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情种》Sameeno

1、谁说黎家出情种

　　黎启明捧着他两泡沫箱子的娃娃菜长叹了一口气。
　　昨儿工程系的老师聚会，吃完饭了之后又说要去唱歌。黎启明惦记着下个月调课的事儿就凑在主任跟前说白话，不知不觉地就跟了大部队行动，没想到左突右击地磨了半天，主任一句还没定呢就把他给打发了，还给灌了不少酒。真是折了夫人又折兵。只好苦笑着一陪到底，拿支麦克风和系助合唱了一曲《相思风雨中》。
　　等一群人玩儿尽兴，出KTV大门时已经十二点多了。路面上喳喳地映着大片大片的水坑，看来之前倒是下了场大雨。黎启明转了转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睁得溜圆，嘴巴张着“啊！”了一声。
　　“怎么啦黎老师，表情这么狰狞。”教光通信的何老师看黎启明一脸晦气，以为他还在为调课的事情担心“别想了，回头我帮你去问问。本来就是嘛，移动的人员调动凭什么要我们工程的老师顶包儿啊。”
　　谁知道人家黎启明脑子里想的根本不是这个。他看看路面上的水坑，哭丧着脸说
　　“何姐，你明儿晚上的娃娃菜煮山药怕是得换了。”

　　黎启明心大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整个学校都知道的事情。除了扣假加课是他的底线不能碰之外，其他的一切好说。相熟的几个老师都知道，那是因为黎启明的心眼子全都长在他家的菜园子里了。

　　他颤巍巍地抚摸着为数几根立在水里还屹立不倒的娃娃菜，不尽悲从中来。原本是两顿菜的量，够吃够送。结果现在连打个汤底都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从冰箱里切了一块儿之前冻着的鸡汤放在沸水里化开，把切好的小土豆倒进去煮，等土豆能用筷子戳烂之后，再把剩饭放进去，大火改小火，慢慢煮。再拿出两个咸鸭蛋，对半切开，红油顺着缝隙流在盘子里，滋滋儿地冒出一股油润的香气。从冰箱里拿出之前晒好的榨菜，滴了几滴芝麻油，再放一勺剁辣椒，拌匀了试试味儿。嗯。半干的榨菜丝香辣有嚼头，芝麻油浓郁的香气让人食欲大振。
　　最后等饭差不多烂了之后撒上最后的娃娃菜，拿大勺翻动几下，略微烫熟了就小火转大火收汤。不断地有气泡咕噜咕噜地冒出来，等汤头仅高于米饭二指宽时，关火，出锅。
　　匀了两碗烫饭放在桌子上，刚好门锁响起来，黎启岚拎着两串螃蟹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菜场口李阿姨要我给你带来的。\"她薄薄的针织衫外套下还穿着红色的卖酒短裙，艳俗的蓝色眼影晕开了大半，口红被吃没了，看上去有种病态的淡白色。
　　“阳澄湖的？”黎启明从厨房探出头，接过来放进水槽里。
　　黎启岚被他逗笑了“哪儿能啊，大同湖的。”她坐下来捧起碗喝了一口热乎乎的土豆汤，清新醇厚的汤汁把身上的寒气冲走了大半，她长叹一口气，肩膀也慢慢往下耷，这才算回过气来。“买酒这事儿真不是人干的。”她夹了一筷子榨菜放进嘴里。“昨儿又有人把钱塞进我胸罩里，我受不了，泼了他一头酒就跑了。得，又失业了。”
　　黎启明收拾好厨房，坐到桌子边吃饭。听闻皱着眉头说“我早跟你讲不要去卖酒了你就是不听，女孩子老做这种折辱人的工作干什么呢，我不是和你介绍了一份文员工作吗。”
　　这个妹妹历来是让他操心的。他比黎启岚大六岁，她妈整一个不问世事，整天沉浸在她的佳偶天成梦里，除了刚开始的几年，黎启岚基本上算是他一人拉扯大。自己小时候遭的罪不想让她再重蹈覆辙，说得好了是解放天性，说得不好了是散养。而且她读中学的那几年妈妈死了，两个人在老宅子里生活得水深火热地，搬出来之后也是波折四起，黎启明自己都已经是焦头烂额，根本没工夫管她，等他发现事情不对了之后早就晚了。她不爱读书，只随意挑了个中专念了作罢。初中谈了个吸血鬼男朋友，分分合合到现在还黏糊在一起，平时出去混，不见踪影，一到月初，必来伸手要钱。所以黎启岚每天要打两份工才勉强够。
　　他不是没想过要接济她，但这孩子哪儿都没学着他的，就这骨子里的倔劲儿像死了他。黎启岚死都不肯搬回来和他一起住，只偶尔过来吃饭过夜，他给介绍的稳定工作也都是随便应付，只看准了一些来钱快的短期兼职。
　　“你介绍的那单位要七点才下班呢，我那儿七点半打卡，根本赶不上。而且万一又被姜河知道了他过来闹事了怎么办，你还要不要做人了。”黎启岚不以为然地挥挥勺子，继续埋头吃。“再说了，我有一姐们儿在广州做生意，过几天我就去广州进点货，回来摆摊儿。”
　　听她这么胸有成竹地一说，黎启明还是没有放心下来。“那你有进货的钱吗？”
　　“有，姜河最近坐庄买*码，赚了不少钱呢，我问他要。”
　　黎启明一听就火了“那不行！这钱你要是管他要，那以后他跟你张嘴就更顺溜了。我上次接了个活有小八千，中午我就打你卡上去。”
　　“哥……”
　　“这钱你必须要！”
　　他的双手撑在桌子上，眼睛瞪得溜圆，不显得凶倒像是在撒娇。黎启明从小就这样，发火没个发火样，搞得每个人都觉得他脾气软，好拿捏。黎启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拿她哥没办法。“行！就当我问你借的。”
　　说完挟了个咸鸭蛋，把蛋黄拌进饭里，几口呼啦呼啦地吃完就起身拿外套往外走。“吃完了，走了啊。”
　　“切哪！在这碎！”还没安心几分钟呢，黎启明又被黎启岚的疯劲儿吓住了，嘴里还含着一口饭呢就追到客厅里去了。
　　黎启岚穿戴好了站在门口，冲他笑，他的妹妹那么漂亮，嘴角一翘还有两个甜美的酒窝。她整个人都逆着光，全身都包裹在了阳光里，眼睛又大又圆，极其舒朗。只是黎家人眼睛颜色都浅，乍一看有些太亮了，让人看得心悸。又有些伤感的熟悉。
　　“姜河赢了钱说晚上带我去玩儿，我得回去，不然他晚上又没影儿了。”虽说嘴上是在抱怨，可她脸上却笑得开心。那副甜蜜又梦幻的表情黎启明实在是太熟悉，熟悉到无法直视那满足的笑容。

