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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第一章 萧何月下追韩信 韩重言登台拜将(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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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采薇趁着韩信出去带兵的时候,提笔蘸墨修书一封,捆绑在鸟儿的身上,却听到营帐外似乎有杂乱的脚步声,便赶紧走到窗边,把鸟儿放飞,心中默念着,希望有人能发现这封信函,让三秦的将士们做好迎战的准备,也不枉费自己留在这里这么久,只为盗取一些军机了。韩信似乎对他自己十分自信,这才没有管束采薇的动向,以为采薇会一直逆来顺受地被他捆绑在身边一样,这才使得采薇有机会饲养这只鸟儿,而不被怀疑。
就在采薇凝神思索的时候,门外的侍卫通报说汉王来了,采薇心中不无纳闷,韩信方才前脚才走出营帐去,刘邦后脚怎么就跟上来了?难道他是专门来找自己的?采薇被心中所想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想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的时候,刘邦已经掀起帘布进来了,而且还带了其他人进来,一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阎乐拜见大秦公主!”
采薇一惊,慌得立在原地不得动弹,这世间居然还有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急急地转过身,就看到一不男不女的人跪在地上,身上还穿着着大秦的宦者服饰!采薇指着那人,厉声质问:“你到底是谁?”那人也不再行礼,而是径直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采薇走近一步:“公主难道忘记微臣了吗?”
“赵高!你怎么还活着!你这无恶不作的反贼,难道不怕我杀了你吗?”说着,采薇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直指赵高的咽喉。赵高闪身一步,退到刘邦的身后,刘邦却是淡定地跪坐在上座上,独自一人呷着酒,等着看好戏。
“枉我还尊称你为一声公主,你竟然如此不识好歹!公主口中所言,说我赵高是反贼,那么公主呢?跟随反贼项羽,将大秦推翻,到底谁才是大秦覆灭的真正元凶?”赵高咄咄逼人,丝毫不肯退让,借着他自己当初对刘邦有恩,就如此肆无忌惮,好一招李代桃僵之计!
外人多传言,赵高派遣心腹阎乐秘密将秦二世胡亥杀死于咸阳宫中,后迎子婴为秦王,结果被子婴以几百力士杀死于宫中,没想到,那个代替赵高死的是阎乐!
好一招毒计,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刘邦为何还要将这阴险小人安插在他自己身边,难道不怕有朝一日,被赵高这反复无常的小人给杀死吗?采薇望向刘邦,而他此时却像没事人一样,丝毫没有表态,他留着赵高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是想借此诬陷野蛮人吗?
赵高看着采薇迷惑不解的样子,得逞地大笑起来,“公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公主就没想过要复兴大秦吗?你看现在,外面一片纷乱,天下为十八路诸侯所瓜分,再加上大大小小的无数势力,这天下何时才是太平之日?公主只要将始皇帝当年那封遗诏拿出来,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将秦二世谋权篡位的事情公诸于众,还怕散落在天下的大秦义士不聚集起来,再一统天下吗?”
“真是可笑!赵高你还是贼心不死?这大秦的血脉都已被秦二世杀尽,已再无傀儡可用,你还异想天开,做着王侯梦呢!”采薇以剑刃指着赵高,眼中尽是狠厉,那样子,似乎能让赵高瞬间灰飞烟灭!
“非也非也!始皇帝尚有一血脉存于人间!公主身为大秦后裔,有勇有谋,乃是当世巾帼英雄!如何不可大臂一挥,兴正义之师,讨伐乱臣贼子,将那项羽赶尽杀绝?至于公主担心兵源问题,赵高自有妙计!
想那驻守三秦的章邯、司马欣和董翳等人,本就是大秦的将士,当年若非秦二世有不信之心,如何能让他们率领二十万大秦铁骑投降了项羽?整整二十万人命啊!三秦的百姓如何不怨恨那项羽,恨不得食其骨剥其肉,将其生吞活剥了,给二十万无辜的大秦子弟报仇雪恨!只要公主你,振臂一呼,定能招揽这些三秦子弟兵,为我们所用,不用吹灰之力,即可卷土重来!”赵高奸笑着,一步步靠近采薇,他的眼中尽是贪婪。
“你满嘴胡言乱语!赵高,我是不会任凭你处置的!”采薇梗着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贼心不改的人,无风不起浪,他还希望这天下越乱越好吗?
