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门赋》伍命

182、枯井暂避

　　“放开我，”老旦急急道，见白五无动于衷，不由恼怒微微扬声，“白五你自身难保，逞英雄做什么！”中毒之人往往气虚，他强行运气使出十成脚力，还分出一份力来抱着她，不是逞强是什么？
　　“自身难保？”白五低笑，即使身中剧毒“夕阳无限”，他依旧气度从容，像没事人一样。没有斗笠遮掩，他泪痣醒目，浅淡茶眸里流光满溢，教人只看一眼便要深陷下去。
　　“毒美人，若一个外人能跑到我白家来杀我，那我就不是白五了。”
　　“你有对策？”见他从容至这地步，老旦反倒不慌张了，心下竟觉得有白五在，那个齐公子定杀不了他们。这样的念头荒谬之至，老旦心神微分，明眸里流光浮沉。身为出生入死的杀手，遇险自是要拼尽全力自救，若不得，不过一死而已。是门主把他们惯坏了吗，不然……她此时心生的依赖，又作何解释？
　　“是有对策，可惜只是下策，”白五压低声音在她耳畔轻语，“白家后山地貌如何，自然是白家人最清楚。前方三丈处，最茂密的那片林间藏有一口枯井，跳下去可作藏身一用。‘虫蚀’之毒阴狠，齐公子虽能暂解，但挨不了多久。我们只要能藏过一时，待他疼痛难忍回去解毒，便可逃过一劫。”
　　“你的毒又能挨多久？”老旦瞪着他。齐公子又不是等闲之辈，自己不好过，又怎会让白五好过？
　　白五笑了笑，微微靠近她，泛白的双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朵了。他嗓音压低，却是带着无限笑意：“那就看毒美人的意思了。”
　　什么意思？她一愣，白五却在此时眼眸一暗，低喝一声：“跳！”
　　老旦会意，半扶半扯着他往密林中一跃，枯井天生的冷冽气息自脚底升起，老旦暗中运气。衣料拂过树叶，沙沙作响，然而片刻后，声音绝然，两人消失在了密林中。他们二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调整呼吸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只有这样才能瞒过齐公子这个高手的六识。
　　枯井上头树叶重重叠叠地掩着，老旦凝神静听，隐隐听到齐公子气急败坏因而有些紊乱的脚步。
　　“五公子原来是缩头乌龟，不敢堂堂正正地与我齐某人一决高下。真是枉为‘驭毒六尊’中人！”
　　老旦在井中暗暗摇头，没想到白五为人多狡，却也有好事者将其列入什么六尊的名单中。也罢也罢，武与德孰轻孰重本就暧昧，而在用毒之人中，这样的观念就更浅薄了。白五一手毒术也称得上是大家，只是……比起外头的那个齐公子，恐怕还是有所差距的。
　　那齐公子是“毒帝”黑风鹤座下唯一弟子，深得黑风鹤真传。当年他出师之时，与黑风鹤斗毒三天三夜，最终以毒弑师，得以出师。其毒功之骇人，可见一斑。而那时候的白五，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恐怕连毒是何物都不知道。白五不到十年间迅速成长，跻身“驭毒六尊”之中，这一点同样不容小觑，但毕竟对方是齐公子阿……齐公子自恃成名已久，对白五自然有轻敌之心，因而才会中白五的“虫蚀”之毒。老旦咬唇，若她出手……情况并不会比白五好多少，要胜他，必是代价惨重，说不定还要搭上性命。毒这种东西，本就微妙，下毒容易解毒难。谁知道齐公子的毒功中最骇人的会是何物。
　　老旦微微皱眉，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想不到，堂堂“毒帝”传人居然也会被容成阁收买，前来抹杀自己。而她离开空门不过几天，容成阁便得到消息了，这白家，看来也不是安全之地。
　　井中隐有虫鸣，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声音，老旦这才发觉白五安静得有些奇怪。
　　他，难道晕过去了……老旦颤抖地伸手探他鼻息，发现他果然是鼻息微弱。枯井中光线微弱，她勉力地凑近他的脸，看到他紧闭双目，手一按上，摸得他紧皱的眉心。
　　“白五？”
　　他没有回答。
　　老旦站直身子，抬头仰望井口。此时弃他而去，不正是回空门的最佳时机？她心口猛跳，白五意识全无，自然不会追来，也没有机会责难空门无信。那么……是不是，她还是有机会的。老旦低头望了望白五的方向，冷然转头。已然运气于胸口，老旦眼神明灭，忽然气闷地撤去力气，蹲下身来。
