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程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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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退朝之后，随着内阁大学士柏飞柏大人一句：“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程司才从那一群以道贺为名，攀附为实的官员中抽出身来。而后太子殿下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离开，嘴里还不断“嘱咐”道：“你可要和韶明好好叙旧！”一时间让人觉得哭笑不得。
只是这叙旧，要如何叙。七年的光阴硬生生地阻隔在两人之间。时光把两人的骨骼拔高，将两人的容貌雕琢。但程司明显感到秋和比自己离开时更加沉默。他知道，是十年前的那个晚上过早地结束了她身为公主无忧无虑的童年，一夜之间带走了她所有的天真与欢乐。这深宫之中长夜漫漫，那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的孤独与凄寒，不知道她是如何一个人熬过来的，不知道她是如何强颜欢笑写来一封又一封的“诸事顺遂，切勿挂念”来安抚戍边的自己，更不知道她如何在这后宫的险象环生之中，自保。而就是这样的她，遥遥地伴他度过了最孤独的七年。
塞外的风很冷，军队驻扎在北方的荒野之上，夜深时便能听到猎猎的风声和野兽的嘶吼，草丛中还不时闪烁着有绿色的瞳光。还有不知什么时候会发生的，来自敌军的袭击。刚开始的几年里，几乎天天有人死去，一个时辰前还与自己谈笑风声的将领士卒，下一秒便成了冰凉的尸体，有的时候，连尸体都剩不下。七年来，死亡分分秒秒威胁着程司，可程司知道，帝都的她，也受死亡的威胁。
不同的是，他的威胁来自敌人，而她的威胁来自身边的人。
九年前的那场大火，差点要了她的命！那日他背着几近昏迷的她冲出火海，却听到她在耳边呢喃：“不要救我。”
她说那番话，似耗尽她全部的力气：“今日你救了我，来日，他们要的便是你的命。”
那一刻，他便下定决心这一世护她，以命。
后来，她告诉他，她要找出那幕后元凶，为母后报仇。后来，他向她表白心迹，她说：“待到大仇得报之日，便嫁于你。”后来，他要随父出征，她道：“离京是于你最好的保护。”他自知无法让她放弃复仇，那么唯有助她，就算是让这天下倾覆。
庆熙二十一年，这是他出征的第七年，前线来报，敌军有撤退的迹象，他即刻修书回今，他不知道她会怎么做，但他相信这消息定有价值。半月后，帝都传来消息，韶明公主秋和，拜官司命，三日后亲自为远征大军祈福。又过了七日，麟焰国的大军撤退，长达七年的征战告捷。随即便传来他与父亲受封的消息。他知道帝都的她也已坐稳了那司命的位置。
如今他回来，羽翼丰满，终有了助她的能力。但他更要护她周全。可后宫复杂，他在朝堂为官，鞭长莫及。那么唯一的办法，便只有，娶她。他将计划写下，快马加鞭送到她手中。
进城那日，他见到天和楼上的她，便确定了要演朝上一幕。
程司程大将军忠心事主，得皇帝赞赏，又得公主青睐，朝野之上心中不服之人鲜有敢与其作对者；而公主拜官司命，准驸马程司平步青云，后宫朝堂都得让她三分，想加害与她的人终是要三思了。
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七年没见的两人作出的一场戏。
只是……
“秋秋。”他随她一路沉默的回到公主宫中，张口唤她，竟一瞬间有了要落泪的感觉。
“……”这天下的人，父皇喊她和儿，宫中妃嫔及皇兄们称她韶明，文武百官婢仆和天下黎民百姓尊她公主或是司命。而唤她秋秋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他。他是她长久以来青睐的人，自母后薨后，他便是她唯一信任的人。秋和曾无数次希望程司拒她千里，甚至与她为敌。可七年相隔，再见的时候，他竟心甘情愿当她复仇的棋子，坚定地站在她身边。朝上赐婚风波让她心乱如麻，父皇三年期限完全在她计划之外。自从九年前那场大火以后，那双黑手再也没有动静，不知道那人是就此罢手，还是韬光养晦，又或者已经不在这人世。这几年来，她将后宫中的人一一试探一一排查，从未发现什么端倪，不禁怀疑真凶藏匿于朝野之上。她再设计，终于当上司命。
十年了，她失了母后，失了在这宫中的保护伞。从此她步步为营，从此以他人的血肉铺就自己向前的路。他义无反顾助她，自己在这泥潭中愈陷愈深，她终是不想，不愿，不能牺牲他。
怀揣心事，她愈走愈快，直到他这一唤让她停住了脚步。
她转过头，细细看他。他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了，要她仰头去看了。她的目光掠过他的下巴、嘴唇、鼻梁，掠过他的轮廓，最后直直的落在他的眼中，那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阿司。”
“你走太快了。”那人笑得煞是无辜，尚未等秋和反应过来，一双温润的手已覆在自己的指上——他已牵过她的手。那是双骨骼分明的手，掌心细细的茧向她无声地诉说着主人这些年遭受的磨难。
那么一瞬间，秋和苦心经营多年的堡垒便轰然崩塌了。她眼前浮现的是九年前那场大火，那个小小的身影冲入重重宫门，也是这样牵着自己从失火的宫殿里逃出去，是这样单薄的身体背着自己，逃到安全的地方。并没有锦鲤救人的传说，救自己的人，是他。自己欠他的恐怕这一世都还不清了。
“你不必这样。”她心中一忍，想从程司的掌中抽出手，却发现对方握得比她想象中的要紧得多，她这才想到，他是有武功的。
程司并没有因为她的动作而放开手，却是抬起空着的手轻轻拂起秋和散落的头发，然后便看着秋和，缓缓地，如释重负地笑了。
“若觉得亏欠我，便让自己过得好一些罢。”深深的缱绻在他眼底漾开，“你若是想收手，我便给你安定；你若是放不下，我便陪你一起放不下。”
他跨越千山万水，穿过时光的重重栅栏，终于来到她身边。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程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