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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第一章 萧何月下追韩信 韩重言登台拜将(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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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暴雨,电闪雷鸣,一道道闪电像是夺命的魔爪一般劈向林中的大树,顿时绿得发黑的树林里燃起熊熊大火,若非紧接着而来的暴雨,这浓密的树林早就成了一片火海;一声声滚雷像是催促采薇前进的鼓点,“咚咚”作响,轰炸在头顶上,盛开一朵朵令人觉着惊艳而惊恐的花火。
身下的马匹踉跄着脚步,早已受惊,忽然一个腾空而起,就将马背上的采薇甩出老远,然后绝尘而去,“嗒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只在地上留下一串串溅起的水花儿。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生疼,采薇用力地抹一把脸上的黄泥水,把包裹顶在头上,深一脚浅一脚地飞跑在树林中,想要找到一个躲雨的地方,无奈此地山深人稀,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就在采薇东张西望,惊慌失措的时候,那匹马儿又绕道回来了,采薇赶紧将手放在唇边努着嘴吹哨声,那马儿才跑到了采薇的身边。采薇笑着拍拍马儿的脑袋,捋着它的鬃毛,自言自语:“好马儿啊,你也要跟着采薇逃出这个蛮荒之地,和我一起去找野蛮人吗?”那马儿像是听懂了采薇的意思一般,仰起脖子,朝着天空嘶鸣起来。
这雨一时半刻也停不了,若是自己再在这树林里横冲直撞,万一迷了路,那就不好办了,这样想着,采薇便将身上的包裹拿下来,将里面的衣裳都取出来,然后临时搭了一个避雨的小帐篷,能撑多久就撑多久。
采薇躲在小帐篷里,冻得直哆嗦,淋了雨,浑身都湿透了,想要掏出打火石生点火,周围的一切也都是湿嗒嗒的,根本就点不着。采薇用双手紧紧地包裹住自己,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心中恐慌不堪,这雨要是再下下去,万一引发了山洪了,那自己的小命可就不保了,暗自祈祷雨势快点变小。
今日,自己趁着韩信和萧何谈天的空荡,偷偷溜了出来,都赶了一天的路了,再加上现在暴雨阻隔,他们想要追上,也是不可能的了。早在几天前,就从萧何那里听闻,野蛮人他身陷齐国泥淖,而汉王刘邦这里也是蠢蠢欲动,自己如何不焦急,真想插上翅膀就飞到他的身边。
楚国与齐国结怨已久,项梁叔父还在世的时候,曾帮助过齐国,希望齐国知恩图报与楚国共同抗秦,谁知齐国翻脸不认人,不但固步自封、拒绝同楚国一起抗秦,甚至见死不救,在项梁军团遭受章邯军灭顶之灾的时候,还采取袖手旁观的态度,可以说,齐国是杀死项梁叔父的间接凶手。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田荣听说项羽把齐王市徒封胶东,而立齐将田都为齐王,十分气愤,不愿让齐王去胶东,就据齐反叛,迎击田都。田都逃往楚国。齐工市害怕项王,就前往胶东就国。田荣大为生气,派兵追击,在即墨杀死了他。
田荣便自立为齐王,向西进兵,击杀了济北王田安,兼并了三齐。田荣把将军印授予彭越,让他在梁地反楚。这样一来,以野蛮人嫉恶如仇、爱憎分明的性子,对于齐国的造反和不配合,他定会亲征平定叛乱,那种誓不罢休、定要斩草除根的态度,只会让他越陷越深,从而众诸侯叛乱,导致天下的大乱。
马儿不安地嘶叫声传来,采薇心中一慌,赶紧出来查看,耳边地动山摇般的声音隐隐地传来,心中暗叫一声不好,采薇赶紧解开马儿的缰绳,跨上马背,想让马儿赶紧撤离此地,但马儿早就受惊,腿软地不能前行,那晃晃悠悠、慢慢吞的样子,真是把采薇给急死了。
