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四章 树欲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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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保证，不会对他（她）不利。”
黑暗里，我突然自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湿。手贴上平坦的小腹，我深深合眼，永远忘不了那时钱氏的手按在此处的感觉。她的手几乎没有用力，我却觉得全身都在一瞬之间紧绷得战憷。这样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我像是踩在薄木上过大河，不知道哪一步会悬空。
那个名叫钱宁瑶的女子，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实在无法看透。
那样一张绝美的脸，如果她要的只是胤禛身边的一个位置，完全没有必要屈从于年络玲，今日的话，不过是一番试探，她竟爽快地对我允下诺，反而令我起疑。她是汉军旗一个包衣的女儿，能有今天，全是仗着年氏一家的帮助。年氏没有必要冒着给自己多找一个敌人的风险来完成她的计划。
我撑着汗涔涔的额头，脑袋有些发涨。
棋局的布者究竟是谁？这张无解之网越张越大，令人产生一种无力感。
房门轻响，我扬眸。看见胤禛冲门外之人挥手示意他退下。萧索的背影正对着我。
连日来他总是忙至深夜，来府上的官员也越来越多。每日书房总是门庭若市，临太子一废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忙些什么我从不问，却隐隐能够猜到。
“怎么这样坐着，着了风寒怎么办？现在病了可不是一个人的事儿。”
胤禛和衣揽我入怀，拉过被子替我盖上，唇轻轻落在我鬓边。
“这都五月了，哪有那么容易着凉？累了吧？衣服也不换。”
胤禛身上有些凉意，我摸索着顺着领子解下他的外衣，他顺手接过去隔在桌上，倦怠已极地靠进我怀里，明明似已入睡，却仍是版迷糊状地摸着我的腹部，语气呢哝：“一天没见阿玛，想不想阿玛？”
我好笑的搡了他一把：“孩子才多大点儿？还不成形就会想阿玛了？”真当您雍正的孩子是超人了？
“那你想不想？”胤禛的手环上我的腰，将我揽近了些，低声问道。
我有些别扭地背转身子，脸闷在被子里，憋闷道：“今天不去耿格格房里，没有关系吗？”新婚之后，按理他当有三日宿于新房。
一阵岑寂，胤禛轻缓地扳回我的身体，温凉的唇贴近我耳旁，沉郁道：“你生气了？”
我不说话，又觉得这样等于是在默认我的在意，方要开口，两片唇堵住了我正要出口的言语。
如轻纱拂过窗棂，秋月照过梧桐。
我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一边觉得自己忒没骨气。
“耿氏的父亲正在帮皇阿玛办差，不是我去要她来的。皇阿玛的旨意，我不可忤逆。”他快速地说，抓住我的手，握紧我，一面向我解释道。
“还有钱氏……”胤禛顿住了，我看向他，那远山的浓眉渐蹙渐深，神情里有几分无奈，嘴唇紧抿，我回握了他一下，恬然道：
“我没有生气，我相信你。”
“月儿……”胤禛的下巴在我的头顶发间摩挲。然后我听见轻微得几不可闻的他的话：“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我只要你一人心就足够了。”
荒原上一瞬间开出了绚烂的花朵，连绵不绝。
我没有说话，闭眼靠住他，手指不自觉地捏着他的中衣，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我也是。愿得一人心，只愿那一人是你。
夜漏更长，薰笼玉枕，夜岚迷蒙，红罗帐中，只有彼此的心跳，伴着子夜流月，划过时光，直至天光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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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苑。
风飒飒而过，竹叶翻飞，挣扎着要脱离竹枝，细梢在风中颤抖，枝叶相交，发出“簌簌”的咽声。
