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伍命

181、齐氏公子

　　“姑娘每天都吃这样少，长久下去会吃不消的。”侍女来收食盒时，由衷劝她。兴许是知晓了她的脾气，她们谁也没敢再提白五。
　　老旦睨她一眼，不言不语。
　　那侍女也不灰心，只是随口一提：“姑娘如果觉得闷，大可以到山庄后山去走走。”
　　“后山？”她微微挑眉。
　　见她有了点兴趣，侍女忙不迭点头道：“是阿是阿，白幕山庄后山是一片林木，五公子以前常去里头采药配毒呢……”一不小心提到白五，那侍女连忙缄口，见她面无愠色，方才敢继续道，“后山离这里也不远，姑娘如果想去，奴婢自会带路。”
　　“那好。”她答应之快倒教侍女愣了一愣。
　　侍女带她到后山之后便被她遣开了，她走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积郁的心难得放晴。她是医者，平日里都与草木打交道，如今再见也只觉熟悉，无论如何，都比看到白五自在愉快得多。
　　“没想到这白家后山竟会有杜仲，看来也算个意外收获了。”老旦眼观八方，不期发现了名贵药材。
　　“姑娘原来深谙药理。”一阵轻笑声自她身后传来，她朝对方看去，原来是个一身红袍的男子。对方生得清瘦，脸色也不好，一看就是久卧病榻的模样。
　　“你是什么人？”她冷淡发问。
　　“初次见面，在下白三，”红袍男子微微一笑，“婉然向我说起过你。”
　　她也是一笑，漫不经心地理着褶皱的衣袖：“是吗，白三公子真是有心，拖着病体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后山来见我。”
　　“姑娘误会了，我正是因为身子不好，隔三差五才会来这后山转转。今趟我只是恰好遇上姑娘而已。”
　　“原来如此，恰好阿……”老旦淡笑，右手无意地绕着发尾，一圈又一圈，饶了一会儿，她眼眸一暗，忽然一枚抹了毒的银针出手，直指白三面门。她不信有这么巧的事，这个白三，是真是假，这样一探就可见分晓了。
　　白三眼带惊慌，后退半步。
　　密林之中，一颗石子忽然凌厉打来，撞开了银针。
　　“毒美人虽为我白家之客，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对我三哥出手，亦不妥吧。”林木间走出的修长人影，正是白五。
　　红袍公子无奈一笑：“五弟，你来了。”又是一叹，他继续道，“老旦姑娘防心重，无凭无据，要她信我的确不易。”
　　白五笑了笑，信步走到白三面前，口气无不关切：“三哥不可妄动气力，刚才一惊，不知身子可有大碍？”
　　“没有大碍，五弟不用担心，”白三微笑道，“我还不至于这样就累岔气。”
　　白五斗笠微抬：“三哥把手伸出来，我替你把把脉。”凡用毒之人，多是懂些医道的，白五虽不似老旦两面专攻，却也是略通一二，至少把脉略诊还是办得到的。
　　白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然后才依言伸手。
　　白五轻轻把手搭上白三腕间，状似无意地一按。
　　老旦隔着一段距离紧紧盯着这两兄弟，只觉得气氛不对。是，这气氛，简直是剑拔弩张了，绝非寻常兄弟间该有的气氛。
　　红袍男子眼神明灭，忽然飘忽一笑，声调怪得像另一个人：“‘醉红颜’就想打发我，白五公子未免太看不起我齐某人了。”
　　老旦美目一瞪。形势急转而下，白五猛地加重手中力道，那红袍男子却只是一笑，手腕巧妙一番，挣脱他的桎梏，不仅如此，他手腕反转的同时还自袖中扬出一阵红色粉末。
　　“‘夕阳无限’？”白五大笑地紧盯着他，“这种毒几年前就淘汰于江湖之中了，齐公子原来是个念旧之人。”说完自己急急后退，袖中乾坤暗转，礼尚往来地送出一阵浓黑毒烟，之后他竟顺势揽过老旦的腰，带着她加快步伐转入茂密林间。
　　“你早就看出他不是白三了？”老旦眼见突然的变故，也不管白五的手搭在她腰间，急急问道。
