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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第五章 斗智斗勇鸿门宴 分封十八路诸侯(六) ...

  •   “阿浅感念王妃大恩,当时想着等王妃的遗体下葬之后再走,因此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按原路返回。当我偷偷潜入安放王妃的奠堂时,发现棺椁内根本无人,我心生怀疑,便在暗中观察良久,不经意地在大殿的秘道入口处发现了王妃遗落的发簪。秦王似乎并不知晓这其中的玄机,发现王妃尸骨不见之后,秘不发丧,而是四处派人寻找王妃下落。我想,秦王最终还是发现了这条秘道,正是这条秘道令自己挚爱之人逃离,所以心生恨意,这才将其封死的吧。”阿浅站起身来,抚摸着那块巨大的岩石,眼中竟噙着泪,略有温情。
      采薇看着她柔情脉脉的样子,心生疑惑,她带着自己走进秘道,起先却并不知晓这其中有巨石阻拦,她本可以远离这个狭隘的宫殿,却选择在这里孤独终老,又是什么原因让她选择留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说她是被打入冷宫的侍女,可冷宫明明是关押有罪后妃和王孙之地,这难道和父亲有什么关联吗?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便开口问她:“难道是姑姑你,将这条秘道的事情告诉了父王?姑姑的留下也和父王有关?”
      阿浅无奈地一笑而过,转过身耐心地看着采薇:“公主真是聪明,这些一厢情愿的陈年旧事,说一遍便是往已经结痂的伤口上撒盐,与其痛彻心扉,不如就让它烟消云散吧!”“一厢情愿?父王因姑姑说出秘道有功,封姑姑为妃,难道之后就不曾来看望过姑姑吗?”
      阿浅点点头,眼眶中清泪闪烁,却终究忍住,不曾落下,兴许是习以为常了吧,想起那段和姐妹们在后宫相依为命的生活,秦王最宠爱的沚清王妃死后,姐妹们都使出浑身解数,奢望能成为下一个受秦王宠爱的妃子,明亮的星光晶莹闪烁,那是打开了梳妆镜;墨绿的云彩纷纷扰扰,那是早晨起来梳理鬟鬓;渭水涨起了油腻,那是洗完脸倒掉的胭脂水;烟雾升腾,那是在烧椒兰熏香;雷霆忽然震响,那是宫车过去了;辘辘车声越听越远,杳然无声,不知它驶向什么地方。每寸肌肤,每种姿容,都极尽骄美;久立远看,盼望得宠;有的三十六年都没有见到始皇帝一面,这样说来,自己也算幸运的了吧。
      采薇看着姑姑落寞的样子,知道自己戳中了她的伤心事,她的心事自己如何不懂,看到英莲赤身裸体地从野蛮人帐中出来的时候,那种浸泡在醋缸里百味陈杂的滋味并不好受,便赶紧宽慰姑姑几句,“姑姑,对不起,方才是采薇无礼了。”
      阿浅回过神来,不著痕迹地将眼角处的湿润擦去,“哦,公主,不碍事儿,咱们接着讲。几年后,巴蜀传来消息,说有一寡妇继承家业后,产业不断扩大,甚至垄断了全国范围内的丹砂销售。想必公主也知道,你父王他信奉神灵,相信人死后还有灵魂,所以早早就建造地下宫殿,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异怪徙藏满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如此浩大的工程,必然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光就水银而言,需从丹砂中提炼,这就使始皇帝注意到了这个庞大的家族产业,开始大量地购买丹砂,甚至远赴巴蜀,亲自商谈。谁也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何事,只知道这个巴寡妇清,深受始皇帝器重。
      而这个女人也很知恩图报,屡次三番倾尽家产,帮助大秦,无论是兴修长城,抵御匈奴来犯;还是征兵讨伐,北击匈奴、南平百越,她都尽心尽责,倒像是始皇帝的股肱之臣、左膀右臂,若说这世上能与始皇帝比肩,睥睨天下之人,除了这个巴寡妇清,无人可行。
      始皇帝去巴蜀的频率多了,宫中渐渐有了流言,说是这个寡妇清不仅精通商业,而且对房中术颇有研究。统一六国后,大臣们多次上奏,让始皇帝立后,以振朝纲,但都被他拒绝,宫里上下,对此缄默不言,却都是心怀鬼胎,只要这个后位一日空缺,就还有攀龙附凤、平步青云的机会。来自五湖四海的姐妹们渐渐多了起来,可始皇帝外出巡游却越来越频繁了,明则威慑天下,暗则是四处寻找公主你的下落。
