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赋》凡尘仙子

85、第三十章 遗言

　　待众人四散之后，懊悔不已的徰焁扑上前去，哭着追问道：“为什么？羽休，你为什么要替我扛下那五十大板？”
　　血腥味依然浓郁，只是徰焁像没有闻到似的蹲在羽休的面前，是泪水堵住了她的鼻子，还是疼痛影响了她的嗅觉？不是，两者皆不是……
　　她只是想忏悔，只是想再和羽休呆一会儿，哪怕只有一分，只有一秒……
　　不知是徰焁的哭泣声使惊醒了羽休，还是钱太医所言非虚，总之，羽休苏醒了，听到了徰焁的哭诉，他勉强一笑，“我是……堂堂……男子汉，你是女子，我当然……应该保护你了……”
　　“羽休，你……对不起，我……我不应该推开你，如果不是我推开你，你就不会撞到那杯茶，不撞倒那杯茶，你也……也不会……对不起……我呜呜……”徰焁跪在羽休的面前，低垂着头，泣不成声地忏悔着。
　　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是她害了羽休，她想补救，她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来救回羽休，哪怕用她的性命……
　　但是，一切都不可能，不管她怎样做，都不可能弥补她的过错……
　　她——徰焁，注定欠羽休一辈子……
　　“不怪……不怪你，是……是桒贵妃不放过我，你别……别哭了，”羽休想伸手擦去徰焁脸上的泪水，可是，僵硬的手臂重如千斤，就算费尽全力，他亦抬不起一丝半毫……
　　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羽休用沙哑、气虚的噪音言道：“我不能……不能帮你擦、擦泪，你自己擦啊……”
　　羽休的话令徰焁更为愧疚，懊悔与内疚就如蝼蚁一样咀嚼着她的心……终于她的心崩溃了……泪水决堤……
　　妲今在吩咐宦官苏贝去请芈覐之后，才移步过来，脱下身上的袍袄，披在羽休身上，为他遮挡住越发阴冷的气温。
　　一股暖流涌进羽休心间，是错觉吗？不是……错觉没有这种真实的感觉，那是……突然忆起他娘亲曾说过的话：人在死之前会觉得特别的温暖。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他娘亲并没有说，不是不想说，是来不及说，就永远地合上了眼。
　　也许自己快要死了，才会觉得异常温暖，就像他娘亲当年一样……
　　“羽休，你再忍忍，我已经命人去请芈大人了。芈大人医术精湛，他一定能治好你的。”妲今蹲在羽休的面前，尽力忍住欲流下来的泪水，轻松地言道。
　　“娘娘，没用的，我……不，奴才快不……不行了，你一定要……要小心桒，桒贵妃……因为，她，她不好惹……”羽休欲睁大双目，可是双眼又夹又涩，睁了好一会儿，也只到半开的程度。
　　头部的脑神经已经被雪水刺伤，冷痛、刺痛、绞痛、尖痛，一波波的向他大脑袭来……
　　痛，控制着他的大脑，痛，折磨着他的神经……
　　痛得他没有了思维，没有了完整的语言……
　　痛，令他生不如死……
　　“我知道了，羽休，你不要再说了，好好歇会，你会没事的，芈大人一定能救你的。”妲今微笑着，柔声安慰道。但是，她眼里却闪动着晶莹透亮的泪珠。
　　虽然钱御医已经宣判了羽休的死期，但是，妲今心里依然有个希望，希望羽休还有得救……
　　毕竟钱御医是姜皇后身边的人，来这里只是奉命行事，并不一定会真心为羽休治疗，不过是随意做做样子，说说罢了。再者说，姜皇后是桒贵妃的表姐，为何肯下令为羽休治疗？她们俩会没有一丝瓜葛？
　　妲今不相信姜皇后与钱御医，故此将希望全放在芈覐身上，希望他能赶来救下羽休……
　　羽休苦笑，轻轻地摇头，艰难地吐出这番话来，“奴才……奴才没用，给娘娘……你添麻烦了，经……过……这次，桒贵妃……她，她一定……一定会怀……怀恨在心……娘娘你……你要，要小心啊……”
　　“我会的，你安心养伤，你会没事的……”此时此刻，除了安慰羽休之外，妲今不知该如何做。
　　“娘娘，不要……安慰奴才了，奴才知道，知道的……”羽休努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凝视着妲今，有气无力地言道。
　　羽休的双眼越发的模糊，像是有层东西遮住了他的眼睛一样，让他看不清娘娘娇容。是什么东西呢？羽休不知道，但是，绝对不是眼泪……
　　“羽休，你……”
　　“娘娘，你让……让奴才……把话说……说完，今天若……不说，恐怕……就……没有机会了。”羽休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断断续续地言道。