“哦?既然公主不肯合作,那就别怪赵高手下不留情面。只可惜啊,那孩子连母亲的面都没见上,就要魂归黄泉了。”赵高拍着手掌,脸上装出可惜可叹的表情来。
采薇听到孩子的消息,吓得一把丢掉佩剑,冲到赵高面前,揪着他的衣领子,厉声质问:“赵高!你到底把我的孩子怎么样了?为什么他会在你的手中?说!我的师父黄石公呢?他怎么可能会把孩子交给你们?”
赵高一脸好笑地看着采薇,带着鄙夷地回应说:“哼!那我还得好好感谢你的师父!要不是他,我们如何能找到公主的孩子?唉,毕竟曾侍奉过始皇帝,主仆一场,自然是会尽尽愚忠,到头来还是希望大秦复国,不要毁在公主的手中的。”
“你说什么?我师父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你们把他怎么样了,对不对?说啊,你倒是说啊!”采薇拼命摇晃着赵高,疯狂地想得知真相,而赵高却还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仰天大笑。
此时坐在上座的刘邦走下来,将采薇强行拉开,“公主,事已至此,还望公主能助阿邦一臂之力!来日定会重谢公主,并双手将公主的孩子奉还!至于那孩子过得如何,公主尽管宽心,阿邦早已找了专门的乳娘喂奶,定会茁壮成长。阿邦给公主三天时间考虑,要不要帮助我们说服三秦百姓,如若不肯,可怜的孩子将会命丧黄泉。”
说着,刘邦带着赵高离开营帐,采薇无助地滑落在地,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连无辜的孩子会被他们这样利用!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师父到底在哪里?会不会也被他们给囚禁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又该怎样选择!
夜深的时候,采薇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无意间看到另一张榻上的韩信正关切地看着自己,“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采薇看着韩信疲惫不堪的样子,他劳累的样子,自己看着也是心酸,看来他还被蒙在鼓里,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受师父所托,带自己离开咸阳之外,应该对整件事情都毫不知情!那么自己又有什么权力去要求他承担自己的痛苦,更何况,自己对他并非有意,不如就这样淡去关系,来日分散之时,也好少些牵挂。
这样想着,采薇扭过头,不再去看韩信,轻声地回应他:“我没事,你累了一天了,也早点睡吧!”韩信只道是采薇又想起了她苦命的孩子,这才伤感万分,也就再安慰几句,沉沉睡去。采薇听着韩信渐渐沉稳的呼吸声,心里却波澜起伏,不知何去何从。
这件事情的开始——刘赵联络,似乎得追溯到刘邦还未进驻咸阳前、章邯降于野蛮人后(章邯降楚应为二世三年七月)。
那么问题有四,此联络究竟由谁发起?发生在秦二世被诛之前还是之后?整件事情与秦二世之死有无关系?联络发生于刘邦军破武关之前还是之后?
据传闻,秦二世三年八月,当时还是沛公的刘邦,带领数万人屠武关,使人私于赵高。赵高恐二世怒,诛及己身,乃谢病不朝。沛公遣魏人甯昌使秦,使者未来。是时,章邯已以军降项羽于赵矣。及赵高已杀秦二世,使人来欲分王关中。沛公以为诈,乃用张良计,使郦生、陆贾往说秦将,啖以利,因袭攻武关,破之。
按春秋战国的传统,交战国之间常常可以互派使者,其使命多半是将己方之要求或让步晓喻对方。秦末之际,天下兴兵讨秦,灭秦之意昭然若揭,恐怕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经过两年多的战争,也不存在什么下战书的问题。所以刘邦联络赵高,最大的可能就是劝降。如果这确实是甯昌的使命的话,那么,他不可能去找秦朝天子、天下罪人二世胡亥。
理由很简单,刘邦部肩负的使命是直捣黄龙,而秦二世是铁定了要被打翻在地的人物。在这种前提下,刘邦根本没有必要与秦二世接触,对方也绝不会答应刘邦可能提出的诸如停止抵抗之类的要求。所以,刘邦的使者极可能是直奔秦王朝的实际掌权者、中丞相赵高,其目的在于分化瓦解敌对一方的阵线,以便使战事进展顺利一些。
