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业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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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黎启明还是调了课。学校把他十二月份的课全排在了这个月，搞得他天天满课。办公室里有老师想帮他分担点儿，但他向来不是个爱麻烦别人的性子，索性全担了下来。嗓子哑了不说，还被学生搞得满腹怨气。
黎启明大学学的英语，当年本来要出国读研，但被事耽搁了一阵，等再跑回来找工作时，招聘季早就过了，人走茶凉，只有几个不对口的单位还在招人，最后还是辅导员找熟人给他找了这么份工作。
在楚邮下的三本教基础英语和通讯英语。按课时费算工资，有过节费，不入编制。因为学院小专业方向性强，没有英语系，所以名字给挂在工程系下面。
因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三本，所以学生素质自然就那样。不是父母是系统里，日后给安排工作的，就是纯粹来混日子的 。平时不好好学习，上课睡觉吃早餐玩手机，下课男生奔回寝室打游戏，女孩则化个妆搭伴出去逛街玩。到了期末，老师一天接二十个电话都算少，基本上都是来套近乎求情。卷面上则一片空白，有油嘴滑舌的还写上“老师给我多少分，我祝老师活到多少岁。”
这要真有情分在古代做一回师徒，黎启明能大喊一声欺师灭祖，然后一剑劈死他。但可惜这是二十一世纪文明社会，连老师也被归为了服务行业，自己本事不大又不爱出风头，也只能安分守己的授业传道了。
看着面前站着的男生，即使是以脾气好著称的黎启明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喝了一口决明子菊花茶，温热的茶水划过喉间时还隐隐作痛。决定还是暂时不说话，继续听他讲下去。
“老师我都说了我昨晚上睡得太晚，今天早上才起不来的，你也体谅一下啊，要是这次再被记名字我又要重修，还要从老家提前几天过来，很麻烦的。老师你就通融一下啊。”
黎启明手里端着杯子头疼得简直要炸开了。他本身就是易上火的体质，所以他时常压制自己的脾气，不让情绪太过波动。所以说他脾气好一部分确实是因为教养不错，另一方面都是他都在心里默默克制的功劳，并不是他真的脾气好。小时候经常瞪得一双猫眼凶小妹，吓得她大哭不止。
只是每天六节课的满课已经让他很疲倦了，但上次借给小妹八千块，手头没钱了，只能多上课没办法。但每天面对这种学生的胡搅蛮缠真是让他心力交瘁。
“老师你说话啊，上次我爸给了我一条好烟，明天我就拿来给你好吧？”
……
这话说得可就难听了，黎启明生平最恨别人对他说这种含沙射影的话，把茶杯重重地磕在桌子上就要发作“你……”
“你这什么态度！”
他刚准备说话，旁边隔间爆出了一声比他还大的怒斥。和他同一时间进来的贺老师丢下手里的红水笔，站了起来。“你自己作息时间没调整好关老师什么事，还在这没脸没皮地讨价还价，你还有理了？”
贺老师是院长的亲戚，以后是要上去楚邮当正经大学老师的，只在这熬两年资历就走，自然没有他顾忌这么多。但姑娘平时就是个火爆性子，看不惯学生散漫没规矩，都大学了把学生喊进办公室骂是常有的事。
大概是见惯了黎启明这种好性子不管事的老师，男生被骂懵了。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被当着整个办公室的人被骂很没面子，便脸红脖子粗地顶嘴“我在和黎老师说话，又没和你说。”
“你！”贺老师被气得满脸通红，指着人说不出话来。“你哪个班的！辅导员是谁！”男生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怕肯定早就上了黑名单，再报到辅导员那里去怕是肯定要被记过，便梗着脖子又回了一句“你谁啊我要告诉你！”
黎启明的头更疼了。
眼看着老师学生就要吵起来，他赶紧站起来打圆场。“算了算了，贺老师。别跟小孩子置气。”又转头朝那个智商是负的男生说“这次就算了，赶紧跟贺老师道个歉，下个星期一交份五千字的检讨给我。”
“我……”
“说！”黎启明沉下脸来。
“……贺……老师对不起。”男生犹有愤色飞快地说了一句就走出了办公室。
