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赋》凡尘仙子

89、第三十四章 回忆

　　羽休已入土为安，那件事很快就被人淡忘，被染红的雪地，早已被人清除，白色的坑洞也很快被皑皑大雪填平，大地又恢复了昔日雪白的颜色，好似从来都不曾有过那红色的雪地一样。
　　就连昊仙宫里的人，也皆强迫自己忘记那件事，就当是噩梦一场，虽然那梦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痛楚……
　　妲今慢慢地恢复平静，渐渐地笑容也多了许多，就好像羽休的死已经随时间的推移，被慢慢地淡忘了一样……
　　这一点妲今做得很好，就连纣王也蒙在鼓里，还以为是他每日送来的大礼逗笑了美人，乐得他咧嘴直笑……孰不知，妲今是在强颜欢笑……
　　强封锁住心里的怨恨，妲今在等待着时机，一个可以铲除姜皇后的最好时机，但是，她同样也知道这样的机会很难等到……
　　纵然明知难等，妲今也要等，因为她除了等待，也只有等待……
　　欢悦的气氛越来越浓郁，宫中上下又再次喧哗起来，各人皆各有各的忙碌，各人皆各有各的欢喜。
　　这一切都因元旦即将来临。
　　“如果不是纣王选姐姐进宫，这个元旦我想我应该在苏府过吧？”妲今坐在太妃椅上，望着雪地出神，一心只顾想着心事。全然不管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的宫女们。
　　墨苡连唤了三声，才拉回她的心神，不免奇怪了，“娘娘，你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的妲今当然不能透露自己的心事，便轻松地摇首：“没什么，我是在想，这里的元旦与在家里时有何不同？”
　　婴婇背对着妲今，边收拾边笑着安慰道：“娘娘，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啊，只不过这儿大一些，热闹一些罢了。”
　　热闹？何为热闹？妲今不知，因为她从来就没有过过元旦。
　　每当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除陈布新之时，她只能缩在角落里远远地观望着。望着那些与她同龄的女孩，身穿崭新的衣衫，或牵着双亲的手，或与同伴玩耍，或吃着美味的糕点，或向爹娘、兄姐撒娇，或……凡此种种画面，皆令妲今羡慕不已、心痛不已。
　　“莫非那些场面就是热闹，可是它为何又离自己如此遥远呢？”想到此处，不由自主的，妲今的柳眉深锁，明亮的双眸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纱雾，一副娇柔无力、楚楚可怜的样子。
　　在妲今身后的墨苡瞟了婴婇背影一眼，不服气地顶撞着：“这算哪门子热闹嘛，规矩这么多，这也不让走那也不准去。唉，烦得很，想娘娘以前在家的时候，我们穿着男装出去玩，那外面的情景，那才叫热闹呢。”
　　“现在是比苏府，又不是比外面，你瞎说什么呀。”婴婇本想安慰她家小姐，谁料想，不知分寸的墨苡会插上一脚，气得婴婇只想轰她出去。
　　墨苡哪肯罢休，上前几步，欲想争个输赢，“我哪瞎说了？我……”
　　猛然间，感到婴婇的神情不对，墨苡刹住话，顺着婴婇给她的眼神讯息看去，便见到了妲今即将划落的眼泪。
　　“娘娘，我方才是瞎说的，这皇宫里比苏府热闹，比外面热闹，比哪里都还要热闹。”墨苡赶紧改口，讨好地安慰道。
　　妲今含着眼泪，喃喃自语：“是吗？可为何我一点都不开心呢？”
　　妲今不知道她为何不开心，或者是因为她想起了姐姐，或者是因为她放不下伯邑考，或者是因为有心事，更或者是因为荣华富贵来得太快，让她有一种极度不安全的感觉吧？
　　“娘娘，有些事情过去了，就应该学会忘记。”婴婇扫了一眼进进出出的宫人，走上前来，压低声音劝道。
　　婴婇以为小姐是因为放不下伯公子，才会伤心流泪，赶紧上前安慰她。
　　“是啊，娘娘，你再想他也没有用，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成亲了呢？”墨苡同样压低声音劝道。
　　“什么？他成亲了？谁告诉你的？”妲今猛然惊醒，倏然抓住墨苡的手，切切追问道。