      朝廷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风起云涌,都将矛头指向了那个巴蜀神秘的寡妇,明里暗里派刺客多次刺杀未遂,始皇帝便破例允许她拥有自己的武装势力,这简直是大秦帝国最高的殊荣。倒是让人想起商王武丁和妇好的故事,她拥有自己的领地、军队,享受着商王至高无上的宠爱,我想,始皇帝和这位神秘的寡妇,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这样暧昧的状态维持了十数年,直到始皇帝不顾众臣反对,将她接进宫来,要封为皇后。那时候,她已是灯尽油枯,全然一个踽踽独行的老妇人了,夕阳西下,那悲凉的背影都叫人看得难受。在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始皇帝每日都陪着她,她走不动的时候,始皇帝便将她背在背上或抱在怀里,他们的时间是如此仓促,恨不得一日当作两日来用。但死亡终究还是来了,她死在他怀里,劝他不可任性,名分无关紧要,有些事情一旦暴露将会带来无尽的伤害,她只是至死都惦念着她那刚出生不久便被抱离身边的女儿。咳咳咳……”
      阿浅因一时之间说话太急,猛烈地咳嗽起来,采薇早已泪眼婆娑,顾不得揩去脸上纵横的泪水,便轻拍着阿浅的背,为她舒缓气息,“姑姑,你好点了吗?这个巴寡妇清,是不是就是我苦命的娘亲?她当初为何要远离父王,远赴巴蜀,劳心劳累,却死得这样惨淡?”
      阿浅顺了顺气,拉着采薇的手,好生安慰,“公主不要怪你的母亲,她也是迫不得已,有她自己的考量,她对公主的爱,不会比普通人家的母亲减少一丝一毫。她将你托付给黄石公,便是希望你远离这纷扰的世间,过上自己平凡而简单的生活。她知道公主身居何处,也知道背负在公主身上的千年诅咒,她曾无数次到公主生活的地方,远远地看上公主几眼,她不敢将你带到始皇帝身边,就是怕那诅咒的灵验。黄石公收公主为徒,云游四方,其中便有着为破除公主命格的缘由。至于王妃,她死的时候,身边有挚爱的相守,也是无憾了。”
      “姑姑,你知道母亲这么事情,你告诉我她葬在何处好不好?”采薇从来都以为自己的孩提时代是孤身一人,却不知道曾经有一个人,在远远地守候着她,也许就在自己玩心大起,跟蚂蚁捉迷藏的时候,母亲就在一边静静地观看,无声地欢喜;也许就在自己摇头晃脑地跟着师父背诵古文的时候,母亲就倚靠在栅栏上,轻声地跟着自己一起念;也许就在自己因采药,不小心滑落山崖的时候,母亲就在不远处的羊肠小道上暗自垂泪,想要上前扶自己一把而不得现身;也许就在自己烫伤了手腕,哇哇大哭的时候,母亲就在窗外,手中紧攥着帕子,快步走开;也许就在某一个夏日的午后,自己贪睡地躺在榻上,闭眼想着染香碎玉的小故事的时候,母亲就轻声地靠在榻边,看着自己的睡颜,为自己驱赶着蚊虫……
      原来,自己从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也有娘亲的疼爱,这世上还有人曾对自己牵肠挂肚!她的心里该是多苦啊,夹在丈夫和孩子中间,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她怕伤到自己所爱的人,于是她选择将孩子送走,让黄石公破解孩子的命格;她自觉有愧于孩子,不忍心待在丈夫身边,便选择远走高飞,以另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默默地站在背后支持着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这样的左右为难,连天神都看得不忍了,于是早早地将她收回天上去了。采薇已然泣不成声,趴在姑姑的怀里失声痛哭。