而赵高之所以恐二世诛及己身,乃谢病不朝的原因,大概就是担心自己与敌方接洽之事风声泄露,引起秦二世的不满。但从事后的情况来看,秦二世对赵高并没有产生戒心,以致反被赵高杀死。
刘邦使者私下里去见赵高的目的必是劝降。秦军主力悉数覆灭于赵,旧秦之地根本无法逃脱覆灭的命运,所差也只是时间问题,这应该是甯昌使秦将晓之之理。在这个基础上,或许还应诱之以利,既然刘、赵联络是由刘邦发起,那么,其时间应早于秦二世受诛。
但还应看到,刘邦派使使秦只是单方面发起的联络,并不能保证其使命的成功。使者未来,也说明这种联络暂还不知道结果,而刘邦一方显然是在等这个结果出来。
由于刘邦遣使所图甚大,作为联络另一方的赵高,也就有必要专门派出自己的使者,到刘邦军中落实联络图谋之事。赵高诛杀秦二世后,定是派人与刘邦联络,欲约分王关中,这个步调合乎情理,至少,诛杀秦二世一事可以算作为一种“见面礼”。这样一来,刘赵双方算是互派了使者,完全符合有来有往,有求有应的外交礼节。
对赵高来说,杀害秦二世是出于趋利避害的综合性考虑,这与印象当中,赵高一贯行为趋向是极其吻合的。赵高有野心,他在秦二世的一连串倒行逆施的暴政中起了关键作用。而秦二世的一系列杀戳,为赵高登上权力顶峰扫清了道路。就在二世三年八月,即刘赵联络的这个月,赵高在朝中做了一次著名的“指鹿为马”试验,结果令他满意,这表明他取代秦二世的时机已基本成熟。
秦二世是典型的昏君,他不仅耽于享乐,而且暴戾、嗜杀成性。除了残忍地杀害了兄长扶苏、蒙氏兄弟及诸公子之外,他还以天下动荡为由逼死了右丞相去疾、将军冯劫,腰斩了左丞相李斯。在他受诛前不久,他还派使杀掉作战不力的杨熊、责怪屡战失利的章邯。最后,就在他被杀的这个月,他又使使责让赵高以盗贼事。
所以尽管赵高在很大程度上把持了朝政,其实并没有多少安全感可言。因为秦二世太暴戾了,赵高得时时找替罪羊为自己消灾挡祸。也就是这一年的四月,章邯派其部下司马欣回朝汇报战事,赵高就欲抓司马欣顶罪。多亏司马欣足够机警,才得以逃脱。而当秦二世带有杀机的责怪直接落到赵高身上时,他已不可能找到替身了。在这种情形下,赵高只有下手除掉秦二世。
秦二世已动杀心,这一情况,绝非是赵高过于敏感的独自担心。他的这种窘况,即便是局外人也看得十分清楚。还记得巨鹿战场上,自己曾和钟离昧深入秦军敌营,当时就有赵将陈馀给章邯写劝降信,其中就明白无误地指出:“彼赵高素谀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
因此,在大祸即将临头的情势下,在内外形势对己可能有利的情势下,赵高终于做出杀秦二世的举动。赵高得手后,迅即召集诸大臣公子宣布弑君情状,这个举动或可看作为是刘赵联络一事为其撑腰壮胆。
赵高杀秦二世之后,悉召诸大臣公子,告以诛二世之状,说秦故王国,始皇君天下,故称帝,今六国复自立,秦地益小,乃以空名为帝,不可,宜为王如故,所以立子婴为秦王。
后来子婴与几百力士谋划,闻赵高乃与楚约,灭秦宗室而王关中,就发生了后来绞杀赵高的事情,只是李代桃僵,被掉了包,赵高以牺牲心腹阎乐作为自己苟活于世的代价。
不论赵高日后将如何,至少在当时,在肆无忌惮地杀害君主之后,他与敌方重要将领的联系之事对于他潜在的政敌是一种威慑,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刘赵联络介入了诛杀秦二世的行动。而赵高也许最大限度地利用了这种联络关系,以救自己的一时之急。
总而言之,秦二世之诛是赵高膨胀的个人野心、为求自保的应急手段及与刘邦发生联系甚或有了某种协议这几种因素综合而成的结果。也只有消除了秦二世,赵高才有把握对刘邦作出承诺,并提出自己的要价。而这个要价,极有可能是刘邦早先主动开具的。
当时,刘邦应该是以袭破武关作为对赵高所求的答复的。从刘邦派使到赵高使人来之间,所费时间甚多,在这期间,刘邦完全有可能得知章邯的秦军主力降楚的确切消息。这至少意味着,刘邦手下的军队不再会有腹背受敌的危险。
而诸侯之军队远在赵国(今河北省一带),短时间内不可能直接攻击秦国旧境。在这种情况下,刘邦自然就不再有兴趣履行早先的许诺。
总之,刘赵联络始于二世受诛之前,终于二世受诛之后,其最后结局也因此失去了实际效用,而归于不了了之。只是,赵高后来如何逃出升天,这就难以得知了,兴许是在刘邦进驻咸阳的时候,赵高再次求见,二人又因复杂的利益关系而联合起来。
