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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第四章 虞采薇出使秦军 坑杀二十万降卒(十二) ...

  •   殷墟的军队已赶至新安,如约,二十万秦降军由众诸侯瓜分殆尽,各自管辖战利品。采薇几日不曾过问此事,不知外面是何境况,看他们行色匆匆,唯恐被夫人叫住问话,采薇便有些疑惑,莫非军中又出了什么大事,便挺着肚子出来一瞧究竟。来到薄凉的营帐里,她正和钟离昧说着话儿,那打情骂俏的甜蜜样儿,又不好意思打断他们,而钟离昧早已眼尖地看见了在帐外踌躇的采薇,惊喜地大叫一声:“夫人!”然后便和薄凉一起迎了出来。
      “姐姐,何事这样慌张?竟要亲自出来过问一番。”薄凉一边扶着采薇坐下,一边暗自朝着钟离昧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赶紧离开,采薇见状,心中不好的预感再次升腾起来,赶紧叫住钟离昧。“钟离昧,你告诉我,最近军中发生了何事?上将军一直早出晚归,似乎在忙活着那二十万秦军的归处,他百般敷衍,也不愿告诉我实情,你既然每日都跟在上将军身边,势必知晓他会如何处置,对吗?”
      “夫人,钟离昧绝不敢欺瞒于你。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众人也皆在商议之中,主意未定,所以钟离昧不敢告诉夫人。”钟离昧跪在地上,又恢复了他那毕恭毕敬,忠诚护主的模样。只是所有人都不曾过问自己,为什么要欺瞒于我,这种感觉真是糟心,采薇心里不畅快,便带着怒意质问钟离昧,“为什么单单要瞒我一人?即便所有人都可以知晓真相,我难道就应该被蒙在鼓里吗?难道一定要我女扮男装,以虞子期的身份出现之时,你们才肯将我平等地对待吗?今日你不说出真相,我便不会让你离开。”
      “夫人多虑了,只是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这样的事情又有几人能做到?上将军这样做,便有他的道理。夫人难道忘记自己曾因种种原因而欺瞒于上将军吗?钟离昧知晓夫人的苦衷,所以不认为夫人当时之举是恶意的,只是有些事情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简单,不是吗?我想,上将军一定是为了保护夫人,这才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了他的身上。
      夫人还有何种怨言?这几日,上将军处理军务已经够头大的了,夫人不要再无理取闹,让他担心了。”钟离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准备迎接一场狂风暴雨。
      “我无理取闹?在你们眼中,我虞采薇就是迷惑上将军的红颜祸水对吧?我所做的种种,都是我在给你们添乱。好,我什么都不过问,安安心心地将肚子养大,然后做好你们心目中良家妇女应有的三从四德、贤良温婉,这总满意了吧?”采薇气喘吁吁地将这一长串的抱怨说出来,心里这才觉着畅快些。
      而一旁的薄凉赶紧轻拍着采薇的背,为她舒缓舒缓,“都说怀了宝宝的女人,阴晴不定,难以捉摸,薄凉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姐姐既然已经嫁于上将军为妻,便要相信他不是吗?再说,姐姐如果想要肚中的孩子生出来也是漂漂亮亮的,就要笑口常开,控制住情绪才是啊!”