      阿浅轻拍着采薇的背,摸着她的一头秀发,不忍地看着她悲恸的样子,“孩子,都过去了,你娘亲若是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在天之灵如何安心呢?在王妃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便由阿浅负责她的饮食起居,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勉强喝些稀饭,渐渐地也就滴水不进了,开始说胡话,一直念叨着公主的名字。当初她假死逃离咸阳宫,流落到巴蜀之后,嫁给人家冲喜,结果那男人当天晚上便暴毙了,王妃得以继承家业,自此勤勤恳恳,专心从商,她死后,始皇帝便将其灵柩千里迢迢运回其家乡安葬,又在咸阳宫修建‘女怀清台’,日日眺望远思。公主若是祭奠,便可上‘怀清台’去。”
      采薇一抹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对,姑姑我们快走吧!这条秘道既然出不去了,我们便原路返回,一定能出去的。”阿浅略带疲惫拍拍双腿,看着采薇振奋的样子,便又打起精神,小憩一会儿,跟着采薇按照原路返回。来时,二人摸索了将近几个时辰,回去的时候,轻车熟路,没过多久,便爬到了出口处,只是外面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好像是走水了。
      采薇赶紧冲过去一看究竟,外面的大门已经被堵死了,原先晕倒在地的力士已经不见了踪影,看来是他想要烧死这些囚犯连带着烧死自己,这都是子婴设置的天罗地网,来个玉石俱焚。受了惊的囚犯张牙舞爪地凑在笼子前,将手伸得老长老长,像是待宰的牲畜一般,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采薇心有不忍,蹲在地上,拾起那力士遗下的钥匙,想要打开牢笼,却被阿浅一把拦住,“公主,你疯了吗?他们都是作恶多端的死囚,本就逃不过一死。现在外面的火势已经蔓延进来,你就算放了他们,他们也逃不出去了,又何必给他们生的希望呢?”
      “不!他们可以跟着我们暂时躲在秘道里,那里空气稀薄,火是无法继续燃烧的,等外面的火势小了,我们便能逃脱。咳咳咳……”因大火燃烧产生大量的有害气体,让采薇呛得满脸通红,阿浅连忙打湿了帕子捂住采薇的口鼻,然后一把夺过那一长串钥匙扔进火堆里,找到一包粉末后便拉着采薇往秘道的方向冲去,“公主,等不及了。那些浓烟就足以让我们窒息而死,我们快逃回秘道里去!”
      采薇顺从地跟着阿浅,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犹豫了,那浓烟就像看不见的魔爪一样,随时都可能笼罩过来,然后轻而易举地夺取自己和孩子的性命,耳边传来大火炙烤人肉而发出的特有的“滋滋”声,采薇不忍也不敢回头,心里默默地为他们祈祷,乞求他们的原谅。在秘道里匍匐前进良久,眼前才开阔起来,只是二人都不敢松一口气,因为那疯狂的火舌还在肆意地舔舐着生命,周围的空气都是炙热的,连壁沿上都是棘手的火烫,而前面那块挡道的岩石依旧安稳不动,在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困死在这里!
      “姑姑!我们该怎么办?”采薇心慌地躲在阿浅背后,手足无措,没想到,死亡竟可以离自己这么近!阿浅饱经风霜的面庞开始沉静下来,她的左手颤抖着,摊开掌心,是一包药粉,“公主,我们只能一搏了,若是秘道坍塌,我们谁也出不去了。公主愿不愿意相信我?”
      采薇疑惑地看着阿浅手中的药粉,闻着味道像是硝石、木炭和硫磺的混合物,这些都是炼仙丹必备的药材,难道还能帮助她们逃离这里吗?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问自己这个问题了,采薇信任地点了点头,然后听从她的安排,退后到十步之外。只见她手持烛火点燃药粉后便掷向那块巨大的岩石,震耳欲聋的声响传来,粉碎的石子像利剑一样飞向采薇,阿浅迅速转过身飞过来将采薇扑倒在地,“小心!”
      巨石的炸裂声震得采薇耳膜都“嗡嗡”作响,看着姑姑的嘴唇蠕动着,却听不见她到底在说些什么,等一阵阵的声浪和热气渐渐消散之后,秘道开始左右摇晃,从上面不断地掉落粉尘和石渣滓,打得人生疼。阿浅抬头看到这场景,赶紧拉采薇起来,“公主,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马上要坍塌了!”说着,阿浅便伸出唯一的左手撑开在采薇的头顶上,为她挡住从上面落下的石子。二人皆加快了脚步,脑子里空白一片,求生的本能让她们拼劲力气往出口处冲过去!
