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严斌 ...
-
在不长不短的职业生涯中，方舟也受理过几件因赌博而引起纠纷的案件。在他的印象里，好赌之人要么凶神恶煞萎靡不振，要么贼眉鼠眼邋遢算计，却从未见过像严斌这样的人，当看守人员将严斌带到审问室的时候，方舟见到严诺大哥的第一眼就颠覆了以往他对赌博人的印象。
面前的这个男人与严诺在眉宇间有着无法复制的神似，如果严诺给人的感觉是可靠果断，那这个人眼中更多的是凌厉精明。
明明是亲兄弟，二人的气质却天壤之别，只要站在严诺身边心里就会踏实无比，然而面对严斌却觉得连看一眼都是多余。
“你是谁？”带严斌入座，看守的警官也出去之后，严斌眯着眼睛从头到尾将方舟打量一遍。
“我姓方，叫方舟，你的辩护律师。”
“律师？我没有请律师。？”
“令弟严诺与我是好友。”
“严诺请你来的？”
“是的。”
严斌冷哼：我不信。
“严先生，您是对我有敌意，还是对严诺？”
“哼，他找的人害我，还会帮我！他自小就讨厌我，巴不得我赶紧去死。”
方舟不动声色的在笔记本上写下“多疑暴躁”四个字。
“严先生，如果令弟想要害你，以他的手段让你倾家荡产一百次都不在话下，又何必大费周章害你然后在救你。”
“这不简单，折磨人不也是一种乐趣吗！”
方舟轻笑：“据我了解，他并没有这种恶趣味。”
“你挺帮他说话的。”严斌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挑了眉。
“严先生也很喜欢口是心非。”方舟不动声色反击，“您看似对严诺充满恨意，但是若非亲近的人也绝不会被人利用听信了一番鬼话。”
严斌脸上轻蔑的笑意渐渐淡去，定定的看着方舟没有说话。
方舟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我的时间并不多，还请您尽量长话短说。”
严斌将自己靠在椅背上，故作镇定的脸上是这几日掩饰不住的憔悴。方舟趁他发呆沉默的间隙仔细打量了他，头发蓬乱，眼窝深陷，胡子拉渣，身上的棉服从袖口一直到腰间被利器划出一道五十公分左右的缺口，领口处还残留着褐红显眼的血迹，若不是因为此人是严诺的大哥，方舟都要以为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
“……我被人下套了……”良久，严斌低声说，“他们来找我的时候我确实怀疑过他们，可他们告诉了我很多严诺的事还给我看了照片，加上当时我确实需要一笔钱，鬼使神差竟相信了他们。”
“然后呢？”
“在那之前我一直都认为他们和严诺是一伙的，直到他们找上门，我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下套了。”
方舟连忙把严斌说的话记了下来，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方舟把严诺要向大哥转达的话复述一遍。
“你是他什么人？”严斌突然问方舟。
方舟推了推眼镜，轻笑：“如您所想。”
严斌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严诺会认识你这样的人。”
方舟依然不留情面的反击：“我也没想到严诺会有你这样的大哥。”
“哈哈！”严斌终于笑了，“这小子终于出息了！”
把所有的文件统一收好放进公文包，想了想，方舟又说：“严先生，接下来这几句话是我以个人名义对您说的。”
“老实说，严诺接到电话的时候几乎崩溃，我看得出这几年他没少替你收拾烂摊子。您的母亲和妻子现在躲在家里惶惶不可终日，为了避免他们继续来找麻烦，我会和严诺好好照顾他们。如果您还什么想要说的话我都可以替你转达，现在情况特殊我不能在这里久留。”
这几番似乎提醒了严斌，看守的警官进来提醒他们时间不多，严斌勾勾手指向方舟示意，方舟凑过去把耳朵贴在玻璃墙上。
严斌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了一会，方舟听完难以置信的看了看他。
“这些话麻烦你替我转告严诺。”交代完所有事，严斌的表情有些难以捉摸，经历太多变故的他显然从未预料自己有这样的一天，可从他镇定的表情和带着涩然的话语中不难判断，他似乎也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我杀了人，就是做错了事；做了错事就要接受惩罚，我认了，我不会逃。但接下来的事，方律师，就拜托你了。”
“您似乎很相信我。”方舟反问。
“既然是严诺带来的人，就不会信错。”
“您就不怕我和那帮人是一伙集体来害你的吗？”
严斌用手指指自己的眼睛：“我会看的不仅仅是牌，还有人。纵使老千耍的再怎么天衣无缝，表情也会出卖你。”
“方律师，从进来开始，你的表情就没有变过。”
方舟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这兄弟二人待人接物的方式如此相差甚远，可认真时候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你放心吧，你的话我一定转达。”
看守所外，严诺把车停在了外面正安静的站在一旁等小律师出来。
严诺似乎回去过，手里多了一包来时没有带来的纸袋。
“这是什么？”方舟掂量了一下，怪沉的。
“我妈给大哥准备的换洗衣物，还有一封大嫂写的信以及一些钱。”严诺说，“我和他们说家属无法探望，我妈又急昏了过去，大嫂就写了一封信让我转交。”
方舟抿了抿唇，接过那包纸袋：“我去给吧，待会儿我有话要对你说。”