      薄凉一面哄着采薇,一面不着痕迹地让钟离昧先行退下。“姐姐,薄凉几日前在不远处的山坡上让钟大哥架起了一个秋千,今日阳光不错,和姐姐一块儿去玩吧。”采薇捏了捏略微肿胀的双腿,有些慵懒地在榻上伸了一个懒腰,出去走走,呼吸清芬的气息,也不差,便任由薄凉搀扶着,和她一道小心地爬上了山坡。
      柳暗花明,美色逼人,草丛中潜伏着的虫子随着渐近的人影跳跃起来。二人提起裙摆,一同坐在那秋千上,晃荡着脚丫子,眯缝着眼睛,感受着暖阳洒在脸上的味道,这样的美景,谁也不愿意轻易地破坏,唯独这用心无声地感受方能见其真谛。采薇似乎觉着脸上有蝴蝶轻盈的羽翼抚摸着,不愿醒来打扰这美妙的梦境。
      脑海里响起大鹏展翅翱翔时发出的鸣叫,那个叫做阿珩的女子又出现在梦中,今日,她身着红衣,那漫天的晚霞都不及她身上的喜气,那个叫蚩尤的男子从大鹏上飞身而下,拥她入怀,两人以天为盖、以地为席,铺天盖地,一场婚礼。他的族人手舞足蹈,燃起篝火,相娱相乐,紫竹林里,两人交杯换盏,结为连理,共赴云雨。只是,第二日,她便悄无声无息地离去,杀光了他所有的族人!然后,就在她那把滴落着鲜血的剑刃插进他胸膛的一刹那,他那双炯炯的重瞳便睁圆了,充满怨气地盯着她!这样真实的场景,令采薇心头一痛,靠在绳索上的脑袋耷拉下来,这才惊醒过来。
      薄凉一脸担忧地看着采薇,“姐姐,你又做噩梦了?是不是有关上将军的?”采薇摇摇头,“没事,不过是梦而已,怎可当真?”薄凉见采薇笑了,便也咧着嘴儿,将头靠在采薇的肩膀上,“上将军对姐姐这么好,大家都在称赞上将军的重情重义呢。但愿钟离昧那笨木头也能像上将军那样情深,待我一如既往,不会变心。”“放心吧,以钟离昧的为人,他一定不会负你。”“姐姐,我为你推秋千吧!”说着,薄凉便起身,站在采薇后面,小心地推着秋千。采薇突然想起了在虞府的日子,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哥哥站在身后想要偷袭自己,却反被自己戏弄了一番,不知不觉,嘴角开始上扬,忽然有些想念那自由的生活了呢。
      山坡上风有些大,吹起采薇的裙角,飘飘欲仙,秋千旁灼灼的桃花映得人比花娇,采薇不曾注意到身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出神,也不会知道多少年后,这个人会将自己的身姿画下,将这幅荡秋千的帛画送给匈奴王妃,解了白登之围,救了汉高祖一命。
      秋千似乎越飞越高,采薇从云雾缭绕的山坡上往下望,竟看见山脚下偌大的一个坑,足足能容纳万人,如此地势,应是天然形成的,只是为何在这坑的周围插满了众诸侯的旗帜。
      采薇赶紧让薄凉再荡得高一些好看个清楚,这时却被人用蛮力拥在怀里,不用猜也知道是野蛮人,“你干什么?我正玩得起兴,你快放我下来。”采薇用力地捶着野蛮人的胸膛,他饶是刀枪不入,自然能承受住采薇的胡搅蛮缠,“这里风大,我们回去。等小宝宝诞生了,再带你出来玩好吗?”
      采薇瘪着嘴,心里十分不满,冲着野蛮人嚷嚷:“我能说不好嘛,你就是在骗我,什么带我出来玩儿,你一直都在忙你的军国大事,如何还能管得着我,不多久就要离开这里了,我怎么还能出来荡秋千?所有人都被你收买了,和你联合起来一起瞒着我,我现在是孤军奋战了,哦不,是带着你的小将军一起,你若是再这样,我就一尸两命,死给你看。”采薇扭过头,不去理他,发现薄凉已经走下山坡了,便要下来和薄凉一起走。
      谁知野蛮人也不恼,紧搂着采薇大笑,“夫人这是在怨为夫没有好好陪你吗?你若是想玩,等我们攻破了咸阳,就回家,回彭城,然后在咱们家的小院里安个秋千,到时候为夫闲居在家,夫人不要嫌为夫腻人便是了。”采薇甜言蜜语一听,便把心头那些疑虑全都忘却了,啐了野蛮人一口,“谁要你陪着,我自会爱着我的心尖儿宝贝,哪里会管得着你这个野蛮之人?”“好了,回家去了。今日早些休息,我们明日一早便出发赶往咸阳。”
      “真的吗?”采薇钩住野蛮人的脖颈,在他长满胡渣子的脸上蹭了蹭,以示喜悦,心里想着大仇即将得报,自己到时候定要将那赵高手刃以慰虞府上下三百口冤魂之灵,方不负虞府大恩大德,只是父亲所说之事,便让他烟消云散吧,自己既然无睥睨天下之心,更无雄踞天下之德,便让能者居之,这天下也就和自己无关了。
      夜幕深沉的时候,采薇感到野蛮人翻来覆去,似乎睡不安稳,他侧了身子背对着自己,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便起了身用簪子挑亮了烛火,将手覆在他的眼睛上,感到手掌下他眼睛的蠕动,待眼睛适应了光明,方才放开,然后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从背后搂住他,“发生了什么事儿,让你心神不宁的?”