      光明就近在眼前,而头顶上巨大的石板开始坍塌下来,眼看着就要砸在采薇的脑袋上,阿浅狠命地一甩,将采薇扔出秘道,“快走!”她还来不及抖掉身上的青石板,迈开脚步往外逃跑的时候,一大片地基坍塌下来,瞬间便将阿浅掩埋在地底下。采薇回过身来,大叫着:“姑姑!”地底下了无生意,采薇哭喊着,跪在地上,不断地往外挪开青石板,仍有手上血肉模糊!
      囹圄的大火蔓延到了大殿内,层层的帷幔开始疯狂地燃烧,采薇绝望地看着头顶上飞速蔓延的火势,一屁股坐在青石板上,叫嚷着“姑姑!姑姑!”等终于挖出阿浅的那只左臂时,手上的脉搏已渐渐消逝,逐渐冰凉。耳边还回旋着姑姑让自己逃离的话语,是她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她为了救自己已经命葬地下,自己怎么能坐着等死呢?采薇站起身跑向大门,疯狂地尖叫着:“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出去的所有的大门都已经被大火吞噬,想要逃出升天也是不可能的了!外面断断续续有人在救火,只是看着火势太大,又不知道里面还困着人,他们都望而却步了。野蛮人行色匆匆地赶到大殿外质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在一边救火的龙且只说囹圄被人恶意纵火,之后地底下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响,随后大殿也着起火来,似乎是有预谋的毁坏。野蛮人一听,眉头一皱,派去寻找采薇的手下都已来报,只说之前看到子婴将她关在囹圄里,难道?
      忽然,大殿内传来空灵的奏乐之声,正是采薇铆尽了所有力气在吹奏那十二铜人的乐器,大殿内顿时五光十色,仙乐飘飘,极具穿透力的音乐穿过重重烟火,传导到殿外,让人恍惚之间忘记自己正在干什么,还以为又回到了那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
      “殿内有人!快点救火!”野蛮人指使着那些士卒赶紧救火,但那火势却丝毫没有减弱,一点一点地啃噬着他的心,他一把夺过龙且手中的木桶,将里面的水全都倒在自己身上,然后奋不顾身地冲进火海里,不管身后龙且怎样阻拦,“项羽!你疯了!虞姬她怎么可能会在里面?她早就死在囹圄的大火里了!”摧枯拉折的木建筑开始不断地坍塌,打在野蛮人的身上,大火“刺溜”一声顿时化为青烟,也将野蛮人的衣裳烧出一个破洞来,“采薇!采薇你在哪儿?”
      采薇跪在列祖列宗的画像前,双手合十,暗自泪流,今日自己就要死在这火海里了吗?这难道就是我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大秦覆灭的下场,列祖列宗在上,我赢采薇今日死而无憾,只是可怜腹中孩儿还未出世,就要死在这里。采薇之前杀人无数,作恶太多,如果有什么报应,也冲着我来,千万不要连累我的孩子啊!求列祖列宗保佑,此次采薇若是能活着出去,不会再开杀戒,伤害一人性命,一定救死扶伤,多做善事,以偿还孽债!
      耳边若有若无的呼唤声传来,看来自己又出现幻觉了,竟然还能在死之前听见野蛮人的声音,采薇欣慰地抚上肚皮,拍打着此时乖乖躺在肚中的孩子,“听到你爹的声音了吗?不,这只是幻觉罢了,可怜你还未出生就死了,娘对不起你。”突然,孩子猛烈地踢蹬起来,采薇疼得大汗直冒,大叫起来。
      而此时循声找来的野蛮人终于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采薇,那缩成一团的白色身影,是如此无助而娇弱,令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赶紧冲过来,将身上的湿衣裳给采薇裹上,捂住她的口鼻,一把抱起已经意志模糊的采薇,咬了咬牙,狠命地冲出火海,不管炙热的火舌将身上的皮肉烤得焦烂,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也要护得采薇周全。
      她迷蒙地看着大花猫一样的野蛮人,他赤着着胳膊,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整个人都烟熏火燎的,还散发着烤熟的人肉味儿,那是死亡的气息,他为了救自己竟连性命都不顾了吗?即便这大殿内根本就没有采薇,他还是会这样奋不顾身地闯进来,从没有这样一个瞬间,让采薇觉得他是如此的伟岸,他是孩子的父亲,他高大地能支撑起这整片天地!就这样,采薇忘记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不快,用手轻抚着野蛮人长满胡渣子的面庞,轻声地叫着:“野蛮人!野蛮人!你终于来了!”采薇放心地靠在野蛮人的胸膛上,听着他强劲而有力的心脏跳动声,昏睡过去。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项羽抱着采薇终于从火海里走出,成功地将她从死神那里抢了过来。龙且想要接过采薇,让项羽也好好休息,等待着军医来看伤。谁知项羽却是死也不肯放手,还对龙且横眉相向。薄凉听闻姐姐找到了,而且受了重伤,赶紧跟着师父一起过来给采薇诊治,幸亏母子平安,并无大碍,只需稍加休息,几日便可复原如初。
      项羽守在采薇身边,一步都没有离开,这样的大火,让他想起很多年前,虞府的那场浩劫,也是这样的火光冲天,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场意外的火,竟让他们错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回想起这其中的原因,跟自己也不无关系,若是当时自己就强大到足够她依靠,她还会选择女扮男装,过着那样刀剑上偷生的生活吗?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心里怨怪她的不够坦诚,却很少从她当时的处境出发,去考虑问题,这才使得后来的误会越来越多,彼此的信任大打折扣。最终苦的都是她一个人啊,她孤独无援的时候,自己又在哪里?
