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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三殿下从昏迷中醒来,性情大变。这是每个人都承认的。
      只有四岁的我一天比一天沉默。没人会知道,我怎么熬过那种心脏的破裂感在即的瞬间。
      清楚的听见心跳。
      血液偏偏是流动的。如果它静止,会不会就不疼了?
      世界,空气,我,疼痛。只有这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活死人的样子。
      这样的我,或许连池塘里的孑孓都不如。
      根本,没有资格可以称之为活着。自己,都觉得活下去是那么恶心。
      多么不公平。
      凭什么是我。
      那些对伯伯的歉意几乎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由疼痛带来的恨。
      不过,一些特有的力量,却在疼痛的驱使下越发强大。
      宫外的曼陀罗植株在我一次把瓷瓶摔得一瓣一瓣后,被其中一片瓷瓶的碎片砸中。
      在我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的枯萎,腐坏。
      整个宫里是腐败的草木味。那是草木的尸体。说不清的恶臭。
      无法进行正常女孩该有的活动。
      琴弦在我的抚摸下会被融断,绣花针会无缘由地裂成两节。
      而我的那道伤口,总是在这之后像点燃的鞭炮——炸开就在一瞬间。
      我根本不想控制这些力量。
      我本是如此的人,对不起我的是这个世界不是么?
      那么,我怎么会还对这样的现实有多大的盼头?
      都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可是,若是连希望都是一种奢求时,失望就不存在了。
      那个男孩,就是在这个时候,闯入差不多自我崩坏的三公主的生活里。

      明明都过了几年,我依然被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
      指甲深深陷在皮肉里,伤口处也还有血在流。居然,没有流干么。
      晨雾还未散尽,燃了一夜的灯还有最后的烛火。
      多希望,我的生命可以和它同时熄灭。在晨雾里腐朽的身体,终是一捧死灰。
      整个身体蜷缩在地板上,完全不能顾及颈椎压着地面的生疼与冰冷。
      有人来了么?
      匍匐在地上的身体可以辨析那些细小的震动,脚步声。
      雕花的窗,明亮的镜子,有安睡作用的薰香。
      原来,这样的疼痛感也不是真切的,只是梦里的错觉。
      可是,一切的一切,为何格外清晰?在屋外的男孩,莫非也是一段梦里的剪影不成。
      不要走了,陪陪我,哪怕一小会。
      我真的,不想一直忍受下去了。
      刚刚努力够到了门框,伤口的疼痛又一次撕裂开来。我顺着半掩的门摔在了过道里。
      声音接近嘶哑。有什么液体,留在面具上和脸粘了起来。
      不要只是个梦...我怀着乞求的心情抬头。
      “你怎么了?”男孩手心的温度通过我的胳膊传了上来。
      谢谢,真的不是梦。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么?”他笑笑,“现在还很早,你就出来干活了阿。”
      不,我住这里。如果我还可以回答他,我一定会解释清楚。
      虽然,宫不宫女也无所谓了。
      他的脸和他的声音一样令人舒服
      他发现我的发下,是一张面具。
      “为什么要戴面具啊?”
      我摇摇头,没有力气和他说话。
      这样的动作极易被误解,事实还是被验证了。
      “不能说么?”
      以免麻烦,我干脆点了点头。
      他对此来了莫大的兴趣“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端木川。”
      端木川?好名字。
      我在他温热的手心画着。
      花琦苒。
      那个时候,没人教我名字不能随便说的。何况,是女孩的名字被男生知道。
      “你姓花?”他的眉宇在一瞬间蹙起“也就是说,你...”
      我这时才想到了,这样的我,根本是自卑的。
      叛乱的藩氏。
      用力摆手。
      我脑子里飞快的闪过补救的方法,于是,我又写了一个“赐”。
      男孩的眉宇舒展了,“也就是说,你是从前的宫人对吗?被哪位主子赐姓。”
      得救了。这样的理解恰好。
      “那么...好久前的那天晚上...你没被杀啊...”他下一句话让我瞬间紧张起来。
      伤口的疼痛又一次迸发。
      或许,是感受到眼前人身体的僵直,他笑了出来。“紧张个什么啊,你面前也是一个没死的前臣啊。”
      是了,最后的那一眼,是他的残像。
      被我闯入的屋子里的另一个人。
      “你知道么?那天,我就在南书苑里...一直躲在楼梯下面。我躲过了官兵,本以为安全了,结果居然又进来了一个人...”
      “我当时想,如果被发现了,我就和他同归于尽......”
      心跳漏了一拍。
      “不过还好...逃过一截。”
      我松了口气。
      现在看来,应该庆幸的人,是我。
      “对了,你好些了吗?”他把头正面朝我,瞳仁在一片黎明的暄亮下很清澈。
      嗯。
      伤口,好像真的,不是那么疼了。
      我点点头。
      “你不会说话?”
      这个...我不知该怎么表示。
      尴尬了许久,我尽力憋出一个字“哈?”
      可是,即使是这样,由疼痛带来的失语依然无法正视。稍稍按了按伤口绵延而下的锁骨处,果然,还是挺厉害的。扶扶面具,我看见微笑的男孩。
      他望着我,旭日东升时分的刹那,第一抹阳光下的一对睫毛显出浅浅的棕色。他的轮廓差不多已经显型,却依然有尚未成熟的稚嫩和青涩。瓷白色的皮肤在这样的光晕下显得漂亮到极致。
      “把面具摘下来吧?”他止住我扶面具的手。
      而我,典型的见光死——被他看见瞳色就遭了。顾不得袭来的疼,站起来跑掉了。
      “诶诶,小宫女你到时候来找我玩吧,我是侍读...”
      他的声音在晨风里传达到我的耳里。是吗?端木川。
      想来是,我记住了。