至于另一传言,说刘赵联络结束于破峣关之前,倒是也有可信度,秦二世三年九月,赵高立二世兄子子婴为秦王。子婴诛灭赵高,遣将将兵距峣关。沛公欲击之,张良劝说刘邦说:“秦兵尚强,未可轻。愿先遣人益张旗帜于山上,为疑兵。”便派遣郦食其、陆贾往说秦将,啖以利。秦将果欲连和,沛公欲许之。
张良再次提议说:“此独其将欲叛恐其士卒不从,不如因其怠懈击之。”沛公于是引兵绕峣关,逾蒉山,击秦军,大破之蓝田南,遂至蓝田。看上去峣关根本无需去破,沛公军尽可以绕行而过,那么子婴派将距峣关又有何用?或者峣关是因腹背受敌而破,或者破峣关与破秦军于蓝田南根本就是一役,因为峣关又名蓝田关,位置正好在蓝田南。显然这些情况于理不合。实际情况究竟如何,再细想一番。
首先是峣、武两关的具体情况。从地理位置来看,武关是进入旧秦的一道屏障;而峣关则是旧秦境内距国都咸阳西南不远处的一处关隘。沛公西行入秦当先武后峣,蓝田破秦后,即入咸阳灭秦。从战事实际发生来看,武关及峣关应该都有过激战,不存在绕行而过的问题。
从战略位置来看,武关的重要性远远超过峣关,它是旧秦国通向楚国的门户,其地位之重要绝不亚于声名显赫的函谷关。因此,武关的防御构筑及兵力配备应明显强于峣关。当是很难攻克的。也正因为如此,才有必要设计破之。
其次,最为重要的是时间问题,这不仅关系到秦王朝的存亡,更关系到刘赵联络的合理成分。从时间上来看,在刘邦一方,峣关的攻取及蓝田大战应该是暴风骤雨式的,不可能耗费太多时间。刘邦所部对于近在咫尺的秦都咸阳的攻占欲已是急不可耐,前攻秦军蓝田南,又夜击其北,秦军大破,遂至咸阳灭秦。可见,刘邦所部完全是连续作战,不给秦军以丝毫的喘息之机。由此不难得出结论,从峣关的攻克到轵道受降,只是前后不几天的事情。
即使是从子婴在位的时间来看,也将得出同一结论。秦王子婴在位四十六日,如刘邦攻克武关后才与赵高联络,其间有刘邦使者赶赴咸阳之旅、赵高杀二世立子婴,子婴杀赵高这一连串事件,所花时间又不知几许,决不是四十六日所能容纳的。
而刘邦部在过武关之后,只在峣关蓝田一带遇到过些微抵抗,对于急于定秦的刘邦及其部队,要让他们在如此狭小的范围内耗去四十六天,其时间之长,未免不近情理。子婴即位后沛公入武关,是否表明破武关完全是子婴为秦王以后的事。同理,考虑到这个时间因素,赵高与刘邦联络发生于破武关之后也就没有可能了。
张良设计破武关应为商县以东之武关,而不是蓝田以南之峣关。当然也无需排除张良为破峣关而再行设计。至于刘赵联络,也只应发生于沛公军破武关之前。至少在那个时候,刘赵双方还都想相互利用:刘邦受困于武关之下,他要给敌方制造混乱,分化瓦解秦国阵营;赵高则因杀害了秦二世而亟欲拉到外援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就是这样的前提,使得双方相互接触成为可能。但是可以肯定地说,这种接触对双方都没有带来好处。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赵高的使者在武关被攻克前见到刘邦,刘邦什么也没有答应。大概刘邦认为此举已无必要,这不仅因为张良已为其预设了破武关之计,甚至此计已在进行当中,而且他已没有后顾之忧,可以从容不迫地行事了。
刘赵明面上的联络,也应以武关的被攻克为标志而告结束。刘邦破武关之前与赵高联络,表明其心情较为迫切。是否因为其已得知项羽取得了对秦作战的全面胜利,而急于夺取先行入关的有利地位。根据项羽直到刘邦入关后一月余仍不知道秦已亡的情况来看,刘完全知道项部的动态也可能性甚小。但刘邦对项羽的最后胜利,应该包括情报方面的优势。所以,刘赵联络必然有加速进关的考虑。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后来,赵高潜伏在咸阳城内,看准时机,对刘邦晓之以理,抓住自己本为大秦公主的事情大做文章,又诡计俘获了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刘邦带着赵高回到属于他的封地,就从来没有真心诚意归顺的时候,他早就细密地安排好日后的一切,甚至连出兵伐三秦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该是一个城府怎样深沉的人啊!难怪当年在沛县的时候,良大哥就曾告诫过自己,刘邦此人绝对不简单!