见黎启明就这么把人放走，贺老师又是气愤又是瞧不起。她早就看不惯这个黎老师了，性格太软，学生说什么就是什么，成天就是种菜，做菜，除了上课，从不多放一份心思在教育学生上，好好的一个年轻人活得跟退休干部似的。
“算啦，不要和学生一般计较”
但她看见黎启明哑着嗓子，满头大汗打圆场的样子又不好意思再追究。只好劝他“你下次真的要强硬一点，不然这些学生看你年轻都会爬到你头上来。”
“我知道我知道。”黎启明压抑自己成了习惯，所以很是喜欢这种率真自然的人，伸手在抽屉里抓了一把自己熬的五宝糖递给贺老师，又在她耳边说了句悄悄话。“下个月就是系里搞抽查了，放过了这一次，不代表他能逃过下一次。”一边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
贺老师迷惑地看了一会黎启明故作深沉的脸恍然大悟，一边吃糖一边狭促地笑。
“看不出啊黎老师。”
“过奖过奖。”
等把作业改完收拾好东西天已经黑了，挥手和与他陡然亲近起来的贺老师告别，黎启明含着糖块儿往家走。当初来这上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学校离家走路只有一刻钟的距离，早上起来他能把院子里的菜和花浇了，吃了早饭再慢悠悠地走去上班。
他当然知道贺老师心里想的什么。当初他也不是没有壮志宏图，想在教师行业大展拳脚。但在经历自己准备了通宵的文案，台下却睡到一片的盛况，问他们为什么不听课，居然还得到了听不懂所以才睡了的抱怨，任是谁都提不起劲。之前除了等级外他还会在学生的作业本上写上几句鼓励的话，但看到所有作业基本上都是一模一样的抄袭之作也心灰意冷了。
贺老师好歹还有个前进的目标。但黎启明本来就是个胸无大志的男人，现在的状况完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每个月的工资加平时做点翻译的报酬，用起来绰绰有余了。房子有了车用不着，也不会结婚，所以根本不要存钱。
哦，黎启明喜欢男人，所以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
他把糖块从左边抵到右边，把脸抵出一个圆圆的角。想着什么时候去打打拳，每天不是站着就是坐着，筋骨都硬了。他又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的。因为没有爸妈，所以不必担心出柜的问题，平时勤奋一点就打打拳击，懒了就窝在沙发上看书看碟片，每天早上在园子里兜兜转转，兴致来了花上几个小时在厨房里做菜给自己吃。
无功无业，无因无果，及时行乐，最后回归天地。
但人活在这世上有几个能做到不沾因偿果呢，除非是仙人。但黎启明不是仙人，他心甘情愿投进这炊烟凡尘，又非他所愿地沾染了一身因果，所以心中始终盘踞着一只凶兽，时常匍匐不动，但每每转醒便是要吮他心头血，食他心尖肉的。
那是他的业障。是囚禁他不得完全抛下天地，悠游自在的罪魁祸首。
于是他一抬头看见他的业障站在他的家门口。一身戎装站在路灯下。背影比之前愈加挺拔，但确实是那个人没错。
黎启明心生畏惧，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鞋底和地面摩擦出声。那人听见声音，转了过来，看见是他，轻轻笑了一下。
“回来了？”
是他，真的是他。不停在记忆中做着对比。无二样的面容，一模一样低沉的声音。黎启明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怎么才回来，你学校不是四点一刻就下课了吗。”他又朝黎启明走近一步。“好久不见，来抱一下。”
黎启明勉强抑制住狂奔逃走的念头，定定地站在原地。低下眼睛，酝酿了许久，半晌才叫道
“哥哥。”
声音平静无痕，黑暗中的身体却在发着抖。
见他一直不动，没有上前的意思，杨起昱也不懊恼，大方地走上几步，一把把黎启明抱进了怀里，两个人贴得毫无缝隙，亲密至极。还把微凉的鼻尖贴在他的脖子上，轻声细语地说着话。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嗓子怎么哑啦？”
“我听说你和启岚又搬回来住了，怎么从宅子里搬出来了呢，乖乖等哥哥回来不好吗？”
……
“哥哥要回来啦，弟弟开心吗？”
多年的梦魇，千山万水赶来重新将他淹没。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业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