“你来了？”朱顶亭中，那人一身月白华服，端起紫砂茶盏，没有抬头。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风住，空气静谧清浅，隐过茶香。他一身月白，我一身雪青，蓝紫相映，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他以指勾起紫砂茶壶，替我斟上一杯清茶，汤色嫩黄，白烟浅淡，蜿蜒缠绵。
“八弟今日倒有闲情。”我的手抚着他推过来的茶杯，指尖的热度缓缓割开我对紫竹的回忆。
那人抛弃了自我，扮演多重角色，心甘情愿做他手中的那颗棋子，却在他的弃车保卒下被碾得粉碎，她却不知后悔，值得吗？我不敢去想她的答案，不知该笑他的傻，还是该恨她的痴。
“我一直很有闲情。听闻前些日子你身子不好，如今可是已然大好？”八阿哥云淡风轻地笑道。
“多谢您关心，奴婢已是无碍，不过蒙皇阿玛赐侍府中的紫竹格格前些日子突然失踪了，奴婢当日与十四阿哥蒙难，多亏了八弟相救，不知今日可否再帮奴婢一个忙？”
“那是当然。”八阿哥不轻不重地应道，呷一口茶，“这茶不错，你不尝尝？”
“奴婢最近禁茶酒，暖暖手罢了。”我转着渐凉的茶杯，看向竹林深处道：“八弟真是会寻地方，这一处倒是静雅不俗。”
八阿哥一挑眉，神情朦胧，像是在回忆些什么，粉色的唇瓣微启，他笑了笑：
“当年，我就是在这里捡到她的。”
她？莫非是紫竹？所以她名中有“竹”。一切终还是值得的对不对？你要的，只是他还记得你，哪怕他真正留给你的只是心里一个细小得快要看不见的角落，你也心满意足。
“你还记得她？”我失神地问。
“是，”八阿哥点头道，掌心托着茶杯，“虽然她已经在这世间消散，但却是我养过最忠诚的一条狗。”
我刹那恍然，笑声冲动地要穿出喉咙，强自镇定着。没有什么好觉得震惊的。对于他来说，她不过只是一个工具而已。比起她对他的生死相许，这些还算什么？
“我是来府上看瑾兰姐姐的，若是无甚吩咐，我就回府了。”我的心底有着深深的厌恶，一时连“奴婢”都不想再自称。只想让眼前这个看似不染半点尘埃的人立即消失掉，那种大雾般烟雾缭绕的笑容，我再也不想看到。
“那个孩子如果还在，你应当快要临盆了吧？”八阿哥的声音不高，却在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我定定地看着他，无法从他的表情里捕捉到任何蛛丝马迹。我不由眯缝了眼，等待他故意不说完的下文。
“我从来没见过四哥对哪个女人像待你这样宝贝，就像这副杯盏。”八阿哥放下茶杯，雪白的指划过盘中的紫砂茶杯，加上我面前的这只杯子，一共七只。八阿哥睥睨住我道：“这杯子，原本有八只，是祥瑞之意，也是我最中意的一套茶具，后来无意中给摔碎了一只，那种失去的滋味，你当比我更清楚。”
失去？我脸一时铁青，心被人一把揪紧。那种恐怕会纠缠我一辈子的撕裂般的钻心疼痛又散开在四肢百骸间。那个未及出生就被我杀死的孩子……
“你就是四哥的茶杯。”
我冷笑着：“所以你一直想着怎样‘无意’地把我这只杯子打碎。”
八阿哥没有回答我，继续说道：“而孩子，却是你的茶杯。”
我骇然，几乎下意识就抚住腹部，心怀惊惧。对面的人以极其优雅的姿态汲这着茶，举手都有无限风致。这样一副天人一般的皮囊之内，究竟包裹着怎样的一颗心？
“杯子不见了，可以是坏掉了，也可以是不慎遗失掉了。”八阿哥抿了抿唇，看着我，乌眸里雾蒙蒙的深不见底，仿佛是云端，却也可能是正站在障眼处理后的陷阱之上。
“如果你愿意做那只遗失掉的杯子，我可以保证完好无损。要让一直杯子磕到碰到，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八阿哥笑着将手悬在空中，眸光攫着我，随着那两根美过女子柔荑的手指略略松开。
紫色划过空气，那声碎裂的脆响击在我的心上。
“我不是杯子。”我站起身，放任自己尖锐地盯着八阿哥，冷然开口道：“我是空气，只为他停留的空气。”我咬紧牙，字字顿顿：
“你看不见，抓不住，捏不碎也打不烂。”
八阿哥的神色里多了抹玩味。我别开头，上身僵直地迅速福了福，声音里没了怒气，却也提不起任何别的情绪，自顾自地说道：“奴婢告退了。”
一刻也不愿多留的，我匆匆离开竹苑。出了府却仍觉心有余悸，脑中又多出了片紧密的云翳。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树欲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