那排山倒海、摧枯拉朽般的山洪马上就会冲到跟前,到时候,自己真是插翅也难飞了,心急地用两腿狠命地击打着马儿,想让马儿顺着自己的力道,往高处走。谁知,马儿发了疯一般往坡道上跑,急速下降的高度只会让山洪的侵袭更为猛烈。
雨越下越大,身后的山洪像八脚章鱼一样,想吸附这世间所有的东西,不论是没有生命的泥沙、巨大的滚石,还是有生命的挺拔苍劲的大树,都为其所掳获,像是妖魔一般张开它的血盆大口,朝着采薇呼啸而来。
那巨大的裹挟力已经将马蹄浸没,马失前蹄,就要倒在山洪中被裹挟而走,采薇赶紧瞄准身边的一颗参天大树,七手八脚地挂在粗壮的树干上,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踢蹬着腿,不断地往树上爬。
山洪不断地冲击着这棵大树,采薇觉得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看着身下的水位不断地上涨,那种死亡渐渐逼近的感觉真是让人崩溃。幸运的是,山洪一般都是突发性灾害,来得猛烈,去得也迅疾,当水位涨到触及采薇的时候,像是有灵性一般,开始四处扩散开去。
抱着树干的双手渐渐无力,浑身上下酸胀的厉害,眼皮子也像挂了重物一样不断地往下掉,夜深了,雨也停了,也该小憩一会儿,这样才有精神明天赶路嘛!采薇重打起精神,往大树的更高处爬去,树冠那里有浓密的树叶和枝丫,应该能支撑自己在树上睡一个晚上的,也能躲避开林中猛兽的攻击。
果不其然,再往上爬些,采薇就找到了可以倚靠的枝丫,便小心地坐在上面,双腿像簸箕一样往前伸直,舒缓一下身上的疲累,然后背靠着枝干,浅眠一会儿,但愿明天一早醒来,树下的洪水已经退去。
第二日清晨,采薇是在清脆的鸟叫声中醒来的,就在采薇伸手便能够到的枝丫上,袅袅婷立着一个草做的鸟窝,里面的雏鸟,都探着毛茸茸的小脑袋,那黑亮亮的小眼睛都没睁开来,原来是和采薇一样晚起的鸟儿。
头顶上似乎有清晰的鸟叫声再次传来,采薇眯缝着眼睛,看到一身形庞大的鸟儿在低空中盘旋飞翔,紧接着鸟窝里的雏鸟们开始兴奋地张开嘴“咿咿呀呀”地呼叫起来。采薇伸了伸懒腰,往树底下一望,深不见底的洪水还未退去,马儿也被冲走了,就在采薇不知所措的时候,那大鸟看准时机滑翔下来,狠狠地用翅膀扇了采薇一脸,还很不客气地啄了她的脑门儿一下。
采薇吃痛地捂着自己的额头,好啊,感情是把我刚成侵犯它们领地的野兽了,要是自己再不走,它叫一些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的鸟亲戚过来,自己就算不被鸟嘴啄成一个窟窿,也会被它们的鸟粪给淹死,看来,自己最明智的选择还是下了树去,就算揭起衣裳也要趟过这片洪水,若是这洪水三日不退,难不成自己还要饿死在这荒芜的树林中?
采薇拿起昨晚用来当枕头的包裹,背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往树下爬,正在这时,那大鸟朝准时机俯冲下来,速度如此之快,刚抬头的功夫,那尖利的鸟喙就已经到了自己的眼前,瞳孔急剧缩小,眼中只有那可恶的想要啄食自己眼睛的大鸟,采薇一把拿起包裹就往那大鸟身上砸去,谁知鸟儿轻巧地躲过采薇的攻击,换了个角度继续冲过来。
“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采薇下意识地抬起手,抱头护住自己,然后挥舞着想要将其赶走,大鸟的爪子抓破了采薇的脸,火辣辣地疼。此时,采薇的耳边擦过一支利箭,“嗖”一声就将那大鸟穿了个透心凉,“咚”的一声掉进了洪水之中。
“好箭法!在这样的荒郊野岭,居然还有这样的能人异士,应该是居住在附近的猎户无疑。”采薇回过头,搜寻那猎户的身影,却见百步之遥的小山坡上,赫然立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只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头上的发髻已经散去,身上的衣物也被树林中的荆棘刮得破碎,他竟是发现自己不见以后,马不停蹄地追了自己整整一夜吗?
