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郭]寻古札记》塞下秋雁

8、第八章

　　第八章
　　眼前这人身着深色战甲，眉目之间自有一股豪杰的雄霸之气，他的双眸精亮，眼神尽管看起来温和却又带着几分明显的肃杀之意，若是胆小怕事的人恐怕光是看着他的这一双眼睛都能被吓得腿软。多年的南征北战给正值壮年的他添上了几分沧桑的意味，但是却丝毫不显得垂老，反而看起来更加雄烈，让人顿生在这乱世中跟定此人的决心。
　　一身青衫的郭嘉恭敬地立于曹操的面前，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也许会成为他的主公的人，他知晓在他观察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着他，这事再正常不过了。
　　他是接到好友荀彧的信而来的，荀彧的信一如既往来的准时，和以往的时刻分毫不差，自从他离开袁营之后一年一封，一点都不带耽搁的，郭嘉一接到便知是他写来的。以往纸上不过寥寥数十字，和荀彧这人一样显得简洁明了，而这数十字郭嘉甚至不用仔细去看也知道他写的是何意思——内容无非是要求他出仕匡济天下，不要再在这郡里继续做一个隐士。
　　然而这第六封信却写了足足两页。郭嘉看了之后才知晓，戏志才过世了。
　　戏志才与他和荀彧同为颖川郡人，又都是地方名士，自然相交甚厚，其实戏志才和郭嘉更为投缘一些，他俩都爱喝酒，而且骨子里都有几分不顾世俗的狂狷，因此初次见面就相见恨晚的引为知己，之后往来从不曾断绝，直到荀彧推荐戏志才去了曹营。
　　郭嘉自认为并非沽名钓誉之徒，在此之前他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位他认为可以辅佐的贤明主公的出现。这一次他真的有了兴趣，想要去了解自己的好友一直大力称赞的曹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去见识一下戏志才为之而死的主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非常相信荀彧的眼光，也相信知己戏志才的眼光，尽管这并不妨碍郭嘉屡次受诏而不就。
　　郭嘉本以为曹操见到他第一面会询问他天下之策，谁知对方见了他的第一句话却是“我曹营将士禁酒”，弄得他简直哭笑不得，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全部忘了个干净，心想肯定是荀彧告知了曹操自己嗜酒的唯一爱好，对方在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就经常劝诫他少喝酒，不过郭嘉从来不放在心上。而眼下，曹操显然也是料定了他会留下来才这么说。
　　“嘉有三个理由喝酒，不知曹公是否愿意一听？”郭嘉脸上带了三分笑意，若是让荀彧见着了，肯定知晓他有了不少坏主意。
　　“哦？但且一说。”
　　“嘉听闻，曹公求贤若渴，对待属下将士皆是赏功不记过。嘉虽没有匡济天下的才干，但自认为还算得上‘贤’，若嘉喝酒触犯禁令，曹公可是要罚？其次，圣人有云，‘食色性也’，可知口腹之欲是人之天性，曹公莫非要辱没圣听，非得剥夺了嘉的天性？再者，曹公南征北战获得胜利不少，庆功宴自然少不了，难不成这庆功宴上还会无酒不成？”郭嘉这一番话算得上伶牙俐齿，直说得曹操不知该如何反驳，自他列入天下豪杰之位后哪曾见到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一时之间竟也没什么脾气。
　　不过虽说没有生气的意思，但这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装出来的。曹操冷了脸，道：“文若倒是深得吾意。”
　　这话分明是在夸赞他，郭嘉当下差点咧嘴乐了，不过好在还没有忘记这是在曹操的面前，更何况这还是他们的初次见面，只好赶紧把自己的笑容收敛回去，正色道：“文若一向知人善任，嘉与文若相识多年，自然彼此甚为了解；不过，曹公能够听从属下的纳谏，这却是更为难得的。”
　　郭嘉每一句话都说的滴水不漏，既没有把自己放在过低的位置上，又没有忘记顺道夸赞一下曹操，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曹操心里多少还是颇为受用的。
　　“吾听闻早年你在袁本初麾下？”曹操问出郭嘉早已猜测到的疑问。
　　“回曹公，正是如此。”
　　“他袁本初出身大族，家学深厚，以至四世三公，难不成袁本初不是你寻求的主公？”曹操这话便多少带上了几分试探意味，方才那般温和的气氛也一扫而光，整间屋子刹那间压抑下来。
　　郭嘉眯了眯眼，像是提起袁绍他就颇为不屑似的，随后这一丝不屑也很快隐去，再度恢复成方才不紧不慢不急不躁的模样，他沉吟半晌，回答：“嘉虽不才，却也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光和末年，黄巾大乱天下，尔后董卓祸乱洛阳，从此这天下之势便一发而不可收。逮至如今，袁绍虽占有青冀，地方千里，拥兵百万，看起来气势锐不可当。但起初，袁绍虽能够凭借大族名士身份聚集天下有勇有谋之士合为义军，然而他在举义军之时四处挖角，在讨伐董卓时却又逡巡而不敢进，关键问题面前却讲究妇人之仁，该果断之时又缺乏必要的杀伐决断的勇气，尽管他麾下有田丰、沮授那样的人也终究难以成大事，由此嘉深知其非贤主。”
　　曹操沉吟良久也不曾作出回应，等的郭嘉都快要觉得自己说的万无一失的话是否出现了什么纰漏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吾这儿私藏了数十坛灵帝时期的老酒，以后你若想喝，自己来取便是。”
　　“嘉……谢主公。”
　　“不过记得不要让文若知晓。”曹操忽然嘱咐了一句，看来这位主公在面对荀彧那直言不讳的劝诫也是相当头疼的。
　　“那是自然。”郭嘉笑意盈盈，为自己找到了一位同病相怜之人而开心不已。
　　离开曹操那儿时已是掌灯时分，天色刚刚暗下来，恰是用晚膳的时辰。郭嘉站在原地估摸了一会儿荀彧的处所的方向，便干脆去往对方家里蹭顿晚饭，顺便告诉对方自己再度成为他的同僚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