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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东方白(上) ...

  •   长安忆,忆长安,长安雨凄迷。
      长安城的一个雨夜,问心居门前出现了一个行色匆匆的老妈子。
      正在捣药的千秋被一阵催命般急促的敲门声召唤到门口。
      老妈子险些喘不上气儿来,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大通,大概意思是说她家小姐快要断气了,偏偏就是不肯合眼……
      “怕是有不肯离世的执念了!”千秋心里念叨,随手揽了一把小破伞,一手撑着伞,一手拽着还在和周公进行恳切交流的七画,光着脚就跟着老妈子冲出门去。
      瓢泼大雨里,千秋跑得比兔子还快,手里还扯着好大一面飘扬的红旗,那诚然是随风飘扬的七画。七画诚然是还睡着,诚然是真心的不想醒来,然而大雨湿寒,狐狸头一阵激灵,醒了,随手使了个避雨的法,然后接着睡。
      香烟袅袅的纱橱里隐约躺了个橙衣女子。
      千秋把尸体状的七画扔在一边,跑去看那个女子的情况。
      橙衣女子脸色煞白,神志也不甚清楚,睁着眼艰难地坚持着,苍白的手枯瘦如鹰爪,死死抓着被子。
      “七画七画!”
      七画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靠在屏风上,吓了千秋一大跳。
      千秋一面给她灌附子汤,一面催道:“七画你快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执念!”
      老狐狸理了理发型,补着妆懒懒说道:“她想见她前夫……”
      “……”
      千秋拔腿就跑,七画问她去哪儿,她扔下一句“照顾好她,我去找她前夫!”就带着她的小破伞消失在雨里。
      七画靠着屏风觉得不太牢固,又挪到床边接着靠,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回忆起刚才在她意识里看见的画面。
      她的意识里有一条明亮的走廊,看起来像是在什么大户人家的后花园里。
      走廊很长。
      在走廊的一头立着个橙衣的少女,模样像是年轻时候的她。那时她还没有现在这么干瘦,眉目也还清秀,脸色也不像现在这样苍白。少女双手捧着一个雕花的剑匣,端立着,眼底还带些娇羞。
      走廊的另一头是个文气的青年男子,黛衣折扇,长得比七画丑多了,不过在凡人中也算长得不错了。
      走廊那头女子的目光直勾勾地对准了走廊这头的男子,男子显然也在直勾勾地看回去,半点不吃亏。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着朝对方走过去。
      尽管这条走廊很长,两个人仍然走得很慢,速度堪比乌龟蜗牛。这使七画很想对着他们一人踹一脚,无奈无法施行。七画实在好奇,这两个人四肢健全,实在找不出原因走得这么慢……
      在七画一声又一声的叹息中,两个人终于走到了一块儿。
      少女抬了抬手中的剑匣扬头含笑道:“季大人,对不住了。”语气里倒是没有丝毫的歉意,反倒是些许的喜悦夹杂着难以捉摸的一丝倾慕。
      黛衣男子毫不示弱,也回以大方一笑,道了声“无妨”,目光里凝着若有若无的赞许。
      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在橙衣女子的意识里,缥缈得似真似假,却又根深蒂固得难以抹去。
      那边千秋早已杀到了季少卿的门前,敲了一回门,又踹了一回门,又拿扫把砸了一回门,终于成功拉着季少卿夜奔。
      七画这边,床上的女子喃喃念着“少卿,少卿”,一把抓住他的纤纤玉手,打死不放。七画看她可怜,就着床边坐下,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
      刚进门的季少卿看到的则是这样一番景象:一个衣衫不整,香肩半露的浪荡男子坐在他前妻的床边。奸夫□□的手紧紧相握,浓情蜜意……
      七画转过头来,看见方才橙衣女子意识幻境里的黛衣男子此刻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容貌几乎丝毫未变。
      黛衣男子冷哼了一声,眼神里满是愤怒与嘲讽,冷声道:“说什么你就要死了?你找我来就是要我来看你们郎情妾意?好,很好!我看到了,很不错!”最后的三个字像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字一顿,掀动着他的嘴角抽搐了一阵。
      千秋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正要开口解释,黛衣男子一声不吭地摔门而去,留下屋里相对哑然的两人。
      床上躺着的橙衣女子,眼角流下了一行泪。
      七画摊了摊手,表示其无辜性。
      千秋迅速抓住老狐狸,整理了一下他的仪容,比如把半露的香肩遮起来,把敞开的衣襟合好等等。
      “快,我们去跟季少卿解释清楚!”