看他驱着马儿似要趟过洪水过来,采薇赶紧大叫着阻止他:“韩信!你不要过来,也不知这洪水有多深,下面又有什么潜伏的猛兽,你还是等着洪水退去以后再过来吧!”而韩信却是装作没听见一般,不管不顾地趟水过来。
“韩信,你不要命了?快回去!”采薇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浑浊的洪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随着韩信的逼近而聚集起来。离采薇越近,那马儿就越恐慌,因为水太深,到最后的时候,马儿只能游过来,到了树下的时候,那马儿只剩两个朝天的鼻孔在那儿呼吸了。韩信脚踩在马背上,想要飞跃到树冠上,而此时,平静的水面上开始出现褶皱和波纹,渐渐的,马儿像是发了疯一般扑腾起来。
察觉到情况不对,采薇站在高处,环视一周,发现水面上不知不觉多了许多像枯木一般的东西,只是那枯木并没有完全浮到水面上来,而是欲沉将沉、似浮未浮的样子,难道就是《礼记》中记载的“鳄鱼”?采薇被脑海中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赶紧大叫着让韩信小心,“韩信!你快上来!”韩信听闻此言,警觉地一踩马背,借着弹跳力,飞到树冠上站定。
而就在采薇说话的瞬间,潜伏在水中良久的鳄鱼扑腾起来,一口咬住马儿的脖颈,马儿扑腾着前蹄,不多久就被拖到了水底下,消失了踪迹,红色的血液在水面上蔓延开来。一大群鳄鱼围在一起,瓜分猎物,搅得水面颇不宁静,也让暂时躲避在树上的两个人吓得魂飞魄散。渐渐的,日上三竿,尚未吃饱的鳄鱼又开始渐渐地聚拢在大树周围,开始不断地撞击着大树,想要把树上的猎物也摇下来当作它们的晚餐。
采薇紧紧拽着韩信的手,脸上尽是忧惧之色,“韩信,我们该怎么办?它们刚进食过,自然精力百倍于我们,以它们的耐力,是不会罢休的,我们迟早会被困死在这儿。”
韩信亦是拧着眉头,潜心思考,“你看它们浑身上下都是坚硬的铠甲,没有一处软肋,即便我们手中还有九支箭羽,也奈何不了它们。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先按兵不动,留在树上观察,就不信以它们如此笨重的身体,难道还能上树不成?”韩信话音刚落,围在树下的鳄鱼们,便张着血盆大口开始示威,其中一条鳄鱼扑腾着开始上树!