营帐外的月光已经倾斜,快要落下,不多久,天也该亮了,而采薇却睡意全无,不知接下来自己到底该如何选择!只觉得心里头憋闷的很,那种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那种被人操控命运的感觉,真是让人崩溃!野蛮人,我该怎么办?该拿我们的孩子怎么办?采薇紧紧揪着自己的心头,蜷缩成一团,眼中尽是恐慌。
……
第二日,采薇避开众人,单独一人来到刘邦的营帐里,他像是知道采薇定会来找他一样,将帐篷大开,外边也无侍卫守候和通报。采薇胆战心惊地走进去一看,里面空无一人,不知刘邦到底耍得什么诡计,只是那几案上摆放着一束颜色鲜艳的紫薇花!脑海中猛地闪现出那蒙面人,他的领口亦是绣着紫薇花的图样,难道这和刘邦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采薇不敢置信地往前走几步,弯下腰拿起那捧紫薇花,而此时耳边冷不丁地有阴鸷的说话声音传来,“考虑的怎么样了,公主?”采薇吓得愣在原地,手中的紫薇花“砰”的一声狠狠地撞在地上,零落成泥!
“刘邦!你到底想怎么样?”采薇扭过头,狠狠地对站在身后的人说道。
“阿邦从来都是怜香惜玉之人,早就听闻公主你骁勇善战,曾一度帮着你的灭国仇人攻打秦国,再加上公主的美貌和才智,我想,没有哪个男人看了,会不动心的。阿邦不需要公主为我做很大的牺牲,也不必亲自上战场,去做那些征战杀伐的事情,毕竟,战场的血腥本就不该让女人来承担。阿邦只需要公主手中的那份遗诏,当然,如果公主愿意下嫁给阿邦的话,阿邦愿意给公主一个安稳的生活,从此相夫教子,过上平凡人的生活。不知公主意下如何啊?”刘邦凑进一步,挑衅地用手指头勾起采薇的下颚,眼中流露出贪婪和色欲。
“呸!你就做梦吧,我虞采薇生是项羽的人,死是项羽的魂!绝不会出卖自己,也不会背叛他,来换得自己的苟且偷生!还有,刘邦,你别忘记,你曾是项羽的手下败将!现在天下初定,众诸侯臣服西楚霸王,何时轮到你刘季做主了?”采薇唾其面,胸中恼火不已。
“好!果然硬气!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别忘了你嗷嗷待哺的孩子,现在还掌握在我手中!”刘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从细软的乌发,刻意放在采薇眼前摇晃许久,威胁她说:“百日之时,乳娘给孩子剔去胎毛,却不小心刮到了他的额头,顿时鲜血如柱,那孩子哇哇大哭起来,若非亲眼所见,你绝不能想象那样的人间惨剧,没有比折磨一个孩子更让母亲伤心的了,你说是也不是?今日,乳娘会不小心刮到孩子的额头,留下难看的疮疤,明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少了一个手指头,也许少了一只耳朵,这也是常有的事儿,你说对不对?”
“无耻!”采薇抢过那一从胎毛放在自己的脸颊旁细细摩挲,似乎那细密的毛发上还留着孩子香软的气味与和暖的体温,心中默念着:“对不起,孩子,都是母亲害了你!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等着母亲来救你!”