      他们彼此相爱,都以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爱着对方,却从没有真诚地敞开心扉地沟通和交流,他们之间是如此熟悉而又如此陌生。一切的一切,就算有太多的误会,她的一句“野蛮人”也足以融化二人之间的坚冰和不愉快,生死的瞬间,往往能窥探到人内心最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不是吗?怪自己误信军中传言,而有些冷落于她,现在她就好端端地在自己面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但愿之后的日子,好好珍惜。
      采薇感觉有人正大力地握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心都是因长年握兵器而留下的茧子,便大力地回握,拼命地睁开眼睛,看到野蛮人微红的重瞳,本想甜甜地腻歪在他怀里,被浓烟熏坏的嗓子却只是发出沙哑而低沉的声音,“野蛮人。”
      “你醒了?我们先把药喝了。”说着,野蛮人将采薇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拿过汤药,小心地喂她喝下。采薇微皱着眉头,嗫嚅着:“好苦!”野蛮人点着采薇的鼻尖,对采薇的所思所想了然于心,“就知道你嘴馋,特意给你准备了甜栗子。等你乖乖喝完药呢,就剥给你吃,好不好?”采薇甜甜地对着野蛮人傻笑,好像很久很久,久到几个月的时间,他们都没说过话、见过面了,古人不是说吗,“一日不见如三秋兮”,那自己对他思念该是有几辈子那么长了吧!
      “上将军!英莲听说姐姐回来了,特意准备了补品,给姐姐调养身子。”采薇听到英莲的声音,想起她挺着一个大肚子还要过来见自己,虽有些可怜她,却根本不想见她,便扭过头不去看野蛮人。感觉榻边一轻,野蛮人走了出去,然后吩咐英莲无需再来了,“你先回去吧,夫人她还未醒来,倒是你该好好补补,把你的心思收一收,安心养胎,以后无需来拜见夫人了。”
      英莲识趣地走开了,听闻采薇在外面受了不少的苦,虽有些解恨,但终究有些不忍,有了上将军的命令,自己也好趁机避开,现在大局已定,军中定会推举出一位正妻来,若是日后上将军封王,也便是推选王妃了。虞采薇她虽无亲信依靠,但在军中老将的心中还是颇有地位,甚至比自己都高出一头,若是自己就此落了下风,日后上将军他专宠虞姬一人,自己生了孩子又能怎么样?倒不如现在好好思考一番,趁着她现在抱恙,在军中树立起自己的威严来,看她怎么跟自己争夺正妻之位!