这玩意儿还真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连鳄鱼都开始上树了,这境地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了,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采薇倒是能静下心来了。眼看着那笨重的大家伙一步一步地往上爬,韩信镇定自若地拔出背后的箭羽,拉满弓,射向那条大鳄张开的大嘴,鲜血直溅,可那大鳄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咔嚓”一声就将箭羽咬成了两截,和着鲜血咽到肚子里去了。二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身前的大鳄,却没发现来自身后的危险。
采薇凭着自己医者的灵敏度,嗅出弥漫在空气中异样的腥气,那股气味扑面而来,而且离自己越来越近,警惕地回头一望,吓得采薇差点就从树冠上掉下去,成为鳄鱼的晚餐了。那大鳄“噌噌噌”地就到了采薇的眼前,甚至能看到那双黄色的眼睛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那张血盆大口已叼住采薇的下裙,采薇死死地抓住树干,唯恐被拖下去,大叫着韩信让他帮忙,此时韩信也已是自顾不暇了。
采薇猛地从韩信的背后抽出一支箭羽,然后狠狠地插入鳄鱼的眼睛中,慌忙之中,能看到鳄鱼身上最柔软的也就是眼睛了,谁知,瞎猫碰上了死耗子,那眼睛正是鳄鱼的致命弱点!“砰”的一声,那条体型巨大的鳄鱼便落入了水中,不多久就浮在了水面上,翻着白色的肚皮,死得很干净。
“眼睛!鳄鱼的眼睛!韩信你快用箭射鳄鱼的眼睛,那是它们的致命弱点!”采薇扭过身子,拉住韩信的手腕以防自己摔下去,然后再抽出一根箭羽刺向离自己最近的大鳄的眼睛,果然,那是鳄鱼身上最柔软的地方,同时也是最致命的弱点。渐渐的,围在周围的鳄鱼不敢再爬树了,而是选择变换战术,呆在树底下,想要把二人困死在树上。因为距离树下还有一段距离,再加上即便所有剩下的箭羽都用于射它们,如此庞大的数目,也不敢保证能否百发百中,所以,二人决定以逸待劳。
见鳄鱼不再硬性进攻,采薇暂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无力地靠在韩信的肩头,“韩信,谢谢你来救我!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迟早都会成为这些洪水猛兽的盘中餐。”韩信僵硬着身体,还没从方才的惊心动魄中缓过神来,说出来的话都有些生硬,“还不是你自己招惹出来的,若非你自不量力地想要逃出这个地方,你又怎会身陷险境?”
“哼,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你跟着出来干什么?不怕那些人又将你当成逃兵给杀了?”采薇挑衅地看着韩信,好像是在控诉这将近两个月来,他对自己的禁锢和约束。韩信却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树底下的鳄鱼,若有所思。
采薇以为韩信真怕死,才不肯回答自己的问题,便略带着安慰的口吻说道:“不用担心,只要树林中的洪水退去,它们自然会离开的。这里丛林密布,又有猛兽出没,它们不会停留在这里太久的,而且,现在天气炎热,它们一旦长时间地脱离水的滋养,就会出现不适。所以,它们迟早会离开的,我们只要安静地呆在这里就行了。”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个洪水何时能够退去。如果三日都不退,我们会饿死在这里的。”“那你还有什么其它的办法吗?”采薇盯着韩信的眼睛继续发问,韩信叹了口气,摇摇头,表示还未想到更好的办法。
“既然如此,那就保存体力,尽量少地挪动身体,这样身体消耗的能量也就少啦。我们呐,轮流值班,一个人休息的时候,另一个人负责把风,看树下大鳄的动静。你说好不好?”采薇眨眨眼睛看着韩信支支吾吾的样子,应该是默认了,便扭过头去,对着韩信躺在另一根树杈上,凝神休息。
睡梦中,采薇觉得额头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自己额头上,不会是鸟屎吧?惊得连忙睁开眼睛,却发现韩信正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在月光下泛着腻人的光泽。采薇堪堪地一摸额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倒是自己多想了,还奢望会有什么生命继续如此顽强地存活着啊!
采薇白眼朝天一翻,一手拍着胸口,一手支撑着树杈,往树下望去,那些鳄鱼还潜伏在水中,不曾散去,拧着眉头,嘟着嘴唇,真不开心,不由自主地就用手臂猛拍了一下树杈,带着无尽的懊恼和烦躁,而此时,不远处却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唤声,采薇疑惑地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可不就是那些雏鸟吗?
采薇小心翼翼地捧过那鸟窝,怜爱地看着里面的小生命,它们嗷嗷待哺的样子,让采薇想起了自己失踪的孩子,不禁泪从中来,埋怨地看着韩信,厉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把它们的母亲射死?它们还那么小,没有母亲的哺育,如何还能生存地下去?”