      野蛮人支吾着,抓住采薇的手腕,放在嘴边亲吻,手心里怪痒的,采薇娇嗔了一声,“讨厌。”野蛮人这才回过身来看着她,“采薇,你要相信我,任何事情我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有我迫不得已的苦衷,有我不得不做的理由,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猜疑我,好吗?”
      “你这是说什么梦话?我是你的妻,第一次见你,便有似曾相识之感,我们是命中注定的,这些年经历的风风雨雨还不够多吗?即便是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了你,我虞采薇也无怨无悔坚定地相信你,爱你!”两人相拥而眠,不曾听到那山坳里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不曾感受到那等待着死亡的无助,不曾触摸到那眼睁睁地看着生命流逝的绝望,那滚石践踏下人命如草芥的悲哀,那火舌吞噬下生命如蚂蚁的卑微,那箭雨中血流成河的惨状。
      第二日起身,野蛮人照旧已不在身边,采薇洗漱后,便等着有人来通传拔营的消息,只是久久不到,便有些心急,那些侍女又百般阻拦,不让自己出去,采薇没好气地使了蛮力,这才出了营帐来。只见不远处的山坡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皮肤焦烂的味道,一如当日烹煮天诏之时的人肉腥味,还没吃朝食,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
      想起昨日在秋千上所见的种种,采薇心头一慌,便要往山坡上赶去,那些个从营帐里逃脱出来的侍女叫嚷着让自己回去,然后周围的士卒便像看见什么可怕的猛兽一般,竟一哄而上,要拦住采薇的去路。一看如此,心中的疑惑和恐慌越来越浓,采薇赶紧拉过在一旁守卫的韩信,抢过他手中的长戟挑翻了一拥而上的众士卒,“韩信,带我去山坡上,我要知道真相!”韩信的眼眸里闪过片刻的犹豫,便架上采薇,带着她往山坡上赶去。
      呛人的气味在风中飘摇,那熊熊的火势炙烤着这片不再干净的大地,昨日的美好烟消云散,连那秋千都显得如此狰狞可怖,充满了血腥和谎言!那云雾缭绕的山谷中,如今已是尸骨遍地,填满在他们身上的黄土已让这山坡都矮了半截,这该是一个怎样浩大的工程,竟能让手下的诸侯将这二十万秦军兵不血刃地活埋于此地!
      不曾死绝的灵魂开始呐喊着,抽搐着,站在顶上的众诸侯便让士卒用箭羽将他们射死,不留一个活口!挣扎着的血人,颤抖着站起身子,唾骂着,讽刺着,硬生生地掰断那插入胸膛的箭羽,狠命地刺死一个近在咫尺的士兵,血流如注,与他同归于尽。那鲜血似乎乘着风蔓延到了脚边,耳边二十万亡灵痛声齐哭。
      狼吟虎啸,闻到鲜肉味儿的猛兽站在不远处,等待着所谓这世间最伟大、最高贵的动物的离去,感谢这最聪明的灵长类动物赐给他们如此丰厚的食物,他们虎视眈眈,跃跃欲试,却有些惧惮,害怕这些灵长类动物手中的利箭,然而,这些两脚动物,也不过如此而已,他们也会尔虞我诈,也会自相残杀,也遵循着这自然界弱肉强食的法则,他们的狠厉竟会如此登峰造极,一夜之间,便能让二十万同胞死绝!
