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赋》凡尘仙子

81、第二十七章 罪不至死 下

　　依桒贵妃吩咐，小瑶很快盛了一盘白雪，放在徰焁的前面。
　　而后，向昏厥的羽休走来，脚未定，便传达桒贵妃的旨意，“娘娘有旨，命你们用雪水弄醒他。”
　　“可是，小瑶姑娘，用雪水？这儿都是雪，哪儿有水啊？”那俩宫人互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询问着。
　　“娘娘有没有什么交待？”另一个补充道。
　　平日里都是用水来泼的，今日改用雪水，那行刑的两宫人，着实不知该怎么办。这冰天雪地的哪有水？要不就是刚落下来的雪花，要不就是厚厚的冰，雪水上哪弄去？总不可以用手来化吧？
　　现在可是最要紧的时候，万事应该小心，要是一个不留神弄不好，触到娘娘的楣头，自己的命还不得休了？
　　“没有，娘娘只说用雪水弄醒他，并没有特别的交待，你们想怎么弄都行，但是，一定要快，娘娘可没那么好的耐性。”言毕，留下面面相觑的两宫人，转身走了。
　　待小瑶一走，俩人不敢怠慢，忍冻捧着冰冷的雪向羽休的头上倒去……寒冷的雪遇到羽休头上的温度，慢慢地溶化了，溶化的同时，那股寒气也真袭入脑，片刻的时间，昏厥了的羽休就被冰冷的雪刺醒过来……
　　冷……羽休只感到冷……
　　脑袋里是一阵阵的冷痛……
　　冷得他直打颤……
　　寒冷，冻僵了他的大脑神经……
　　他竟然感觉不到臀部的巨痛，唯一能感觉的就是刺穿大脑的那股钻心的冷……钻心的痛……
　　在这一刻间，他的头好似冻僵了，没有任何的思维与想法……
　　徰焁不明小瑶为何会放一盘雪在她面前，正待询问之际，桒贵妃开了口：“你若将盘子里的雪全部吃光，本宫自会放过羽休。”
　　“啊？”徰焁目瞪口呆，心跳整整停了两拍，吃下这盘冰雪，自己还有命活吗？徰焁望了望桒贵妃，又望了望盘里的雪块，她犹豫了……
　　突然耳边响起一个沙哑虚弱的声音：“徰焁……你……不要吃……你……你会被冻死的，徰焁……不要……”
　　是羽休的声音，不知怎的？徰焁只觉得鼻子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她慌忙地扭头望向羽休，见到羽休脸色煞白，嘴唇鲜红，唇边有一条红色的血印，是他咬破手臂时沾上去的……
　　这一刻间，悔恨与愧疚纠缠一起，紧紧地撕绞着她的心，泪……终于决堤……模糊的视线再也看不到任何的东西，除了那层白色的雾海……
　　在白雾的笼罩下，徰焁没有看到羽休身下的那一片殷红的血滴……
　　羽休那不厚的棉裤已被打破，红色的血慢慢地渗透出来……
　　在寒冷的气候下，冻结成一块块的红色水滴，像一粒粒染色的红珍珠，凄美且惨烈……
　　触目惊心的红色，令众人胆寒，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唯有将同情放在心底最深处。
　　“本宫没有心情看你们眉来眼去，你到底吃不吃？不想吃就算了，本宫也不会勉强你。来人啊，继续……”见徰焁无视自己的存在，只观着羽休，并无想吃的举动，桒贵妃没了耐性，狠言道。
　　“奴婢吃，奴婢吃……”徰焁回过脸来，痛下决心，截住桒贵妃还未完的话，泣不成声地回道。
　　白雪是那样的妖娆美丽，却是那样的冰冷无情……不知迷醉了多少人？也不知冻死了多少人？像极拥有美丽外表的人，却有着一颗狠毒凶残的心……
　　徰焁忍住心酸的泪水，忍住刺骨的胀痛，以手当勺，默默地吃着……
　　好冷……白雪入口，寒气入侵，只一口，就教徰焁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本能地想吐掉，但理智强迫她不能这样做，唯有硬生生地咽下口里的寒冰。
　　有些麻木的神经，隐隐感到有个劝她不要吃的声音，那声音是那样的沙哑无力、含混不清……是羽休的声音……
　　徰焁听出来了，却没有回头，只顾继续着自己僵硬的动作……只因她知道回不回头结果都是一样，她都必须吃完这盘冰雪……
　　温暖的口腔慢慢地被冰冷的雪吞噬，坚硬的贝齿好像被寒冷冷碎，牙根也像断裂了一般……
　　痛……这种痛是前所未有的痛，不同于脸上与身上的火辣刺痛……
　　麻木与生冷占据了她的口腔，慢慢地扩散开来，镇住了她脸上那似火烧般的痛楚，她以为疼痛消失了，却不想，另一股冰刺肌肤的冷痛席卷而来……
　　痛得她掉不出眼泪……
　　泪大概是流干了，或许是被冰给冻住了……
　　冷痛不甘只停在口里，它顺着寒气侵入喉、肝脏、肠胃与心肺，肚子好似冰窖一样冷得出奇，也痛得异常，比方才被桒贵妃踢的时候还要痛……
　　心冷身亦冷，全身如同寒冰一样，不同的是，冰不会发抖，而徰焁会……
　　死……也许死，真的是一种解脱……
　　在这一刻间，徰焁竟不畏惧死亡，只因她想得到解脱……
　　“这一盘雪下去，我就不信冻不死你，想为他出头，你以为你是谁？也不称称自己有几斤几量重！”桒贵妃狠瞟一眼瑟瑟发抖的徰焁，冷冷地言在心里。