刘邦见采薇仍然执迷不悟,便遣了下人,将其送回韩信的营帐,毕竟比起一员得意大将的重要性,女人的作用微不足道,就算她抵死不从,也死不足惜,如此而已,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兄弟们才是能跟着自己出生入死打江山的人,而女人呢?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你拿点真情出来,她还就上劲了,开始得寸进尺,所以,有时候,忽视她们曼妙的身躯也是一种本事,但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寂寞,刘邦当晚又叫了几个女人来侍寝,这才是他心中的英雄本色,驰骋疆场和纵横闺房,都是他毕生最高的追求。
回到营帐的时候,韩信已经在里边等了采薇良久了,看到采薇失魂落魄地进来,韩信焦急地迎上去,拉住采薇的手,急切地问她:“采薇,你去哪儿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而采薇漠然不应,韩信看着营帐外隐隐约约的人影,突然发现了一些端倪,狠命地掐住采薇的手腕,青筋暴起,连说出来的话都是炙热而苦涩的,“是不是汉王他!他……强迫你做什么事情?”
采薇苦笑一声,冷冷地回应他一声:“就算如此,你又能如何?”话毕,采薇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心情已经差到极点,谁也帮自己做决定,而以韩信的性格,他绝对不会为了自己与刘邦为敌,面对前程和女人的时候,一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往往都会选择前者,不是吗?
韩信懊恼地以手抱头,狠命地握紧拳头,打向不远处的灯盏,瞬间整个营帐都陷入黑暗之中,耳边隐隐约约传来采薇低声的抽泣,而他无能为力。
采薇跪坐在窗边,看着漫天的繁星,什么时候自己才能逃离这个囚牢?刘邦此人,有着兼并天下的野心,正如良大哥当日的分析一样,围绕在他身边的丰沛集团,有着不可小觑的力量,刘邦处事圆滑、通于世故,崇拜魏公子无忌,也就是当时赫赫有名的战国四公子之一的信陵君,举手投足莫不现偶像魏公子的气度,博施大众,树立仁而爱人的形象品牌,小恩小惠即将无知的百姓之心收拾得服服帖帖,三言两语就可以依靠小利益、小好处拉拢人心,堪称一方领袖,拥有政治上的远见。
早在沛县的时候,在□□上他就有王陵、雍齿两位大哥罩着,一旦犯事又邻县有张耳(那张耳本是信陵君的食客,在刘季还是布衣时,曾多次搭救于他,这也是后来刘季称帝后封张耳为赵王,将鲁元公主下嫁为张耳之子张敖之故)接应。
手下又有樊哙、纪信、周勃等一帮能打能冲的铁杆兄弟,白道上最初有萧何、曹参等人做保护伞,三十四岁之时连他自己也戴上了亭长的帽子,又与曹、吕这两家旺族联姻,势力得到进一步加强和巩固,如今时机成熟,又得到了天时地利人和之助,这条潜伏已久的蛟龙就要凌空而出了吗?
良大哥早就告诫过自己,防人之心不可无,刘邦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城府极深,若非他的亲朋好友,都会保持着政治家的警惕和怀疑之心,像他这种充满政治野心之人,自己要处处保留、小心谨慎才是,稍不留神就可能给自己带来祸害,出言不逊甚至可能招致无妄灾难,成为他成功路上的垫脚石。现在,这一切都要成真了吗?自己就要变成他成功道路上卑微的垫脚石了吗?
