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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0、血亲凉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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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门口的人都走了,独孤陀也回了延州。
我耳根子清净了些,却也清冷了不少。
高熲去职,杨坚不久之后又免了他的爵位,贬为庶人,软禁居住。
杨坚对于高熲的猜忌却仅限于此了。
他虽是派人去监视杨勇,或许又因为前事种种对他不满疏远。
可我觉得,远远不够。
对杨勇的监视,要事无巨细,无处不在。
不仅是东宫,我派人在玄武门道至德门这条东宫通往宣政殿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了黑衣,以伺动静,巨细靡遗,就算杨勇一个眼神,都要上报。
我又下旨,令东宫宿卫,侍官以上,其名籍全部上交卫府掌管,又命人将东宫侍官之勇健者全部更换。
同时,令宇文述上书检举东宫左卫率苏孝慈贪污,借机将其外贬为淅州刺史。苏孝慈乃杨勇亲信,更是掌管东宫宿卫,手握兵权。
如今兵权一朝剥夺,杨勇定然心怀不满。
如今他没了高熲鱼庆则提携,柳述又暂时被贬。杨勇便如无头苍蝇一般,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样也好,心中无沟壑,便就会盲目行动。
只要他犯错,那便就是我们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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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甘露殿,看着杨勇的消息送上我的几案。
我心狠,却也心伤。
看着这一本本奏疏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写得如此不堪,我情何以堪啊……
然而……身不由己。
既已无法回头,这多余的悲悯,便就只能是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殇了……
“夫人,吃药了。”
梅子将药端上,我接过一饮而尽,随口问,
“太史令袁充可是去了两仪殿?”
“回夫人,已经去了。”
梅子回禀。
“怎么说?”
“按照娘娘的吩咐,让袁使君跟皇上奏禀,道:臣观天文,皇太子当废。”
梅子道,
“只是……皇上似是不以为意,说这玄象久见,群臣不敢言罢了。似是没当回事。”
我微微蹙眉,略感惊讶。
杨坚年轻的时候所谓信佛,其实信的并不心诚,更多的是以佛为裳,掩藏自己的野心而已。
可是年龄大了,不知为何,他却开始真的笃信佛道鬼神,甚至下旨“有毁佛及天尊、岳、镇、海、渎神像者,以不道论;沙门毁佛像,道士毁天尊像者,以恶逆论。”
或许也就是因为年龄大了,又常年位居高位,无人敢忤逆他的意思,因此性格变得有些唯我独尊,嚣张乖戾了些。
而且听闻,近来杨坚似是睡得不好,总是做噩梦。
或许是因为杀的人太多,如今人到晚年,心虚了,怕恶鬼来算账,于是才将心思都放在了烧香拜佛之上……
他向来固执,既然当初就不诚心,如今就算是有求于佛,也只是为了赎罪,却并非真心向佛。
可是那又怎样,既然他信,我便派太史令去他耳边说事。
本以为他不敢忤逆天命,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他。
他还是他,依旧相信自己才是能逆天改命之人。
佛祖,只是心灵慰藉之所罢了……
我略微有些沮丧,不过倒也没什么,若杨坚真有那么容易就被说动,那也就不是他了。
我淡淡道,
“如此,那你们就继续盯着。看看他还有什么不得体的事情。”
“是……”
我侧卧,微眯着眼睛,声音备懒,
“说说吧,本宫近来一直病着,朝堂上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梅子禀奏,
“百济王余昌遣使奉表,愿为军导,请求我朝讨伐高句丽。皇上下诏说:’高丽服罪,朕已赦之,不可致伐。’”
“这本宫知道。”
我打断她,
“说本宫不知道的。”
梅子听罢,道,
“高句丽因此怀恨在心,以兵侵掠其地。百济苦不堪言。”
“呵……”
我冷笑,
“这高元可真是不安生。他的帐本宫还没找他算呢。”
梅子眉头微蹙,问道,
“夫人想如何?”
我睁开眼,眸色寒凉,
“等眼下事毕,本宫定要腾出手来收拾他。”
言毕,我又闭上了眼睛,状似小憩。
梅子见状,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道,
“夫人,蜀王殿下给您的信。”
我闻声睁开眼,意外阿秀竟是这个时候给我写信。
我接过信,梅子道,
“回夫人,去年南宁反叛,史万岁将军奉旨讨伐,平息叛乱。可是不久前南宁夷族复反,于是蜀王殿下上奏告发史将军去年讨伐之时收受逆贼贿赂,因此释放了他们,才会造成今日反复。因此要皇上严惩史将军。”
“史万岁?”
我微眯眼睛,心下疑惑,
“他哪里得罪了阿秀?”
梅子想了想,说
“娘娘,蜀王殿下功勋卓著,朝廷百官敬畏。可是多年来,蜀王殿下身在西垂,多年不得升。殿下似是心不在此,因此一直想扩权。之前兵部侍郎元衡曾为蜀王殿下上奏请求扩权,可是娘娘和皇上不准。如今西垂再出战事,皇上本想再用史万岁将军,可如今蜀王殿下告发,不知史将军会如何。”
我合上杨秀的信,心中明了,
“原来如此,看来皇上说的没错。”
梅子疑惑,问道,
“皇上说什么了?”
我淡淡一笑,些许自嘲道,
“本宫记得,他以前曾跟本宫说过,阿秀不是安分的人。阿秀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自视甚高,或许他有了他不该有的野心。皇上早就看出了他的那点心思,曾跟本宫说过,说阿秀定不得善终。我们在的时候,他无事,然而他心中无论是对地伐,还是对阿摩,都是不服的。其至兄弟,则必反。也正是如此,皇上才将他派到蜀郡,一去便是那么多年。”
“那……我们怎么办?”
梅子问。
我摇摇头,又有些头痛。
我这几个儿子,没有一个安分的。
本以为孩子们全是我亲生,便会兄弟亲切。可是……
我太低估了他们的野心,也太高估了兄弟情义。
他们都是嫡子,都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凭什么早出生的就是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而晚出生的孩子,就只能终身为臣,无论他们多有能力,多有野心?
兄弟相残,又是一幕人间惨剧,可是身在帝王家,却无可避免……
我是他们的生母,我看着悲切,却无可奈何……
我不可能护他们一世啊……
我烦躁的揉着自己的眉骨,道,
“由他们去吧……本宫也没那么多力气去管了……只要不弄得生灵涂炭,该是如何,便就是他们的命……”
杨秀的奏疏上达天听,落在了杨坚的御案之上。
杨坚看后大怒,下旨彻查。
或许杨坚心里早有定数,即使史万岁矢口否认,大理寺没有证据,杨坚依旧下旨要将其斩首。
后大臣们一味求情,赞其雄略过人,将士乐为致力,虽古名将,未能过也。
杨坚因此略微回心转意,将其革职为民,剥夺了一切职务爵位,才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