韩信自然知道采薇想起了什么,才会如此伤心,也就揽过她的肩头,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低声安慰:“你放心,孩子他,一定生活地很好,他一定知道这世间还有人牵挂着他,所以他会努力茁壮成长的,你不用担心,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
“韩信,你是不是知道我的孩子在哪里?我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你身边,你一定知道一些什么,对不对?你是不是见过我的师父,黄石公?你说啊!你倒是快说啊!”采薇紧紧地揪着韩信的衣领,用力地摇晃着,不曾注意怀里的鸟窝,“刷”地一下,就从怀里滑了下去。里边的雏鸟使劲地想要飞起来,却还是落入了树底下鳄鱼的口中!
采薇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些惨死的雏鸟,惊得说不出话来!突然,有一团小小的影子升腾起来,“叽叽喳喳”的大叫着,原来是从虎口脱险的雏鸟!采薇怜惜地把那小家伙呵护在手里,捋着它细软的羽毛,感受着这小小的生命中潜藏着的巨大的能量。
“你放它走吧!”韩信嗫嚅着,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你呢?你愿意放我走吗?”采薇望向韩信的眼睛,想要知道他说这话背后的意义。
“我想到办法逃离这里了,你愿意相信我吗?”
采薇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办法,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离开这片洪水猛兽的包围,既然他想到了办法,生为朋友,自己也该相信他,这样想着,采薇慎重地点了点头。
韩信看采薇信任而坚定的眼神,颇为不舍和动容,别过脸去,轻声地说道:“采薇,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一定还你自由。这片丛林太危险,若你没有保护,还会像今天这样,身死荒野。”
采薇看着韩信坚毅的侧脸,心中颇多感慨,也就点点了头,将手中的雏鸟放走,那渺小的身影在空中踉跄了一下,让采薇的心也紧跟着揪起来,幸好,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开始自由地翱翔在这片辽阔的天空中了。
“夜深了,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我保证,明天一早就能带你离开此地。只是,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韩信边说着,边向采薇伸出双手。
“你说,什么忙?”
“我需要借你的包裹一用。”
采薇疑惑地将身后的包裹递给韩信,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自己也就放心多了,只是他昨日加上今日,已经整整两天一夜都没有休息了,如果今晚再这样疲累,恐怕会支撑不住的,采薇略有些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柔着声音跟他说:“韩信,你告诉我怎么做,我来吧!你该休息一会儿了。”
韩信却是调皮地微眯了一下眼睛,然后凑上去说道:“呐,我刚刚闭了好久的眼睛,算是小憩了一会儿啦,所以,现在轮到你休息了。你生了孩子以后,就一直都没有好好调养过身子,若再劳累,怎么吃得消?我是男人,这些保护女人的事情,还是我来做吧!你乖乖地睡吧!”
采薇闭上眼睛,久久都不曾入眠,听着韩信借着月光,在那边一直捣鼓的声音,心里就有些不舒爽,那就像欠了人家钱财不曾归还一样,只不过,自己欠下的,是情债,这样的体贴入微,自己能拿什么东西去还?一颗心早就凌乱破碎,如何还能分割?睡梦中,有许许的凉风传来,采薇睡得很安稳,一觉到大天亮。
睁开眼睛,采薇就看到韩信强睁着眼睛,在那边打瞌睡,树底下的鳄鱼们,似乎也有些倦怠,但就是不肯散去,再抬头看看树杈上,放着一个怪东西,不仔细看,倒有点像鸟儿的羽翼。采薇踮起脚尖,再小心翼翼地伸长胳膊,想去够那玩意儿,却惊醒了韩信。
“嗯?你醒来了?”韩信有些像小孩子邀宠似地看着采薇,然后从身后把那奇奇怪怪的东西给拿了出来。采薇接过一看,上面搭着剩下的几根箭羽,自己包裹里的黄衫被他用来当羽翼了,就像鸟儿的翅膀一样,诧异地问他:“韩信,这是何意?这个能带着我们飞离此地吗?”