反观丰沛集团,对刘邦集团势力起着凝聚作用,是其实力核心。而以韩信为核心的归依集团,跟着刘邦来到这不毛之地,无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杀出这里,争夺天下,自此封土列王,实现他们的政治野心,这些归依力量,将会是刘邦势力的谋略层,与丰沛集团归合,结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团结的作战和谋略核心,成为刘邦立于不败之地的智力基础和初期政权的支撑力量。
丰沛故人集团是籍贯在刘邦早年活动频繁、颇有影响的丰、沛、砀及其附近地区(大致在今鲁西南、皖东北、苏北地区),并且与刘邦关系密切的一个人物群体。
秦末,刘邦为泗水(在今江□□县东)亭长时,这个集团已经初具规模,在彼此的频繁交往中,逐渐形成了共同的利益关联和心理投合,这构成他们事业的基础,因此,在未起事前,它就作为一个以刘邦为中心、相互之间有归同趋向的帮派出现了。
刘邦还是平民的时候,萧何就数以吏事护刘邦,刘邦为亭长,常佑之。而且,刘邦触犯秦法,夏侯婴坐刘邦系岁余,掠笞数百,这才免除刘邦的刑罚,主动为其开脱责任。
丰沛故人集团是沛县起义的基本力量,当刘邦率领砀郡的部下兵临沛县城下时,其中一部分人与刘邦里应外合,夺取了沛县,他们与砀郡的人员一起初步构成了刘邦军事政治集团。
刘邦部队反秦义军主力地位的奠定,主要是丰沛故人集团的功劳,他们以作战勇猛为刘邦集团树立了威信。刘邦手下的樊哙,有着卓越的战功,使刘邦立足于众诸侯之中,获取了参与大政商讨的资历,也正是这些功绩,让樊哙自诩能当上大将军,不服韩信毫无战功而成为了刘邦的左右手,只是从樊哙的言辞来看,他还是愿意从刘邦的角度来看待所有人,只要是不利于刘邦的,樊哙都视之为敌人,有利于刘邦的,他都敬为上人,他的忠心可见一斑!只是看樊哙此人的面相,恐也会为上所忌讳,不得安享晚年。
丰沛故人集团在反秦战争中对整个刘邦军事集团都起着凝聚作用,是刘邦集团势力的实力核心。在战争中,战事翻覆,胜负无常,但无论成败,丰沛故人集团始终跟随刘邦,维持着这支队伍的基本稳定。
丰沛故人集团又努力争取韩信、张耳支持,初步稳定了局势。正是丰沛集团的这种凝聚力,使得刘邦集团散而复聚,屡败而弥坚。因此丰沛集团就成为刘邦号令天下的资本,使各诸侯不敢轻视和轻易叛离刘邦这股力量。
刘邦与他们结成一个兴衰与共的稳固集体,在许多问题上保持同一步调,这时候,刘邦就成为集团的利益代表,集团成员在拥护刘邦的同时,也就维护了自己的切身利益。因此,他们毫不保留地支持刘邦,同时,刘邦也不得不顾及集团成员的愿望和要求,他们为这个集团的巩固、发展和壮大不遗余力。
不得不承认,刘邦作为另一支反秦主力,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地位确立后,也吸引了不少有识之士的加入,从而形成归依集团,其中包括半路加入的郦食其郦商兄弟、韩贵族后裔张良、秦故御史张苍等,这部分人由于其突出的才能和战功获得了丰沛故人集团尤其是刘邦的认同和信任,并对其委以重任,言听计从。
在反秦战争中,刘邦的军事力量一直处于较弱的态势,为了弥补这一缺憾,刘邦的策略是以谋略胜,用精心的谋划代替攻城野战力量的不足,把谋略转化为战斗力,他对归依集团优厚有加,无疑是出于这个目的,掌握了自己的优势,以自己之长,攻彼之短,归依集团构成刘邦政治军事集团的谋略层,就改变、补充了它原先单一武将结构,使之作为一个健全完整的政治势力上的政治角斗场。
丰沛集团和归依集团相互认同和交融,进而形成了共同的利益和目标追求,最后结成了一个相对稳定、团结的作战和谋略核心,这是刘邦立于不败之地的武力和智力基础,是初期政权的支撑力量,而这一优势的展示,归结于丰沛集团和归依集团的归合;二者的归合,使归依集团取得同丰沛集团同等的地位,这样,一个更团结壮大、更富于生气的利益集团——便构成了。
这样雄厚的力量,一旦东出三秦,将会像滚雪球一样,势力发展越来越快、越来越大,由此危及野蛮人,但即便自己不答应,在急功近利的心态驱动下,他们终究还是会杀出三秦,自己只不过是刘邦手中一颗可以减少兵力死亡的棋子罢了!采薇无力地靠在窗边,紧紧抱住自己,耐不住疲累,沉沉睡去。
……
因坐在迎风口整整一夜,第二日,采薇便卧病不起,头昏脑胀地看着头顶上那片惨白的帐篷顶,恍惚间竟然以为自己已经脱离困境了,只是刘邦绝不会给她片刻喘息的机会,韩信前脚刚走,刘邦就派人来,硬抬着采薇过去了。
还未进入营帐,采薇便听见一阵婴孩的啼哭声,那声音令闻者落泪。采薇勉强地支撑起身体,被周围的侍卫们硬拉着跪倒在地上,刘邦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公主可是考虑清楚了?今日是最后的期限,公主若是不依,就别怪阿邦无情。”说着,刘邦大手一挥,从帷幔后依依然走出一个女人,怀里还抱着不过两个月大的孩子,那孩子一离开女人的□□,便饿得再次大哭起来。
采薇匍匐着向前,心里有异样的感觉,就像当初在茫茫人海中看到野蛮人一样,那是值得依恋的温暖。
刘邦顺势给周围的侍卫甩了一个眼神,“嗖”的一声剑刃出鞘,那侍卫的佩剑就架在了孩子柔软的脖颈上,然后沿着孩子胖嘟嘟的手臂一直向下,停留在那不盈一握的手腕上,明晃晃的光芒像利刃一样直插入采薇的内心。
“公主若再不答应阿邦这小小的请求,就别怪阿邦小示惩戒了。”说着,刘邦转过身给了那侍卫一个暗号:“动手!”