      他们妄自尊大,一直叫嚣着自己的伟大和崇高,却不知他们也如这些所谓的低等动物一样,活着也是为了侵占领地!他们惧惮这二十万秦兵的力量,害怕进入咸阳后里应外合,到时候死绝的便是自己,于是,他们为处死这些投降的性命找到了冠冕堂皇的借口,花尽心血找到了这样一个绝好的天然大坑,用着不为人知的谎言骗这些降军进入这片墓地之中。
      乱箭纷飞,火光冲天,滚石如泄洪的流水一般涌入这大坑之中,凄风苦雨,生死关头,这些惊弓之鸟开始着魔一般乱舞,各自倾轧着,推搡着,不顾是否曾经并肩作战,不顾是否有着同袍的约定,不顾昔日里把酒言欢的情深义重,只要能活着,便不择手段。
      于是他们互相践踏着,踩着死者的肩膀,一步步地抬升;他们叫喊着求饶着,用平生最卑微的姿势跪倒在地上,乞求天怜之,乞求站在高处冷眼旁观的诸侯手下留情,可这些熟悉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漠,无论是救赵时的坐观壁上,还是如今的袖手旁观;他们悲鸣着,啼哭着,苍天啊,竟要以这种方式,让他们这些卑微之躯承受一个王朝覆灭的代价,他们何罪之有,竟要沦为这个暴虐王朝的陪葬;他们控诉着,质问着,也曾因秦朝苛刻的律法而投入囚笼,陷入无止境的苛政和赋税,因为细小的过错而发配,成为几百万秦朝囚犯中的一员,众诸侯起兵造反,于是他们又披坚执锐,身至战场,他们没有退路,逃走便只能是死路一条,而沾满鲜血便能封官加爵,于是他们踩着所谓敌人的尸体开始高升,不曾料想,亦不会判断,这些秦朝愚民政策下无辜的人民,现在竟要背负这个代价,血债血偿,平息那燃烧了几十年的六国后人的怒火!
      接踵而至的流沙、滚石、箭雨、火把,让他们终于绝望,知道今日不能再活着出去,于是他们又有了并肩作战的团结,又恢复了同袍的恩泽,又有了同生共死的勇气,他们下意识地抱在一起,围成一个圈,这些卑微如蝼蚁的生命,也像蝼蚁一般,面对死亡之时,开始抱成团,奢望能滚出死亡的火海。他们高唱着最后一曲壮行,为黄泉路上能兄弟同行不再孤单而高歌,“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身边矮下去一个身影,便又有后面的兄弟填补上,如此反复,直至筋疲力尽,战斗到最后一刻……
      “啊!”采薇痛叫一声,从韩信的怀里摔落至冰冷的地面上,两腿之间鲜血滚滚流出,泪眼婆娑中似乎看到那些不屈的灵魂叫嚣着走向自己,用那折断的胳膊中裸露的骨头,刺向自己的胸膛,刺向自己的肚腹,刺向自己的心脏,随后便陷入昏迷中。
      梦境里亦是血红一片,醒来后的蚩尤看见死绝的族人,想起昨日她的恩爱缠绵,想起她美艳的外表下肮脏的心灵,想起她鲜艳欲滴的红唇中竟是满口谎言,悲愤地将整片竹林点燃,烧死这片本该纯洁美好的爱情,烧死这个痴情得失去理智的男人,然后架上大鹏,追赶那可恨的女人!她像是知道自己会前来讨债一般,躲得无影无踪,那只属于两个人的玉佩开始闪光,蚩尤感受到来自她内心无比的悔恨与决绝,他暗骂一声,知道了她的去处,便调转了大鹏,径直往北冥而去,那片曾经让他们变成男人和女人的纯净之地,如何容得下她的欺骗和谎言!
      她坐在北冥的礁石上,像一座雕塑,她眼中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流进这片汪洋大海之中,海面上蚩尤驾着大鹏而来的身影清晰明了,她知道他一定是为族人复仇来的,他现在一定是怒火冲天,要杀了她泄愤,可是她并不想走,如果能死在他手里,了断这份孽缘,不需要再在父亲和爱人之间徘徊,她死也甘愿。
      他怒气冲冲地飞到她面前,一把掐住她的咽喉,力气之大几乎让她窒息,“蚩尤,你让我死吧!”“好!我今日便成全你!”说着,他便加大了力道,雪白的脖颈一拧即断。而此时,她额头上的蓝光开始闪烁,轩辕一族,若是女子怀孕,神力便会从额头倾泻而出,此时灵力渐弱,必须由族人保护,直至诞下婴儿。
      蚩尤一惊,止住了动作,厉声质问她:“你为何不说?”她睁开溢满泪水的双眼,看着他:“为何要告诉你?一尸两命,这不该是对你最好的惩罚吗?”蚩尤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给她,“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待你诞下婴儿之时,便是你魂飞魄散之日!”说着,蚩尤便拦腰抱起她,将她扔到大鹏上,飞往他们的紫竹林。
