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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三十九章 归程无涯(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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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七阿哥学了几日笛子,优美虽说不上,却也能吹出几支尚算得完整的曲子,那日夜里,我偷偷摸摸地带着弟子要溜出帐去,却和因为怕扰了我休息而吩咐下人不要通传的胤禛撞在了一起。
……
“还没睡?”胤禛扶住几乎扑到他身上的我,搂住我的腰,凑在我颈间道。
他身上的寒气刺激得我一个寒噤。支吾道:“没……睡不着。”看来我是不适合对他说谎,刚讲了一句,热度就爬上了耳朵。
“睡不着?”他一个升调,眸光如醉,横抱过我向床榻走去,“是不是因为想我?要不要我陪你睡?”
我的脸一下子烫得要熟掉,耳根通红欲燃,不敢看他,只把头埋进他怀里,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直到胤禛灭了灯,自己也躺到我身侧,替我掖好被子,我才缩着冷得跟冰块有一拼的手脚小心地不碰到他,细声道:
“胤禛,你喜不喜欢音韵?”
“嗯?谈不上。”胤禛停了一下,似乎在想要如何表达,“声色犬马,我不会放纵于外物。”
“哦……”我垂下头,不知道要接什么下去才能把笛子的事情说清楚。
“你喜欢?”胤禛侧转身子,将我揽进怀里,我还要把自己缩起来,他拉出我的手,贴进自己怀中,突然撞过来的温度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他握紧我的手,煨暖,他的心跳透过指间传入心里,带来一种踏实而温暖的感受。
我不自觉就答道:“累的时候,烦的时候,问题想不通的时候就会想听,偶尔也想如果真如别人所说曲情相通,换我奏出来会是什么样的调子。”
“所以你想学?”胤禛在我眉角一吻,似不经意地道。
“嗯……我以为你也会喜欢。只当消遣,我不会沉迷其中。”我悄悄得想看清他的表情,却无奈地证实在黑暗中除了他的眼神偶尔可见,其余都是黑暗一片。
“找好师傅了?打算向老七学笛子?”
他怎么知道?没等我问,胤禛突然亲吻起我的额,自眉间一路向下,一面喃喃道:“你把笛子带在身上,打算溜出去?这样炜丽的笛子,只有七弟的手艺了,不过,送给你实在是糟蹋。”
我正要反驳,他蓦然含住我的唇,辗转吮吻,我的脸酡然如醉,软软地偎在他怀里,直到他终于放开我,我的脑中已如棉花铺塞,把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学笛子可以,挑个好的时辰,大大方方地带了丫鬟去学,大可不必这样东躲西藏,学成以后吹给我听。”胤禛的脸在我颊边蹭了蹭,扶起我来,将之前草草替我解去的外衫披回我身上,十指轻动,摆弄着扣子。
我轻推了他一把:“你把衣服披上,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他不理我,兀自为我着衣,想着我若乱动,耽误的时间更多,于是安分下来。最后他将那管莹绿如玉的笛子递回到我手上,没等他开口祝福,我先翻身下榻,一把将他按回被窝里,替他掖好被子,指尖眷恋着他身上的温度。胤禛乱没正经地一笑,眸光闪闪,一个温热的吻突然印在我的手背上。
我闪电般地收回手,手背上火烧火燎地发烫,再不看他,匆匆跑出帐子,那股子似欲将人溺毙的暖意才被夜风吹散。却没能吹去我面上的红霞,心内的小鹿……
现下里除了睡觉,我的消遣又多了一样,那便是笛子。一开始“呜呜呀呀”,春宛每每陪我练笛,眉心结成的疙瘩几乎要落下来给我看。我故作不知,偏要小丫头陪着,笛声是难听了点,我却不觉难受,一瞅着宛儿的表情拧得跟皱出水儿的苦瓜是的,我就开心得不知所谓。
现在别说苦着脸了,一逢我练笛,那丫头就非得陪在一旁不可,让她去沏壶茶端个点心什么的,她总有借口磨蹭得花都谢了。