　　白五展露一个极浅的笑来：“他的易容术是很精湛，可惜却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三哥身上常年有一股特别的药味，他不知我三哥服的是什么药，装得了形神，却装不出味道来。”
　　老旦蛾眉冷扬：“那你又为何不一开始就识破他，这样虚与委蛇一番又带我离开，算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方才我的银针刺不中他？”
　　白五沉默半晌，再度开口时的语调教人隐隐发寒：“听我刚才的称呼，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吗？”
　　老旦微微错愕，回想起方才白五的那句话。
　　齐公子原来是个念旧之人。
　　齐公子？齐公子。她脸色忽变。
　　“五公子真是坏我大事，空门老旦，齐某人很早就想拜会拜会了。”幽幽笑声忽起，教人胆寒的红色身影已至眼前。
　　红衣公子笑得温和：“用毒嘛，谁不会？但要能用得巧妙，用得无形，那就看本事了。两位都是我辈中人，今日我若能以毒取你们二位性命，他日我齐某人的名声会否如日中天，更上一层呢？”
　　白五放开老旦，放声大笑：“那就要看齐公子的‘夕阳无限’落山了没。”他有意挡在老旦面前，是要她不要出手的意思。
　　两个身影很快缠上，老旦在一旁看得分明，过手不过几招，两人之间已有十来种奇毒暗转乾坤。白五运气凝出银刀作障眼法，齐齐朝齐公子打去，那齐公子哈哈一笑，随手一扬，袖中黑雾刹那间化去银刀虚影。
　　“噫，早就听闻五公子的‘无形影刃’大有来头。只是五公子改用这等暗器，可是毒用不顺手？”
　　白五也不恼，连连刀影天罗地网般笼罩过去，要封住齐公子的路。齐公子微微一叹：“白家五公子到底年轻，不成气候。”说话间衣袖又转，以黑雾化去刀影。黑色雾霭中，齐公子无意看去，忽见一方银亮气势汹汹地破空而来。原来虚虚实实，障眼刀影中竟有一把是真的。他脸色一变，躲闪不及，教那银刀刺中手臂。刹那间剧痛传来，然后由手臂开始，麻痹感觉传遍半身，麻完之后便是痒，奇痒无比。
　　“晚辈的‘虫蚀’之毒滋味如何，齐公子可否相告呢。”黑雾散去，白五笑意不变地站在他面前。
　　齐公子脸色一沉，当机立断用能动的左手往右边手臂上重重地拍了一掌，然后立刻服下一颗紫色药丸。
　　“自断脉络，以毒攻毒，齐公子的狠劲，我真是自愧不如。”白五啧啧道。
　　红衣公子僵着不动，狠狠地瞪了白五好一会儿，神色中有带点狐疑的味道。白五面不改色，笑容依旧。齐公子双目猛地睁大，异常迅速地以左手扬起一阵狂风。树丛沙沙作响，白五的斗笠被这狂风一扬，竟扬飞了起来。
　　老旦惊愕地看到，白五的额前，已有几缕发丝被冷汗打湿。那张一直藏于斗笠之下的俊美容颜终于又见天日，却是在这等情景下。
　　“哈哈哈，”虽被白五的“虫蚀”之毒所伤，齐公子却是猛然笑出声来，“齐某人的‘夕阳无限’看来对五公子也不是毫无影响嘛。原来五公子一直戴着斗笠，也只作遮掩无能之用。”
　　白五脸色越显苍白，他轻轻一笑：“那就看看是谁笑到最后吧。”老旦看出他身形微晃，立刻闪身到他身后，微微稳住他，咬牙切齿，低声冷笑：“好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白五公子，你这样好心，是要给我制造逃回空门的机会？”她既回不去，他这般护她又是为何！
　　“你不是没逃吗。”白五低低笑开，浅色茶眸里暗光浮沉。忽然，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拉，让她投入自己怀中。老旦又急又气，白五忽地腾起身来，使轻功带她又一次闪入茂密林中。
　　齐公子放声大笑，知道自己占了优势，立马不顾疼痛地纵身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