韩信带着疲倦的笑意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鳄鱼怕这种黄颜色,若是我们试飞不成功,也不会立即死于鳄鱼的围堵,但若是成功的话,我们便能借着大风,飞出这个地方。今晚,将会有来自东南方向的一阵大风,我们可以趁势飞回西北方向的汉王营帐中去。”
“这个是什么?为何我从不曾听闻过?”采薇疑惑地拿着那东西,看上看下,就是看不出一个名堂来。
韩信接过那玩意儿,开口解说道:“前有鲁班造木鸢,今有我韩信造布鸢,算是依葫芦画瓢吧,但若是成功了,日后也能运用在消息的传输上,不是吗?
至于鲁班造木鸢的故事,韩信小时候听乡里的老人家讲过,说鲁班是敦煌人,夏商周时期,敦煌本属古瓜州的范围,有三苗的后裔,当时叫羌戎族的在此地游牧定居。战国和秦时,敦煌一带居住着大月氏、乌孙人和塞种人。以后,大月氏强盛起来,兼并了原来的羌戎。战国末期,大月氏人赶走乌孙人、塞种人,独占敦煌直到现在。
那鲁班,小时候双手就很灵巧,会做各种各样的稀奇玩意儿。长大后,跟他父亲学了一手好木匠活,修桥盖楼非常拿手,在河西一带也是很有名气。
那一年,他成婚不久,就被凉州(今武威)的一位富人请去修建城池,两年后才完工。他人虽在凉州,但对家中父母放心不下,更想念新婚的妻子。怎样既不误造城池又能回家呢?他在天空飞旋的禽鸟启发下,造出了一只精巧的木鸢,安上机关,骑上一试,果然飞行灵便。
于是,每天收工吃过晚饭,他便乘上木鸢,在机关上击打三下,不多时便飞回敦煌家中。妻子看到他回来,自然十分高兴,但怕惊动父母,他也没有言语,第二天大清早,又乘上木鸢飞回凉州。这样,时间不长,妻子便怀孕了。
鲁班的父母早睡晚起,根本不知儿子回家之事。见儿媳有孕,还以为她行为不轨。婆婆一查问,媳妇便将丈夫乘木鸢每晚回家之事说明白,谁知,二老听了不信,晚上要亲自看个真假。
掌灯时分,鲁班果然骑着木鸢回到家中。二老疑虑顿散。老父亲高兴地说:‘儿呀,明天就别去凉州了,在家歇上一天,让我骑上木鸢,去开开眼界。’第二天清早,老父亲骑上木鸢,鲁班就把怎样使用机关作了交待:‘若飞近处,将机关木楔少击几下;若飞远处,就多击几下。早去早回,别误了我明日做工。’
老父亲将交待记在心中,骑着木鸢上了天,心想飞到远处玩一趟吧。就把木楔击了十多下,只听耳边风响,吓得他紧闭双眼,抱紧木鸢任凭飞翔。等到木鸢落地,睁眼一看,一家伙飞到了吴地(今江苏、浙江一带)。吴地的人见天上落下一个怪物,上骑白胡子老头,还以为是妖怪,围了上去,不由分说,乱棒把老头打死,乱刀把木鸢砍坏。
鲁班在家等了好多天,不见父亲返回。他怕出事,又赶做了一只木鸢,飞到各处寻找。找到吴地以后,一打听,才知父亲已经身亡。他气愤不过,回到肃州(今酒泉)雕了一个木头仙人,手指东南方。木仙人神通广大,手指吴地,大旱无雨,当年颗粒无收。
三年以后,吴地百姓从西来的商人口中得知,久旱无雨原是鲁班为父报仇使的法术。便带着厚礼来到肃州向鲁班赔罪,并讲了误杀他父亲的经过。鲁班知道了真情后,对自己进行报复的做法深感内疚,立即将木仙人手臂砍断,吴地当即大降甘露,解除了旱灾。
之后,鲁班左思右想,认为造木鸢,使父亡;造木仙人,使天大旱,百姓苦,是干了两件蠢事。便将这两样东西扔进火里烧了,而那木鸢和木仙人就此失传了。
想那孔夫子以周朝礼仪文化的继承者自居,那我韩信是否也能厚着脸皮,以这位能工巧匠的后继者自居呢?”