      他粗鲁而充满爱意地照顾着她,替她阻挡一切来自外界的威胁,为她抓捕林中的猎物,细心为她熬药,板着脸陪她一起散步,一起等候着孩子的诞生。然而,感受到新生命的轩辕一族,循着阿珩流散的灵力,找到了他们藏身之所,一同前来的,还有黄帝,阿珩的父亲,蚩尤最大的敌人。
      竹屋里,阿珩正在艰难地生产,竹屋外,双方大打出手。黄帝带了十数人,仍然奈何不了强大的蚩尤一人。竹屋里,阿珩支撑起身子,抱着刚刚出生的孩子,虚弱地站在蚩尤身边,替他挡下来自父亲的致命一击,“蚩尤!快走,他不会放过你的。不多久,更多的轩辕族人便会聚集过来,到时候你就插翅也难飞了。我是他的女儿,虎毒也不会食子的。快走!”听完此言,蚩尤依旧紧拉着阿珩的手不曾放开,阿珩赶紧暗自用剩下的灵力将他护住,瞬间便将他送走了。
      黄帝一把拽住阿珩的长发,怒目圆睁,任由她流淌着浑身的鲜血,也不管不顾,“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枉你还是轩辕氏的一员。”“父王,女儿一人做事一人当,甘愿一死来熄灭父王心中的怒火。”那黄帝却是大笑起来,抢过她抱在怀里的婴儿,“你是父王的宝贝女儿,如何能让你这样轻易地死去?现在有了人质在手,看你这个当母亲的愿不愿意留住他娇弱的生命,你是选择继续为父王效命,杀死蚩尤,还是现在就要父王掐死这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儿?”说着,黄帝的手便伸向那还在襁褓中的孩子,阿珩大哭着,跪在黄帝面前磕头不止,“父王,孩子是无辜的,女儿恳求父王饶他一命,父王让女儿做什么,女儿都愿意。”
      泪水打湿了枕头,采薇迷蒙地从梦中醒来,今夕何夕,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处何方,那清晰的梦魇,缭绕不断,一直缠着自己,难道自己就是那杀了蚩尤一族的女魔头吗?于是,野蛮人便坑杀了我大秦二十万无辜百姓来报复自己?苍天啊,我虞采薇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情,竟要眼睁睁地看着那无辜的性命枉死在眼前?
      榻边,野蛮人的身影依旧,只是疲累不堪,采薇动了动手指头,便将他惊醒了。“你醒了,军医!军医!”野蛮人赶紧叫来侍立在营帐外的军医进来,一股脑儿便挤入一大堆人,薄凉、钟离昧、英莲、龙且、季布,以及持戟站在门外的偷偷往里望的韩信。
      那军医搭了搭脉后,一脸欣喜地跪在上将军跟前,“恭喜将军,夫人她已脉象正常,挺过了难关,孩子也很坚强,生命力体征极其旺盛。”野蛮人惊喜地握住采薇的双手,他那泛白的嘴唇蠕动着说着什么话,那重瞳里竟是滴落下豆大的泪珠,参差的胡渣子显得他似乎老了几十岁,采薇动了动嘴想要说些安慰的话语,却中了魔症一般,脑海里不断地闪现那被坑杀的二十万秦军的死状,耳边传来他们齐齐的哭声,那些游荡的灵魂一个个出现在眼前,那一张张惨白地没有人气的面孔出现在眼前,不断地重复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采薇惊恐地捂住双耳,瞪大了眼睛看着野蛮人模糊的面孔,脑海里幻化出他们商讨如何处理二十万秦军之时的场景,众诸侯报告上将军:“秦吏卒多窃言,章将军等欺骗我们投降诸侯军。如今能够入关破秦,当然很好;如果不能,诸侯军俘虏我们东去;秦势必把我们的父母妻子全部处死。”项羽找来黥布、蒲将军商量说:“秦军官兵还很多,他们心里不服,到了关中不听从命令,事情必然岌岌可危,不如杀掉他们,而只与章邯、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一起入秦。”“诺!”各诸侯、诸位将士纷纷赞成,于是这商讨了一月有余的方案最终被定了下来,二十万秦军一律处死!
      “哼!没想到那孽种还活着,怎么不给那死去的二十万无辜民众一起死去?怎么不给这岌岌可危的王朝一同殉葬?项羽!你这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虞采薇后悔怎么会看上你这样一个恐怖的魔鬼!都是我的错,没有阻止你犯下此等滔天大罪!”