然后,如柱的鲜血便喷涌了采薇一脸,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充斥着耳膜,采薇猛地冲过去想要夺过孩子,却被侍卫层层拦住。
只觉得脚步虚浮,采薇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双手抓着坚硬的地面,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孩子的小拇指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地面上,似乎还没死绝一样,扭曲着、甩动着、抽搐着,十指连心啊!这样幼小的生命,为什么要让他承担这样沉重的选择?采薇想要大声呼救,却不得,只有满脸的泪意和心中对野蛮人无限的愧疚。
看着刘邦抬起手欲要再切去孩子一指,那举到半空中的手眼看着就要落下,采薇猛地扑过去,紧拽住刘邦的手,哭喊着:“不要!不要如此残忍地对待孩子!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刘邦见此,邪魅的脸上扬起一道得逞的笑意,挥手让奶娘把孩子抱下去,却不让采薇靠近半分半毫。
“既然如此,烦请公主将遗诏交出。”刘邦半蹲下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采薇,伸出一只手似乎想要扶起她。
采薇看着眼前这双长满茧子的焦黄大手,只觉得一阵恶心,不由地就朝着他啐了一口唾沫,狠狠地盯住刘邦那双同样盛怒的眼睛,原以为刘邦会大发雷霆,谁知他竟然大笑起来,不由分说地将采薇从地上扯起来,揪着她的衣领子,“我不管什么真遗诏还是什么假遗诏,只需你将遗诏里面的内容写下来,其余的事情好商量。”
“我要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采薇忿忿地盯住刘邦的眼睛,与其暗中较量。刘邦却是倏尔松开对采薇的禁锢,大踏步地走出营帐,只留下这样一句看似承诺的话语:“只要你明日交出遗诏,我便放你和孩子东去。”
采薇托着疲倦的身体,一步步往回走。回到营帐的时候,里面空荡荡的,安静的很,就像所有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而此时采薇早已没了主意,不知何去何从,呆呆地坐在几案前,执起笔杆,却没写下一个字来,渐渐地日头西落,营帐内一片昏暗。
韩信带兵回来,掀起帘子发现里面漆黑一片,只是几案边上似乎有人影闪动,便轻声问:“采薇,是你吗?”韩信没有得到回应,便兀自掏出打火石将营帐内的烛火点亮,却看见采薇落寞的身影,赶紧过去,揽过她的肩头,“采薇,到底发生了何事?你说出来,我可以帮你。”
采薇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拽着韩信的衣袂,心中有千般苦万般恨,却也无法将这一切都和盘托出,野蛮人现在还身陷齐国,若是刘邦不费吹灰之力,轻易拿下三秦这块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势必引起刘邦势力的急剧膨胀,而野蛮人分身无术,定会因此疲于奔波,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江山怎能轻易拱手让人?但若不答应,自己和野蛮人的孩子将会粉身碎骨,怎么办,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只能暂时将希望寄托在章邯身上,但愿他能尽快看到那封密函,提早作好准备。
“韩信,若是我说汉王拿我的孩子威胁我、逼迫我,你还会愿意帮我吗?还会愿意放我走吗?”采薇满怀期待地看着韩信的眼睛,只是他的眼眸子渐渐地暗了下去,嘴唇蠕动着,欲言又止。采薇冷笑一声,松开韩信的衣袂,拉开与他的距离,“既是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韩信,别忘了你之前的承诺,你说过会放我走的,不能食言。”
韩信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瞳孔放大地看着此时面若死灰的采薇,“会!我会帮你的,就算我韩信死无葬身之地,也会护得你周全!”
采薇拢了拢上衣,听着身后传来的摇摆不定的话语,从怀中掏出那份真遗诏,紧紧攥着,就好像要与过去彻底割裂一般,趁着清冷的月色,一步步地走向刘邦的帅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