      项羽回过身来到采薇榻前,她一直在装睡,心里并不好受,便走到矮榻的另一边,果不其然,她的睫毛还微微翕动着,便轻轻触碰着采薇的耳框,这是她最敏感的地方,不多久,采薇便再也装不下去了,大笑着睁开眼睛,“好痒!你使坏啊!”野蛮人抓住采薇指着自己的手指头,放在自己的心上,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采薇,你一定要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来解释,好吗?”采薇不知他指的是何事,也便顺从他的意思,靠在他怀里点点头。
      “野蛮人,我想出去走走,这里太闷了,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采薇蓦地抬起头,对上野蛮人的重瞳,他心知肚明她说的是何意,也不说破,小心翼翼地维护他们之间的关系,努力缝补着裂缝,奢望能和好如初,宠溺地抱着她说:“你想去哪儿?不要再单独一个人走了,我都会陪着你去。”“怀清台!我想去那儿。”“好,你说什么都依你。”野蛮人将采薇打横抱起,然后给她裹上厚厚的大氅,唯恐她受冻。夜已经深了,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对相爱之人,静悄悄地爬上了咸阳城中最高的高台上。
      采薇摸着高台上的一砖一瓦,想象着无数个失眠的日子里,父亲站在黑夜中眺望远方的场景。青石板上有一处凹痕极深,采薇将自己的双脚放在凹坑里,这里该是父亲日日站立之地,这才会水滴石穿,经过许久的摩挲而留下这明显的印记。高台上的风极大,吹得人摇摇欲坠,采薇张开双臂,拥抱着这无声无息的时光错觉,彷佛父亲就在这里和自己相拥一般,渐渐地,他的冠冕下生出细密的白发,脖颈处垂挂细细重重的褶皱,他伟岸的背影开始佝偻,他坚定的步伐开始踟蹰,西风飒飒,可惜这一切都是幻觉,而斯人已逝。
      野蛮人胆战心惊地看着欲要乘风而去的采薇,害怕她在风口处站立太久会得伤寒,解开身上的大氅为她裹上,从背后轻轻地抱住她,“采薇,这样的你,离我好远,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他细密的胡渣子触碰着采薇的脸颊,采薇动容地转过身来抱住他,“野蛮人,我带你去见一个人。”采薇感到野蛮人的身子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但他还是稳如磐石,野蛮人,我该信你的。采薇将自己的手放到野蛮人的大掌中,鼓起勇气拉着他推开怀清台的大门。
      门没有上锁,已经有段日子没有打扫了,蒙上了淡淡的灰尘。月光下,那张帛画里的女子更显得飘逸出尘。采薇终于知道他们能一眼认出自己的身份的原因了,原来自己跟娘亲长得如此神似,“娘!不孝女带着一家人来看您了!”采薇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坚硬的青石板上。
      野蛮人看她伤心的模样,赶紧和她并排跪在一起,将她揽在怀里,对着画像起誓,“母亲,晚辈一定会好好照顾采薇,不让她受一点委屈。若违誓言,五马分尸,尸骨无存!”采薇赶紧捂住野蛮人的嘴,“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当不得真的。我才不会让你有违背誓言的机会,要死也要死在你前头。”二人争抢着模样,倒映在青石板上,显得打情骂俏,恩爱非常。
      “好了,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还这么小孩子气,逞什么口舌之快?快给你母亲上三炷香,我们也该走了,别一直打扰老人家休息。你一直这么跪着,她老人家在天之灵也会心疼的。”野蛮人轻柔地扶起采薇,然后拉着她手,给母亲上了三炷清香。采薇依依不舍地跟着野蛮人走出来,看他小心地掩上门扉,好像母亲她真的只是在里面睡着了而已,便脱口而出:“谢谢!”野蛮人好笑地看着她:“说什么感谢的话,我倒要谢谢你母亲,生了你这么一个好女儿。只是她老人家会不会嫌弃我的出身低微,配不上你大秦公主之身呢?”采薇心一颤,抬起头看着野蛮人,生怕在他眼中看到浓厚的仇恨,只是他的重瞳里除了柔情还是柔情,感动地扑到他怀里,“野蛮人,你不怨恨我吗?”
      他只是拍着她的脑袋,“说什么傻话?出身是无法选择的,你自小在山野长大,从不曾领受暴秦一丝一毫恩惠,又怎能让你背上暴秦覆灭的包袱?早在会稽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只是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因此有些抗拒。只是,现在暴秦已灭,这泱泱天下已尽归我楚国,这些恩恩怨怨,也该放下了,不是吗?”野蛮人大手一挥,采薇这才注意到怀清台下灯火通明,已经五更了,城中的老百姓照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还在继续,哪能抓住过去的纠葛一直不放呢?
      “赢采薇,你愿不愿做我项羽的女人,为我生儿育女,千秋万代?”“我愿意!”“皇天后土在上,我项羽今日许下诺言,要让项氏采薇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好!”空旷的咸阳宫内回荡着这段荡气回肠的诺言,他们站在全天下最醒目的位置,紧紧拥抱着彼此,即便他日狠狠摔下,他们依然抵死缠绵,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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