采薇听韩信将这故事,如此生动形象,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他时而做以手捋须状,扮作鲁班的老父亲,粗着声音,模仿地惟妙惟肖的;时而张开双手,像是鸟儿一般扑腾着翅膀,扮作那神奇的木鸢,活灵活现的;又时而以手指向东南方向,好像他自己就是那木头仙人一样,只不过他的口中说的不是诅咒东南地区大旱的话,而是念念有词地祈祷着今晚将会有大风而来。
而就在采薇掩面大笑的时候,韩信支撑不住疲累,重重地靠在身后的树枝上睡去。烈日炎炎,他的额头上都沁着豆大的汗珠,采薇摘下树上的叶子,给韩信扇风的时候,突然想起昨晚的徐徐凉意,难道一直是他在为自己扇风吗?只觉得心里一暖,连树底下那些丑陋的疙瘩鳄鱼,看起来都不是那么刺眼了呢。
夜幕刚降临的时候,树林中就“窸窸窣窣”地掀起一阵大风,吹得整棵树都作响,采薇将手搭在那风筝的横栏上,和韩信一起深呼吸,就等着生死一搏。“你准备好了吗?”韩信目光灼灼地看着采薇,源源不断地传输着坚忍和拼搏的力量,采薇坚定地点点头,望向远方,手心里却是沁着汗意,下意识里,自己还是有点担心的。韩信似乎看出了采薇有片刻的犹豫,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交握在采薇的手上,然后猛力地一蹬枝干,顺着大风而去。
“哗”的一声巨响,二人的风筝贴着水面掠过,那些猛然醒悟过来的鳄鱼们纷纷跳跃起来,想要脱二人下水,幸运的是,就在堪堪地碰到那些枯木般的皮肤的时候,二人都有惊无险地一跃而起,然后越飞越高。
“啊!我们终于脱离险境啦!”采薇兴奋地看着脚底下广袤的土地,大喊起来,自己似乎和那一轮圆月都越来越近,甚至一伸手就可以够到,“韩信,你说我们会不会越飞越高,然后飞到那片光亮的净土上去?你看,它是多么晶莹透亮,那里一定是澄净如水的,一定是一个平和而安宁的地方,你说对不对?”
韩信吹着风,性情也激昂起来,“虞采薇,你喜欢什么,我韩信都愿意拱手奉上!”
采薇痴想起那晚,咸阳城中,怀清台上,野蛮人以指点江山的王霸姿态,告诉自己,说他要让自己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可是现在呢?野蛮人,你到底在哪里?你能否听见,千里之外,虞采薇微弱的鼻息和心脏跳动的声音?你是否在看到这轮圆月的时候,也想起我,想起我们的曾经?