严诺没有拒绝，让方舟把东西交给了看守警察
“你有什么话告诉我？”方舟回来后严诺问他。
方舟看了看四周，虽然并没有看到有人在监视他们，但心里琢磨着严斌和他说过的话，方舟当下决定拉着严诺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再说。
回到家简短和丁云打了招呼，方舟赶紧拽着严诺进了房间，将门反锁。
“怎么了？”严诺看方舟似乎很紧张。
“你们这一带有一个叫春哥的人，你认识吗？”
严诺点头：“我大哥以前经常找他借钱。”
方舟说“没错”，然后将自己的笔记本拿了出来：“喜哥是个本土企业家，说白了就是个暴发户，不缺钱，所以把钱借出去除非你远走高飞他都会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把钱还清，你大哥虽然好赌可每次亏本的钱都不会太多，按照丁云的工作性质，累死累活点还能贴补上去。”“但就在三个月前，有一群自称是赤字头的家伙来这里放高利贷抢了春哥的盘儿和生意，后来才知道，这个春哥虽然不缺钱但特别喜欢狮子大开口，摊上一个无良商贩，很快钱财就被席卷而空，外面的债收不回来，银行又下了最后通牒，没办法只好变卖家产先到外地躲了一阵子。结果，反而让那群自称赤字头的人乘虚而入。”
“你大哥就是这个时候被他们找上的，他们顶着你的名义让你大哥对他们放下防备，又利用你大哥好赌成性这一点不停地借钱给他。”
“先给一颗枣，再给你一巴掌？”严诺挑眉，一眼看破玄机。
方舟轻笑，把严斌写的一份人物名单交给严诺：“这些名字都是你大哥写的，我想你也认识一些。正因为他们认识你，也知道你和严斌的关系，才这么肆无忌惮的给严斌下了套。”
严诺听到这里的时候表情有些困惑：“我大哥虽然好赌，但也不至于这么没心眼。就算是我的人，以他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咋会答应的这么爽快。”
方舟眼眸一暗，话语吞吞吐吐：“这就是另一件事了。”
“什么？”
“你大哥说……你大嫂她……可能怀孕了……”
严诺的眼睛瞬间睁大：“你，说，什，么？”
方舟想起了之前在审问室的情形。
“阿云她……好像怀孕了。”严斌的话有些无奈，“但是她好像还不知道，我也不太确定，所以我需要一笔钱带她去医院。”
“她跟着我不容易，我也知道自己亏欠她。她说想要一个孩子，我也尽量去满足她。所以能不能麻烦你，抽空带她去做个孕检。”
“如果真有了孩子，留下他，你还能在这里一了百了吗？”方舟义正言辞的说，“如果不能负责，还是不要留下的好。”
严斌的表情有点哀怨，冲方舟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丝恳求：“这是阿云的心愿……”
此时，方舟才定定看了他一会，知道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目前的状况，这才作罢，答应了他这个忙。
“之后的事，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交给严诺处理，让他决定。”方舟补充提醒。
严斌没有反驳，极轻的说了声“谢谢”。
严诺听完这些话，表情和方舟当初听完严斌的请求一样不可思议：“看不出来，我大哥他还是个情种。”
方舟也完全没想到这些，问严诺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严诺突然想到大嫂写了一封信给看守所里的大哥，说：“我觉得，我大嫂似乎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方舟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严诺话中的含义，笑了：“也许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有些话，方舟还没告诉严诺，那就是严斌杀人的动机。
作为律师，和犯罪嫌疑人接触的过程也一定会更进案情的发展，每一个杀人犯理由都有千千万万，在问严斌之前，方舟也是把严斌和其他他见过的犯罪嫌疑人归为一类。
严斌说道这里的时候脸上也充满痛苦的神色，双拳死死握住，狰狞的表情使得整张脸看起来有些阴森可怖：“你能忍受三个人一个拿刀抵着自己母亲的脖子上，一个人揪着自己的老婆和另一个人准备……准备侮辱她吗？”
严诺看方舟若有所思的模样，把手放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你？”
方舟回过神儿，发现严诺在看自己：“没事，只是觉得你大哥和我想象的有点不大一样。”
严诺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没说什么继续看手中的文件。
以严诺的心思，他应该不难猜出严斌杀人的动机，只是知道就算追究也是无果，毕竟手握三条人命，残害人命本就是天理难容的事，就算是有千百个无可奈何的理由在如今的法治社会也难辞其咎。
严诺不问，他便不说。
方舟决定了，既然严诺选择承担，他愿意陪着他一起承受。
严诺手中握着大哥写给自己的那份名单，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要让雷翔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严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