不少。”
沈暖听出他弦外之音,很是有些难堪:“我也不是故意,就不知怎的,最近运势实在不佳。”
话音方落,便察觉对面之人微微挑起眉梢,显然是自己说出口的话招惹了他不满意。
“我是不是又失言了?”
这丫头真是装傻充愣的好手,景曜意外自己今日竟如此有耐性:“上次告诫过你该如何自称,看样子是全然没放在心里。”
哪里是不记得,难为情不愿说出口才是真的。沈暖支支吾吾半天,不知胆量从何而生,竟敢同面前之人谈起条件:“王上,您瞧这不是没在陛下跟前吗?像那样自称,会不会有些不伦不类?”
小心翼翼抬脸去看,那人恍若天姿的面庞之上满是严厉与不容置疑,显然这事儿没商量了,沈暖只好喏喏道:“妾,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