　　墨苡傻了，愣愣地回道：“没……没呢，奴婢是，是猜的。”
　　“真是这样，你没骗我？”妲今步步追问，不但不松手，反而加大了力度。
　　墨苡哪敢再多说，忙急不可待地应承着：“不敢，奴婢不敢。”
　　妲今这才放下心来，松开了墨苡的手，几条红色的指印便跃入了她的眼里。妲今歉意地笑了笑，柔声道：“墨苡，方才我太激动了，所以，你……你不会怪我吧？”
　　原来墨苡是在试探她啊，她还以为是真的，试探！
　　“不对，好像以前姜皇后也曾试探过我，我当时的反应，会不会被姜皇后看出了我的心思呢？”这样一想来，妲今的心里震惊不已，恐慌万分，身上竟冒出一丝冷汗。不过，再想想，好像也不像那回事。
　　“若是皇后知道了，怎么不告诉大王？大王生性多疑、残暴，绝对不允许别人的背叛，一旦被他得知，自己就算不死也很可能会被打入冷宫。若是这样，皇后不就可以轻而易举铲除我了吗？”
　　这样想来，妲今又觉得姜皇后并不知情，刹时放下心来，全然没有方才的恐慌，身上的冷汗也适宜地退了回去。
　　“怎么会呢？娘娘，奴婢怎么敢怪娘娘。是奴婢不好，奴婢不该提……提到他的。”墨苡扫了扫四周，见没引起其它人的注意，方才小声言道。
　　“算了，也许你们说得对，事情都过去了，我亦应该试着放下他了。”妲今淡淡一笑，轻柔的声音里带有一种释怀的感觉。
　　这不过是妲今的表面，在她的内心里，却是另一种声音：“放下，可能吗？或许可能，那就是我死。”
　　婴婇观察着妲今，见她脸上平静如水，这才放下心来：“小姐，你……你能想通就好了。”
　　妲今回了个灿烂的笑容给她，起身便往门外走去。
　　婴婇忙拦住她，追问她去哪里？
　　妲今说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散散心。
　　婴婇瞟了一眼外面的雪白的大地，好言劝道：“娘娘，外面太冷了，小心冻……冻坏了身子。”
　　婴婇怕死，那个“死”字不敢轻言出口，生怕一说出来人就会死了一样，所以，改用“坏”字来代替。
　　可能是以前差点死在白雪的寒冷下，婴婇对这样的白色心存畏惧，一心的只想劝她不要出去，一时忘了为她准备出门的御寒衣物。
　　妲今说她就想到外面冷静冷静，你们就别跟着来了。
　　婴婇还想说什么，妲今轻轻地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在门口处，又被赶来的墨苡截住，执意将手里的貂皮袍袄披在妲今的身上。算了，妲今也不再勉强，因为她才走到门口，就感到了天气的寒冷。
　　妲今出了昊仙宫，百般无聊地走在茫茫的雪地上，可能是寒冷的原因，这条路上竟空无一人。
　　雪白的枝头，雪白的亭子，雪白的假山，雪白的大地，就连天空亦是雪白的。
　　第一次，妲今如此细致地观赏着雪景，第一次，由衷地发出感慨，认为雪景是美丽的。
　　曾几何时，妲今最惧怕的就是白雪，因为皑皑白雪，会冻坏她的手脚，会冻伤她的身体，甚至还会夺去她的生命。她恨白雪，诅咒白雪，可是，她却盼着元旦，因为只有元旦，她才能讨到一些好吃的，才能尝到那些鸡鸭鱼肉。虽说是别人吃剩下的，可是对她来说，就如同是品尝到了天下最美味的食物。
　　妲今依靠在树边回忆着往事，可能是觉得冷了，她收紧了袍袄，将自己紧紧地裹在袍袄里。
　　凛冽的北风依然刮着，妲今全然不顾，因为她又陷入了她的思忆里：“如果当初救我的是伯邑考，那他是否会把我当成落难的妲己呢？他会爱上我吗？”一个强烈的声音跃了出来，占据着她的整个脑子，“我今生是绝对不会辜负妲己的，”想起了他说过的这句话，妲今知道了答案，那就是“不会……他不会爱上我。”
　　“为什么？邑考，你明明知道我爱你，我甚至愿意为你放弃荣华富贵，可是你却……却不肯带我走，难道我真的不如姐姐吗？如果我比姐姐早一步认识你，或许你爱的人就是我了，是不是？邑考……”妲今缩倦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双膝，凝望着西岐的方向，在心里暗暗地想着，问着……
　　泪水好似急流的瀑布般划落下来，掉在貂皮袄上，即刻便凝结成了晶亮的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