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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三十九章 归程无涯(三) ...

  •   马车一路颠簸,我在车内无法坐稳,不由用手扶住腹部,趴在车窗上,撩开帘子冲马上的年羹尧喊道:“停车,年将军,年将军!”
      那人弯了丹凤眼,浅到近乎透明的唇向两边一直笑开,妖艳邪魅。
      我的下腹已然剧痛,腿间似有小股热流,我惊恐地缩在褥子上,痛得全身都是冷汗,声音虚弱的传不出喉咙,我的手紧抓住车幔,身子蜷缩如虾,绝望如潮水覆没冰冷了手脚。
      ……
      “月儿,醒醒,月儿。”
      睁开眼看见胤禛焦急的脸。我的手正紧抓着他的手。指甲掐进他的掌心,他却仍紧紧反握着我,我松开手,看着他掌上的红印,抬头看他,尚未从噩梦的惊魂中回过神来,盯着眼前的脸像要说话,尚未开口,泪已先流。
      “怎么了?”胤禛轻轻拥住我,“又是发抖又是出冷汗,天亮了让太医来给你诊脉,这孩子可真是会折腾,还没出生就闹额娘,小心阿玛日后罚你们习字到手软。”
      我破涕为笑,紧张去了大半。
      “没事,做梦而已,不要吓坏孩子。”我斜倚在胤禛怀里,额上沁凉,一只手仔细地拭去我额头的细汗。帐子里的光线很暗,天尚未亮。该只有两三个时辰了吧?然后我就得随着年络玲的亲生哥哥回京。那个与年氏一般妖魅的男子。女子有这样飞斜轻细的眉眼叫做艳丽,而男子生成那般模样却是邪魅。
      半晌,我们都没有说话,他的呼吸渐渐匀净,想是已然入梦,我的手不自觉地环上他的腰,侧头将耳朵贴在他胸前,沉稳的心跳声传来。什么时候才能再这样平静地感觉彼此的存在?我的不安太过强烈,似乎危险已伏于眼前,只是我看不到。
      营地里微闪的火光映着帐子,我一动不动地靠在他怀里,直到天光大亮,身侧的人微有动静,我慌忙闭眼,感觉到那熟悉的安宁气息从周身抽空,被子紧裹住我,他的温度并未散去,凉意却渐渐注进身体。
      再睁眼,帐内已是空空,湿凉的咸涩顺着脸颊沾痛了唇。

      从塞外回京,少则半月,而我现在有着身孕,胤禛吩咐年羹尧行车求稳不求快,若是路上有我想玩的地方,略有耽搁,但且无妨。而在我,却巴不得早一日回府,摆脱那个面容冶艳,神情冷漠的男子。
      诚不如我愿,年羹尧走得那叫一个悠闲,每每我欲提出异议,他便抬出胤禛的命令压我,直令我恨得牙痒痒。暗道:忠心,胤禛的人……果真忠心。既如此,我索性真的游山玩水,吃遍各地名食,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银子……当然,我希望那不会是胤禛的。
      一晃眼已过二十日,我与年羹尧几乎不相接触,除非迫不得已,比如:
      “年将军可否让春宛暂离客栈?”
      “格格有事?”年羹尧头也不抬地奋笔疾书着不知打算上奏给何人的折子。
      “我想买些东西。”
      “……?”
      “我的胭脂没了。”
      “不用了。”
      “啊?”
      “臣会遣人去买。”
      “年将军的手下会挑胭脂么?”
      年羹尧抬眼打量了我一下:“臣下不巧正会挑,格格喜欢香气浅淡的妃色可对?不若选盒兰香的胭脂,臣下让人立刻去烟雨阁购置,格格欲购多少?”
      “……”

      一路行来,不止是我,甚至是春晚都一直处在他的“保护”之中。我原有的警惕渐渐消失,像怎样与年羹尧相处的问题也忘了去想,细想之下,他似乎对我真无敌意,虽然也无友谊。然而,与日俱增的恐惧却始终无处发泄。不能对宛儿讲,更不可能跟年羹尧说,眼见京城越来越近,终于还是黑云压城。