　　他最亲近的两个女人不管是面容还是性格都极其相似。
　　都是执意要在凡尘里翻滚沉沦的人，明明疲惫至极满身疮痍，却还至真至纯，敢爱敢恨。

　　黎启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阻拦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那你拎串螃蟹回去。”
　　“哎哟，不要，我又不会做。”
　　“那你明天过来吃。”
　　“好啦，拜拜。”

　　门被咔哒一声关上，黎启明还在客厅里站着。脑海中妈妈和妹妹的脸不停交替出现，最后停留在了妈妈死去的那一幕。黑色的鬓发散落在她苍白而又消瘦的面庞上，生前让他厌恶了十几年的天真神色被眉间的皱纹替代，仿佛被重重的心事压着，痛苦至极。
　　杨老板捧着他心爱的金丝雀捧了二十年，却又在一夕之间将她摔落。
　　你给了她，你又收回来。

　　半晌，黎启明才回过神来。走回餐桌继续吃饭。吃完了收碗洗碗一切都有如平常。
　　他打开电视，靠在流理台上抽烟，看螃蟹吐泡泡吐泥沙。有一只和其他安安静静呆着的不同，明明被绑住了还一点都不安分，伸出来的黑眼睛不停的伸缩张望。摇摇晃晃地像是要挣脱。
　　黎启明细细地盯了他一会儿，把烟叼在嘴里，伸手在挂钩上取下了厨房用的大剪刀。

　　谁说黎家出情种？

　　咔嚓一声把草绳一应剪断。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写原创，就当练手了。文笔笨拙，还请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