韩信痴迷地看着采薇的侧脸,她脸上光洁无痕,那双灵动的眼睛倒影着那轮圆月,美丽地就像仙子一般,情不自禁地凑过去,想要嗅一嗅她身上独特的气味,可她突然转过脸,那冰凉的唇瓣划过她润泽的肌肤,产生异样的触感,还想再进一步的时候,采薇已经抗拒地将自己的手从韩信的大掌下挪开。
风停了,没有风的凭借,风筝像是断翅的鸟儿一般急急地冲向地面!采薇尖叫着,看着那黑魆魆的地面越来越近,恐慌地闭上了眼睛。韩信连忙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唯恐待会儿受伤害的,是她,宁愿自己垫在她的身下,也不愿她再受半点伤害。
幸运的是,二人坠落在一处柔软的浅滩上,月光下的溪水像是撒了金银珠宝一般盈盈亮亮的,采薇掬起一捧清水,将脸上的污垢清洗干净。就在二人努力地辨认方向的时候,“嗒嗒”的马蹄声传来,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在夜行,难道也是和自己一样,都是从汉王刘邦那里出来的逃兵?采薇疑惑地看着那马匹越来越近,那高头大马上赫然坐着萧何的身影!他可是丞相啊,这丞相都逃走了,手下的兄弟们就更别说了。
“韩都尉!萧何终于找到你了!”说着,萧何疲累从马背上一把摔下,他脚上的鞋袜都已不见,可能路上追得太紧,都管不着去拣拾自己的鞋袜了吧,可见萧何此人,礼贤下士,对手下有才之人颇多赏识。韩信连忙上前,搀扶起萧何,朝着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丞相!不知丞相为何要找韩信?”
“萧何昨日去营帐中找韩都尉,那手下之人,却说韩都尉突然骑上一匹快马就走了。萧何知道此事时,怕失去像韩都尉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也不曾回禀汉王,就立即骑了一匹快马,前来找韩都尉。
萧何来到南郑城东门,才知道韩都尉的动作如此迅疾,已经向北进入了褒谷。因军师张良返回关中时,已烧毁了褒斜栈道,道路十分难走,许多地方不得不涉水过河,这才耽误这许多时间。萧何心中早就坚定,不找回韩都尉,就没有脸面回去见汉王。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既然这些障碍能暂时阻挡萧何的脚步,定也能助萧何拦住韩都尉的脚步。老天都帮我,见我爱才心切,替我挽留韩都尉的脚步。
这条溪水,今名西沟,原名寒溪,自西向东注入褒水。平时寒溪水浅,行人可以涉水过河。前些日子,寒溪上游下了一场暴雨,溪中洪水暴涨,这才帮我拦住了韩都尉,你说,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韩都尉不辞而别,连天都挽留,韩都尉为何不肯跟萧何回去,这不正好顺应了天意吗?萧何自然心知韩都尉的本事,也知晓韩都尉建功立业的心思,既然胸怀大志,那更应该祝我汉王一臂之力,想今日除了汉王,还有谁能够统一天下?都尉还是跟我一道回去吧!”
韩信看见萧丞相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脚上穿的鞋子也因马不停蹄,跑得太快而丢失,光着一双脚丫子,觉得萧何确有爱才之心,不好再说什么,就带着采薇一起,随萧何返回了南郑。
萧何与韩信回到城中后,却被刘邦怒斥:“众将逃亡许多,你不去追,为何独追一个韩信?”
萧何却回应说:“众将容易得到,而韩信乃国士无双,若大王欲得天下,除韩信以外,再没有为你统兵打仗的人了。大王果真要长期在汉中称王,自然用不着韩信,如果一定要争夺天下,除了韩信就再没有可以和您计议大事的人了。但看大王怎么决策了。”
刘邦说:“我是要向东发展啊,怎么能够内心苦闷地长期呆在这里呢?”
萧何回应说:“大王决意向东发展,能够重用韩信,韩信就会留下来,不能重用,韩信终究要逃跑的。”
刘邦这才相信了萧何的话,就要召见韩信,委为大将。
萧何批评说:“汉王素来傲慢无礼。今天要拜大将,就如呼喊一个小孩子一样,这就是韩信要逃走的原因。”
刘邦问:“那该怎么办呢?”
萧何言:“我王要拜韩信为大将,必须要选择一个黄道吉日,沐浴更衣,吃素食,戒酒肉,恭恭敬敬地斋戒七日,还要筑好坛场,准备好一切拜大将的礼节,方可隆重举行拜将仪式。”刘邦最后被萧何说服,在汉中城南专门为韩信建造坛拜,并要拜韩信为大将。
后世有谚语曰:“不是寒溪一夜涨,哪得汉朝四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