      此话一出,近在一旁的英莲不管不顾便给了采薇一个响亮的耳光子,“你以为你是谁?解救这二十万秦军的圣人吗?什么事情,告诉你,便会坏事!秦降卒瘟疫一事,本只需弃之,将他们尽数掩埋以决断后患,若非你胡搅蛮缠,死亡也不过数百,被你一掺活,瘟疫没有解除,却连累殷墟百姓,瘟疫蔓延开来,你进言让驻扎在殷墟的军队赶来,不曾想到吧,那诸侯手下的士卒便开始接连得病,皆是因为秦卒的狡诈多变,隐瞒病情,欲与我等同归于尽!这般取舍,死二十万还是四十万,你会如何选择?上将军一人将所有罪过揽下,这天下悠悠之口,如何还能堵住?皆因你这祸国殃民的女人,本来三天前就要动身赶往咸阳,因你这一病,耽误了多少事情!”说着,那英莲竟是要张牙舞爪地扑向采薇,野蛮人起身,忍无可忍,挡住这发疯的女人,让龙且带她下去。
      薄凉蹲着身子,用帕子将采薇脸上的泪水擦去,“姐姐,你别听她的胡言乱语,事情才不是这样的。姐姐医者仁心,救治敌军,无怨无悔,无奈回天乏术,人力如何阻挡这天灾?众诸侯抓住把柄,言说不断,逼迫上将军他履行盟约,将那些二十万秦军瓜分殆尽,后又百般挑唆,这才逼得上将军行此下策。姐姐也不要再埋怨上将军了,事已至此,谁也没有办法了。”“出去。”采薇下了逐客令,钟离昧便扶起薄凉走出营帐,薄凉一步三回头,担忧地看着采薇消瘦的面孔。
      野蛮人纹丝不动地站在窗边,仍由那月光撒了他一身,吹进来的夜风,如此寒冷,看着他硬朗的侧脸都是鬼气森森。他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目光,踱着步子便要过来,替她将双手放入被褥里,采薇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回,侧了个身子,闭上眼睛,暗自泪流,沙哑着声音说道:“明天便启程吧。再这样下去,士卒恐生二心。”采薇感到野蛮人轻声应和了自己,然后他蹑手蹑脚地钻进被褥里,从背后抱住自己,不曾言语。
      记得那日,他对自己说,“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猜疑我,好吗?”原来是这样的,那晚竟是这样的场景,他们在营帐内缠绵,而秦军在外面生死煎熬。“老天啊,若是有什么惩罚,都归到我虞采薇一人身上吧,我宁愿承受万般痛楚,也不要他心碎伤神。”采薇心中默默祈祷着,竟觉得头晕目眩,便又昏睡过去。迷蒙中,野蛮人似是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翻过自己的身子,一个劲儿地喊着名字,见怎样都叫不醒,连忙又叫来军医诊脉,那军医眉头紧皱,忙不迭地跪在地上,“上将军,夫人她似乎受了诅咒,心神不宁,梦中常有梦魇出现,这才使得她又陷入昏迷之中。”
      “如何才能解救?”项羽扶起跪在地上的军医,心急火燎地问他。“启禀上将军,此等鬼神之事,微臣不好把握,在古籍中曾看见过这样一个偏方,说是用龙骨煎熬之,必定能够遣散一切阴邪。”项羽听闻大喜,“既然你知道如何可解,那龙骨便马上令人取来。”
      “回禀上将军,龙骨此物,姻缘际会,心诚方可寻得。离此处不远,殷墟即为商王朝之古都,在此地的农夫,多挖掘出写有字符的龟壳,此即古籍中所说的龙骨,目不识丁的农夫经常用其填塞枯井,或磨粉作刀尖药于集市中出售,或称斤卖给药材店作为药材中的龙骨和龟板,上将军可以派人即刻前往此地求药。只是微臣来时,此处已是瘟疫蔓延,派人画地为牢,将此地圈禁了起来,恐将军难以寻得。”
      “无需废话,那殷墟离此处不远,本将军快马,连夜去取,明日早晨便能取回。”那军医百般阻拦,想要阻止这为了女人而冲动的男人,却被项羽一把推过,“你在此处好生看住夫人,若是有个闪失,拿你试问。”说着,竟是一骑独去,军营里,谁也不曾注意到这匹快如闪电的乌骓载着这最尊贵的男人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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