七阿哥对我这个徒弟很是满意,说我天生对音律就有通彻的理解能力,我总淡淡地笑,谢他夸奖,心中却明白不是那么回事。在塞外的这几个月里,日子过得太过舒坦,我心绪随意,自不似他们心内怀着那些个一二三四,愁肠百结。意境天高海阔,气韵自非可比。
当年喜欢东坡词,想来也是如此。
一晃已到八月,塞外嫣红早谢,江南或许正树绿花红,水映如火,塞外已是凄风冷雨,沙飞石走,风吹在脸上时如刀割一般。笛子已跟七阿哥学得差不多,因为怀孕的关系,他常来我帐中传曲,虽然才有三月多身孕,肚子已有隆起,感觉身子比上一次怀孕沉得多,人也懒得厉害,有时和七阿哥聊着聊着就自眯了眼昏昏而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桌上放着墨痕犹香的乐谱。
离太子一废越来越近,尽管每日闷在帐中也能嗅到周围越来越紧张的气息。胤禛常不在营里,不知在为什么而奔波。朝堂上的事,我不问,他自也不会跟我说,即便是我问起,他也顾左右而言他。我知道他是为不让我担心才不让我知道,我也学着不去忧心太多,将自己放进他规避好的圈子。
最后的结局我是清楚的。
头一次,我想要自私一回,把十三十四放到角落里,不去听他们,不去看他们。就无所谓纠缠,也无所谓风险。偶尔也会觉得心里空出了一个大洞,总也无法填满,雨穿风过,积水成洼。
听说十三阿哥的伤反复了一个多月,终于痊愈。
听说十四阿哥夜醉纵马,被康熙当众训话。
总有些事是无法回避的,在风暴尚未来临之前,我只能等待,一面心惊,一面微笑。
炭火在炉子里烧出细微的“噼啪”声,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忆及当年纳兰容若午后在花架下酣眠,正是春睡浓时,卢氏为他披上薄被的样子,定然是温馨非常,一如阳光下开绽巧笑的丁香,朵朵摇缀。想象太过甜蜜,竟滋生了幻觉,觉得有一只手轻柔地在我脸上划过。
我侧了侧身子,往软枕里一埋头,想赶走那种痒痒的触觉,却有一只手扳正我的头,提起被子,掖在我的脖间。我睁了睁眼,闭上,再睁开,睡意消去大半,渐渐看清眼前那张脸。
“胤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想支撑着身子做起来,他却阻止我,手抚在我鬓角,笑道,“梦到什么了,笑得这么甜?”
我一抿嘴,莫名地微红了脸,两抹玫瑰色浅浅地染上颧骨的位置。我清咳了一声,掩饰过那丝不自然,“今天没有事要办?倒有时间来捉弄我?”
胤禛脸色一肃,在我眼中看到自己的冷然,他的唇边勉强扯出弧度:“皇阿玛大概要拔跸回京了,你的身子……我怕受不住,就这几天,安排人先送你回去。”
我紧张地握住他的袖子:“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如果是……我要陪着你。”
胤禛安抚地拍拍我的脸,眼角浮出皱纹,浅浅的。
“哪有什么事?你就是爱胡想,对孩子不好。”说罢他的手探进被子里,贴在我的肚皮上,“你说,会不会是一对小阿哥?”
我愣住,瞪大眼看着他。胤禛笑笑握住我略略捏起的手,展开,与我十指相扣,声调低低的,却柔软得让人软绵,又带着几许兴奋:“太医说从你现在的状况来看,很可能肚子里有两个小生命,看来我要多想一个名字了。”
胤禛的喜悦自眉梢传开,我的心中有股异样的暖流,不及理清,已然嗔道:
“又不是第一次当爹,怎么还这么兴奋?儿子都白养了?”
胤禛面色一黯,我突然想起弘晖,后悔这样口无遮拦,正要开口,他正正地看着我,眉间黯然舒散开去,恍惚得宛如在水中缓缓盛开的白莲,自有种不可侵犯的高洁:
“以后有你了。”
我怔住,胤禛紧捏着我的手,“以后我有你了,还会有我们的孩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不强求,便是要求,也只求你一个。”
这算是誓言么?还是一种自白?巨大的震撼在我心中掀起巨浪,怀疑眼前的人是否真的说过……
他要的,自会去拿,而我,却成了他命里唯一的不确定。
我张了张嘴,却听见帐外通传:
“四川提督年大人求见。”
帐内暖意一时凝滞,炭火将尽,红焰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