　　我能挨多久，那就要看毒美人的意思了。
　　“你若因我而死，我岂不是要欠你们白家一个天大人情。”说着，她自袖中掏出一瓶玄天丸来。这玄天丸说来是她师傅周佩卿的得意之作，她出师之后，周将其当做礼物给她，一共也就三颗。几年前她用掉两颗，现在只剩一颗了。当年周为制这药丸，搜罗材料便用了三年，之后又炼制一年时间，方才得出此药。毒界之毒千奇百怪，但毒发原理大同小异，玄天丸便是针对这点研制的解毒丸。便是身中剧毒之人，玄天丸也可护其心脉，在阎王手中将人抢回来。
　　白五所中的“夕阳无限”，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但是能为齐公子一用再用，可见毒性之强，否则白五也不会晕过去了吧。
　　老旦掏出玄天丸，就要往白五嘴里送，但手举到中途，又觉得不妥。玄天丸药力虽强，奈何发作得慢。若白五意识俱在，教他在嘴里嚼碎再吞下，药效自然会发作得更快。齐公子的毒，拖一刻解便危险一刻。
　　老旦眼睫微颤，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地把玄天丸送入自己口中。
　　现在她是医者，救死扶伤，对谁都该是一视同仁。嚼了几口，她缓缓俯身，对上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现在井中昏暗，他又昏迷，就算醒来后也不会发觉什么吧。她压下有些紊乱的心，轻轻地贴上那张有些冰冷的薄唇，以口渡药。
　　昏暗之中，她脸色薄红，一点一点地喂药过去。喂着喂着，却发现了异样。似乎，某人非常享受，甚至开始回吻了。回吻？刹那间，她的脑子嗡嗡作响。唇齿间柔软的触感越来越清晰，药味蔓延，竟成甜蜜，她面如火烧，怒气满满地伸手撑住白五的胸膛，试图把他推开，可这个分明中毒之人力气却大得吓人。她无论怎么推，白五都没有给她逃开的机会。白五吻得肆无忌惮，食髓知味，更不愿放开她了。她身子发软，勉住心神，左手悄然搭上白五身上大穴，白五却像是有所感知似的一把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发力。
　　“白五，你可恶……”两唇微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搜肠刮肚地找着责难之词。
　　“我是可恶。”对方笑带叹息，微微向前，不容抗拒地再次吻住她。
　　不知过了多久，白五终于放开她。她死死瞪住白五，勉力调息道：“你没有晕过去！你骗我！你……”
　　“我没有骗你，”白五眼神微暗，笑得好不无辜，“只是昏迷之中，忽觉软香温玉在怀，美人主动献吻。毒美人避我不及，竟有这样温柔对我的一天，如此良辰，我又怎舍得继续昏迷下去。”
　　老旦气结，狠狠瞪他一眼，忽然出手，点住他的穴道。这一回，他倒是防不胜防了。
　　“白五公子，后会无期！”她冷冷抛下一句话。她担心他性命堪忧，谁知他当真小人，欺她无防。此番玄天丸也用了，她也算仁至义尽，此时不回空门，更待何时？食言就食言，她就不信白五还能掀起多大风浪。
　　想到这，她心情好了一些，当下立即运功发力，跃身而起。枯井有些深，她无法一口气跃上去，须借力于井壁。这样想着，她伸脚踏壁。
　　“阿！”忽然她脚下一滑，借力不成反而弄巧成拙，整个人自半空中摔回井下。
　　身下传来一阵闷哼，原来是她摔在了白五身上。
　　白五虚弱笑道：“毒美人报复得真快。”顿了顿，他又低低笑道，“枯井荒废已久，井壁青苔生得旺盛，借不得力。”
　　“你，”老旦紧紧盯着他，“难道你……”
　　“嗯，你猜得不错。”微弱的光线洒在白五眼中，自成一片流光异彩，“除非有人来助，又或是我们其中一人是轻功方面宗师，否则我们是出不去的。毒美人……你我井下有伴，也不算太寂寞。”
　　老旦气不打一处来，恨得牙痒痒的，也不忍了，直接扑上去狠狠地一口咬住白五肩膀。
　　白五已然冲开穴道，被老旦突然一咬，吃痛一缩，却没有推开她，反而肆无忌惮地顺手揽住她的纤腰。
　　“哈哈哈，”他扬声大笑，“能得你真情流露，中毒何妨，困于井中何妨！”
　　老旦哼了一声，嘴下用力，直到咬出血了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