      她拉起七画往外走,却意外地被七画甩开。
      “阿雪,你让我去解释什么?”
      千秋疑惑地看着一脸严肃的七画,茫然道:“去和他解释清楚,说你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啊!”
      “不去!”
      看着奄奄一息的小姐和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的七画,千秋顿时火冒三丈。
      “你看看她!”她指着床上的人,声音高了八度,“你这时候耍什么脾气啊!”
      “我做错什么了么?为什么要向他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黄毛小子解释!”
      七画别过头,压抑着内心的不满,说话的语气被压得极其平淡。
      “人命关天,你解释一下又怎么了!你穿成这样,他会怎么想?”
      “我七画就是这样,不需要向他一个区区三十多岁的凡人解释。”
      “你从前说你三万年前害死了两位女子,那么,三万年后,难道又要因为你的一时任性,使得一位女子死不瞑目吗?”
      千秋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可是若非如此,恐怕也无法令七画动容。这是七画的一处硬伤,戳中者死,可现在也只能用此事激他一激了。
      话音刚落,屋里摆放的各种陶瓶、瓷器、琉璃摆设等物件,霎时全部炸了开来。光影乍现,千秋不自主地闭上了眼睛,睁开眼时,只看到一地纷乱的碎片。
      这是七画涌动的情绪。
      七画的手紧紧攥着,修长的指甲淹没在掌心。
      这回他出人意料地没有再反驳,只是绕过她,兀自走了出去。
      鲜红的血从他同样鲜红的指尖滴落,在地上开出好长一串梅花……
      季少卿家的门似乎又加了几道门栓,她再也没能砸开。
      长安的雨停了。
      长安的天晴了。
      屋外天气很好,阳光洒下,空气里都是融融的暖意。
      这位东方小姐的房里却是阴暗潮湿,门前还有几只乌鸦在叫。许是将死之人的气息让它们兴奋了起来。
      今日东方白的脸色红得像是抹了胭脂。
      “千秋姑娘。”
      东方白伸出手,招呼身边的女子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千秋姑娘,我死以后,帮我告诉他……”东方白气息渐弱,眼角再次滚落下两滴泪,“就说……就说皎皎……皎皎的心里……有他……”
      千秋顿时听到了东方夫人几乎要追随而去的呼喊,东方雄颤抖的呼吸,以及满屋子盘旋着的哀悼声。这些声音一股脑儿涌进她的脑袋里,几乎要把她震晕。头一阵阵地疼。
      葬礼上,千秋终于再次见到了白衣的季少卿。
      他终于还是来了。
      东方夫人抓着他不放,老泪纵横地质问他为什么不来见皎皎最后一面,问着问着就哭晕过去。东方雄只是斜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他自知不受待见,匆匆上香过后便告辞离去。走出大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堂前的棺木,里面躺着的,是他的皎皎。
      葬礼后,千秋刚一踏进问心居的大门,就见到早早等在里面的季少卿。
      季少卿欲言又止道:“皎皎……她去时……可留下什么话?”
      人都死了,又来问什么?千秋瞥了他一眼,艰难地凝聚起对他少量的悲悯情怀,大发慈悲地告诉他:“她说,‘皎皎的心里有你’。”
      他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没过多久又转为黯然。
      “我想,你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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