      马车外风声叠起,车身也微微摇动,我抓住宛儿的手,面色有些惨白:
      “这是行至何处了?”
      春宛双手握住我,她的手也不见得暖和,却紧攥着我的,立时掀帘问道:
      “年将军,这是何处?风这么大,不若先歇歇吧。”
      风飒飒,卷飞宛儿额前的发,她的话一出口就没入激烈翻涌的空气中,消失不见。
      年羹尧道:“前面就是燕羽山,天黑之前一定要翻过山去。”没有过多的解释,春宛放下车帘,转而拥住我的肩,见我脸色难看,软声在我耳边道:“格格,有年将军在,不会有事的。”
      我点了点头,眼前却一直浮现着那日梦中那张妖艳邪魅的笑脸,车身越颠越厉害,我的身子随之摇晃,一个不稳,春瓦去年慌忙抱住我,急急向车外道:“年将军,快停车,格格的身子受不住!啊!”话未完,车子又是剧烈一簸,春宛牢牢护住我,身子细微地颤抖着。
      我伸手捞回她,心疼地撑住她的背,强压住慌乱:“如何?你不要护着我,我受得住。”话是这么说,马车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我扯过车上的被子垫在腹间,勉力挪到车帘边,手扶着窗框,扯开帘子,面色苍白,却异常坚决:“年将军,让马车停下,我可以徒步。”
      年羹尧诧异地看着我,冲车夫吼道:“停车。”
      我的心略略一沉,忽听一声巨响,马车向一旁歪去,剧烈过后,蓦又停住,我正靠在窗边,连起因为车身的倾斜加上风动,不断开合,匆匆一眼,我顿觉冷汗湿了一身,慌忙闭眼,唤道:“宛儿,你挪到车门去,慢着点儿,”春宛也被吓得不行,却仍依言而行,眼见她快到门前,年羹尧的声音突然从车外传来:“你可知车内的人是什么身份?不要妄动。”
      车帘忽然被掀开,冷风呼呼灌入,那个面目在我脑中向来不甚分明的车夫一把拉过春宛,刀架在她脖子上,刀锋寒光,映着春宛苍白的脖颈,更生凄残。
      “你做什么?”我沉声道,背紧靠着车壁,不敢激怒那个人。
      “你,到我旁边来。”车夫以目示意,本十分平淡的面目多了几丝狰狞。
      我看着他,又看着春宛微扬的头,那把刀紧压在她颈上,已有一丝血色渗出。我不敢再犹豫,向车门边挪去。年羹尧离我们只有五步之遥,压低嗓音威胁道:“放了她们两个,我留给你一条生路。”
      车夫的唇边挂起一丝冷决,见我放开之前裹在腹间的杯子,露出微隆的腹部,加之我面孔苍白,带着虚弱无力的样子,回头看向年羹尧,蔑然道:“年大将军小视在下了,若是在意性命,今日您也不会见到在下了。”
      我已移至那人身后,悄悄摸下髻上的金钗,正要插下,忽听见金属与血肉碰撞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两个身子向我压来,却在快触及我之时被一股力量掼开,手腕上一紧,我止不住那力,直跌向那人怀里,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春宛的身影随着那力道跌进车里,与车夫一道撞进马车,我却在牵着自己的力量下,飞闪出车外,光影间看见一缕血红从春宛嘴角滑下,她看着我,笑容宁静明媚,她的手紧抓着车夫,跌进车内,帘一挡,只听一声巨响,本在崖边保持着刚好平衡的角度的马车几下翻滚,带着碎石,裹着烟尘,坠下斜崖。
      我张着嘴,却吐不出声音,眼前是春宛的笑,仿佛在说:“小姐,我终能护你一次周全。”
      我痴痴盯着崖下,突然发疯一般地抓扯抱着我的人,咽不成声:“你这个凶手……你杀了她,我不要你救,我要杀了你,宛儿……”我两眼含着血丝,眼前花白,几乎看不清面前的人,却是又抓又踢,第一次,我生出想杀掉某个人的恐怖想法。
      指尖一阵颤栗,我痴痴看着指甲上染着的血迹,愣怔地看着那个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过的男人,他白皙妩媚的脸上豁然印着一道血口,我喉间噎了一下:“你……为什么不躲?”
      年羹尧看着我,忽的别过头去,没有回答。
      我全身的气力仿佛一瞬之间被抽尽,软倒下去。
      年羹尧搂我入怀,身体一硬,沉声道:“今晚看来过不去了,我们就在此扎帐,都小心着点儿,保格格周全。”
      一股热流自眼中涌出,我无声地抿抿几乎干裂的唇,想问却没有力气,只能任由颊边凉意蔓延。
      山风凄瑟,伴鸟折翅,秋月浮,冷泉凝崖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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