      “老倌老倌——开门开门——”
      “诶诶三殿下...您不要每次都爬墙啊,你看看墙上... ”
      一跛一跛来给我开那小破屋的篱笆门的矮小老头,就是号称“第一术士”的寮长。
      好吧,是曾经的。从小混熟缘故,就没大没小的叫他老倌了。
      这家伙,曾经那性格是相当讨厌。之所以堂堂前任寮长就居荒山美其名曰隐居,房子还是我给他找的,大概十有八九要怪他那脾气上。
      “苒丫头几月不见又好看了些。”
      完全不顾我刚才爬墙弄得一身泥,老倌笑得一脸皱纹。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套话,今天可没带酒。”
      在我说完这个酒字时,一股浓浓的失望的气氛立即就笼罩了这间小破屋。
      望着他风云都要为之色变的脸,我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梨花酿扔了出去。
      “喂,接好。”
      他不由向后避了一壁,看着那瓶酒直秧秧撞到泥土里。迈着细碎的小步,他像拔一颗萝卜一样的把那瓶酒从泥里拔出来。“嘿嘿,好酒。”在拔出来的瞬间,他的手抚过沾着花泥的瓶子。
      世界上最龌龊的眼神莫过于采花贼看见美女,强盗看见金银和某老倌看到酒时所表现的。毕竟今天运气还不错,其一就如此被我撞见了。
      “喂,酒不是白喝的。”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宝贝,在他眼前晃晃“懂?”
      老倌停下了他要抢的动作,用精明的眼神上下打量敷着我刚才爬墙沾着泥的衣服,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我的脸上“哟...三殿下长出息了,开始威胁老人了咳咳...”
      “你不帮也没事,我记得吧我那里还有几瓶那个什么老板娘酿的酒,对对对,那什么你的...”
      “等等我帮我帮!!”他的眼里最后一丝不屑被一种执着的光芒替代。
      自从我认识了以前打工的老板娘是这老倌的老相好后,这招屡试不爽,从无偏差。
      “行,你帮我看看这个。”
      终于,今天的主角上场了,我掏出那只步摇。
      碧色的蝴蝶在白色手帕的衬托下苍翠欲滴。
      “这个....”老倌收起了平时一概的不正经。他的手在步摇上触了触,眼神渐渐变得难以琢磨。
      “走,进屋说。”

      屋里是可比阴阳寮藏书的几大个摆满了书的书架,这不由得让我双腿有种激动的战栗感。
      原来,可以不回宫查阅么。
      “诶老倌~这里的书我可以看么?”
      “磨磨叽叽!罗嗦!自己动手不会啊!”隔壁传来他略暴躁的声音。我嘴角开始完完全全向上翘——这老头开始和那只步摇较真了,一旦认真嘛,他那脾气就开始了。和平时,判若两人。
      不过,这正是我可以好好看看书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怪罪我动平时我绝对碰不了的他的多年收藏的图鉴。
      真正强大的图鉴,可以查到那些东西的魂魄灵路,甚至有些图画是封印着什么的。书的封印,取决的是阴阳师自身力量做出的符咒,直到那个下了符咒的阴阳师死去。这些力量的承担者是阴阳师的血肉躯体。
      比如现在我手里的这本图经,只要触到那些图,就有一股灵力直冲体内。
      我很少对什么东西下封印镇压,这不仅仅是因为封印对自身力量有损耗,更是因为,下封的力量对自身是有反噬的。简单的来说,就是封印的怪物一旦醒觉发狂冲击封印处,这些疼痛会附加在阴阳师身上,痛不欲生。
      那么,也就是说。
      我抬头注目着隔壁映在窗糊纸上的背影。
      手里的这本书,看似是各种东西的图鉴,其实说每幅精确的图画,不过是封印咒文的模样。
      这样一本,这样厚的一本图鉴,不如说是扣押着这么多怪物的牢笼,如此巨大的疼痛,都是那样瘦小的身体承担的么?
      他疼么?这样的书,显然几个如此大的书架上比比皆是。还是说,这样的人对疼痛已经麻木了?
      我努力搜寻一天和我抬杠,特别喜欢喝酒的老头,形象却模糊到不行。
      阴阳师的命,莫非是草莽不成?
      老倌年轻时因为脾气古怪,在朝廷上处处受排挤,被陷害,被诬蔑,从来一声不吭。可是在我记忆里,他却对那个妖怪一样,同样不受欢迎和宠爱的三殿下如长辈般亲切。
      “三殿下能力不可小视。”他曾对父亲说。
      原来,我一直觉得很了解的他的我其实更不不了解他,那个人,承受着这么多伤痕。
      他从来只是个只喜欢喝酒的老头,从来不被那个尔腴我诈的朝廷认可,但又为什么,要负担这些?
      为苍生百姓?呵,这年头,这种破观点已经不值钱了。什么苍生,你来救苍生那么神救什么?总不能让各大神仙吃白饭吧?什么百姓,百姓这么多,你管得过来?就算他们要造反,你也必须像给他们擦嘴上的油的纸那样不抛弃不放弃么?那样的人,雅称以天下之事为己任,俗称,多管闲事。
      为官宦仕途?那他张这张臭嘴天天给各位大人找茬,你说东来我说西,你向南来我偏北,就是和你反着干,还到死都是一副我如此与众不同的傻屌帅酷美男子脸,理所当然不应是这个。
      正当应该好好思索时,隔壁传来一串阴森森的的冷笑“这样啊...”
      我不由抖一抖。
      “苒丫头,来。”
      这个声音来自彼岸,前方的路瞬间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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