　　想完这话以后，桒贵妃又忽然改变了主意，一来，她的目标是羽休不是徰焁，若徰焁真的被冻死了，闹到纣王那儿自己也不好交差，只因妲己说过徰焁是她养的“狗”，若是徰焁死了，她也赔不出这样的“狗”；二来，她也不想这么快就没了这个“玩具”；三来，也怕苏妲己赶来，救下羽休。因此，当见到盘里的雪还剩一半时，桒贵妃便发下话来。
　　“快点吃！这么大冷的天，吃得这么慢，是不是想冻死本宫啊？”桒贵妃白了徰焁一眼，冷冷然地丢下这么句话来，跟着又道：“若是本宫喝完了杯里茶，你还未吃完盘里的东西的话，就别怪本宫没给你机会了啊，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尽管徰焁已经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吃了，但毕竟不是吃饭，吃的速度再快也有限。桒贵妃借故发火，摆明了是不会轻易放过与她作对的徰焁与羽休。
　　其实就算徰焁吃得很快，三两口就吃完了，桒贵妃也还是有话说的，因为盛怒下的她就是要将羽休往死里整。
　　盘中过半的白雪，发出耀眼的光芒，像是一种讽刺、一种嘲弄……
　　徰焁的眼中现出了绝望，死死地盯着桒贵妃，想看出个究竟，她看到了……
　　看到了桒贵妃的悠然与阴毒，看到了自己的恐慌与绝望……
　　她知道这一次她救不了羽休……
　　不过，在她心里却仍有一丝不甘，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她狠下心来，加快了手指的速度……
　　“这狗还挺好玩的，这样都还不死心，我倒要看看你能快到什么程度？”桒贵妃想罢，露出了戏侮的笑容，悠然地端起茶杯，分三口喝光了杯里的茶。
　　桒贵妃放下茶杯，温和地笑言：“小狗狗，你输了，你可不能怪本宫没给你机会哦。”
　　但是，在话音刚传到徰焁耳朵之时，话锋一转，厉声斥责：“来人啊，继续行刑，谁敢劝阻，同罪处治！”
　　一听此言，那两个行刑的人不敢怠慢，忙行至两旁，接着方才打的动作。
　　痛苦、沉闷的支吾声再次响起，是羽休紧咬手臂发出来的声音……
　　羽休的头发早已被雪水打湿，几束湿漉漉的碎发垂落下来，紧贴在他那苍白的脸上，凌乱不堪……
　　额上更是暴出一根根的青筋，是他奋力强忍的结果……
　　原本有神的双目变得游离、散漫……
　　似盲人一样茫然、死沉……
　　全然不见先前的灵气与活力……
　　徰焁知道她救不了羽休，也许是自己吃得慢吧。突然间，徰焁好像明白了桒贵妃的用意：她不会放过羽休，就像方才不会放过自己一样……
　　求饶与磕头皆换不来桒贵妃的宽饶，结果只是得到又一次的戏耍与侮辱，徰焁大悟，她的心，彻底地死了……
　　她默默地转过头去，观着羽休，这一次因为没有泪水的遮掩，她清楚地见到了血肉模糊的羽休……
　　血，从他的臀部慢慢的滴落下来……
　　坠落在洁白无暇的雪地上，像一朵朵盛开的牡丹，红得妖艳，红得鬼魅……
　　徰焁又是一次眼泪迷离，她以为自己的眼泪干涸了，原来不是……
　　泪水遮掩了徰焁的视线，也遮住了那触目惊心的红色……
　　她伸手想擦去眼中的泪，手，在半空中却停了下来……
　　她不敢擦，因为她害怕再见到那如鬼魅般的红色……
　　“对不起，对不起……羽休……对不起……”徰焁追悔莫及，默默的道歉声无法弥补她的过错，错了就是错了，是她的任性害了羽休，也苦了她自己……
　　后悔，徰焁很是后悔方才的任性，可是，现在后悔显然已没有用了……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太迟了……
　　在棍棒下的羽休，默默地承受着皮开肉绽的巨痛……刺骨钻脑的冷痛……
　　他祈求着，祈求苏娘娘能来救他……
　　当他的意识又一次模糊时，他知道上天没有听到他的祈求……
　　雪水，再一次泼向他……
　　那种刺入脑髓的寒冷令他顿时清醒过来……
　　可是，紧接着臀部那糜烂的痛，麻痹着脑袋里的神经……
　　巨痛……又令他陷入昏迷的状态……
　　反反复复的折腾耗尽了羽休的体力，也几乎抽走了他的生命……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紧咬手臂，仅有一丝微弱的呻吟声飘悬着……飘悬着……
　　幽幽地、轻轻地、痛苦地释放出他还活着的讯息……
　　死神的笑容……他仿佛见到了死神的笑……
　　也许自己真的快要死了吧……
　　在羽休挨到第六十三板的时候，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断喝声，众人或回头，或扭头，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包括那两个行刑的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