　　喉咙似火一般的干燥，咽一口，都要费尽他的全力，他想喝水，不过，喝水并不能解决他口里的干燥，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他畏惧死亡的来临，可是又不得不面对，痛苦折磨着他的身心，他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
　　羽休费力地撑起脑袋，望着众人，气若悬丝地嘱托着：“你们……还有你们，日后也要……小心桒贵妃，不……不要顶……顶撞于她，要……要懂得……忍耐，留条命……是好的，别……别像我……我这样……”
　　“我们知道该怎么做的，羽休，你放心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安心养伤……”姀坴轻拍羽休肩膀，含笑也含泪。
　　“我知道……我知道，我快不行了，我……不能再照顾……苏娘娘了，你们……就由你们……要好好……照顾了……”羽休的思维已经渐渐地模糊，此刻的他，说出来的话已无条理可言了。
　　众人齐声应承着，随着那声“我们会的”承诺落下，他（她）们伤心的泪水也涌了出来，一时间，气氛很是凄楚，没人开口说话，只因此刻的他（她）们泣不成声。
　　墨苡洒脱地接话，样子颇为轻松，“你安心养伤，你的那份事情，我们是不会帮你做的，等你伤好了，还是由你自己来做，你可别想赖着我们做啊。”说完此话，泪水却夺眶而出。
　　与羽休相交不深的墨苡，原以为自己不会哭，所以，才轻松地开口相劝。可是，为何到了最后，她的眼泪会禁不住直涌出来？是伤心，还是同情？或许两者皆是，皆不是……
　　这个问题，就连墨苡自己都不知道……
　　“我……我恐怕做……不到了，我……我……”感觉到眼皮上的沉重，呼吸的困难，羽休知道他快不行了，他几乎是用尽全力伸手，欲握住妲今的手，可手伸出后，又迟疑了，改成抓住妲今衣袖，“苏娘娘，苏娘娘……我，只想……想要亲口告诉你，告诉你……我……我……”言到此处，羽休竟有些畏惧，低垂着头，欲言又止。
　　“告诉我什么？羽休，你说啊，”妲今看出了羽休的顾虑，反握住他的手，想以此来给他说下去的力量……
　　冰冷且颤抖的手传递着羽休心里的激动与喜悦，他惊喜抬头，凝视着苏娘娘，羞涩的说道：“我……我喜欢你，我知道……我不配，我……我……”
　　羽休低垂着头，诺诺自语……他的声音渐渐地小了……
　　他几乎耗尽了全部气力，出气多过进气的他，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突然，羽休像是得到某种神力一样，又猛然抬头，似起誓般地说着：“若是有……有来生，我不要……不要做你的奴才，我想……想做……你的，你的……兄长……”
　　这是羽休最后的表白机会，若是放弃了，将是他终生的遗憾，羽休抛开畏惧的心，坚决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在整个表白过程中，羽休都没有用奴才二字，因为他怕这样就更配不上苏娘娘了。
　　“兄长？”妲今惊诧，她还以为羽休要与她缘定来生呢，没想到，却是……
　　“嗯，我……”好开心哦，这后面的话还来不及出口，羽休便沉下了头，而迷蒙的双眼不再迷蒙，只因他的双眼永远的合上了……
　　羽休将妲今的那声疑问句听成了肯定句，故而以为是苏娘娘认他为兄长了，很是欣慰地离开了人世……
　　“羽休……羽休……你醒醒，醒醒呀，你还没有叫我一声妹妹呢，你听到了没有？你醒醒，哪有你这样做兄长的？这么不负责任，你……兄长……你答应我一声啊，兄长……”妲今伤心欲绝，使劲地摇着他的肩膀，边摇边像孩子似的哭喊着……
　　可惜，妲今的话，羽休已经再也听不到了……
　　长椅终于不堪重推，倒了……
　　带着羽休渐冷的身体，“嘣”的一声，是羽休倒在雪地上的声音……
　　妲今蓦然醒悟：羽休……羽休他真的已经死了……
　　妲今霍然冷静下来，静静地站在雪地上，眼睛牢牢地盯着羽休……
　　徰焁不相信羽休会死，她一个劲地摇头，木讷地说：“羽休是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他只是昏过去了，昏过去了，醒来了就没事了，就会没事了……羽休，你醒来啊，醒来啊……”
　　不是不认为羽休死了吗？为何心里会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是我害死了羽休……
　　徰焁后悔万分，可是再多的泪水，再多的懊悔，都不能弥补她的过错，羽休死了……永远都不可能再生……是她害死的，是她……
　　徰焁好恨，好恨……恨自己的任性，如果不是……羽休他不会死，不会死……
　　回忆……回忆往昔的时光……
　　那一字一句，那一语一笑……都令徰焁痛入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