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耳边轻诉的情诗》孖宝

3、刻骨的青春

　　二
　　那一夜，他把我带到酒店，非常豪华的套间，我们换了干净的衣服之后他拿了一条干毛巾帮我擦头发。吹风机轰轰的声音经过我的耳廓，暖暖的。
　　我知道，我是哭了，我一哭，罗嘉良就抱紧我，他总是说：“苏晓美，还有我。真的，还有我。”
　　我问他：“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他说：“只要你愿意。”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我的青葱年华里，谁给过我的温暖如同夏日绚烂的阳光，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我说：“如果我一直无家可归怎么办？”
　　他说：“这不是问题。”他的话令我安心，虽然他只大我一岁零三个月。
　　他给我租了小房子，可是我终究在第三天回了家，女人的玻璃瓶砸过来的时候，我清楚看见她眼睛里的愤怒，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对我愤怒，我躲开那个玻璃瓶，径直走到房间里面去。
　　房间里面有一张小木桌，里面有一个抽屉时常锁着，我总以为里面也许会装着金银财宝。今天突然打开了，却见翻飞的文件落了一桌。最上面的那一张，是断了我和这个家的最后联系。
　　当我拿着那张重得如同千斤重压在我胸口的白纸时，很配合听到那个女人说的话：“你现在，终于是可以滚了吧。”
　　可以，当然可以，原来我的梦，破碎了，我想起很小的时候她轻轻抱着我的温柔的样子，亲吻我的脸颊。可是为什么，岁月会把她变成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无血缘关系？
　　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真相，她为什么对我毫不疼爱，只是因为我和她无血缘关系。只因为我的家里只有父亲一个亲人，父亲一走我也成了孤儿。我的家呢？我的家又在哪里？
　　我告诉罗嘉良，我说：“你是不是准备也让我离开了？”
　　他说：“苏晓美你没有安全感。”
　　我自卑，我知道自己有多么自卑，这么多年以来，我都生活在黑暗潮湿的环境里面，真相揭开我看到阳光却发觉自己已经无法适应，叔叔接我去他家的时候婶婶的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厌恶，还好自己与生俱来有这样的本事，脸皮厚得权当什么都看不见。
　　我说：“真是好笑，我做了这一家的钟点工转眼又去做另外一家的钟点工。来来去去的，还真是适应能力非常的强。”
　　那时候罗嘉良就把我拥在怀里，他拉着我的手看了又看，上面布满厚厚的茧子，他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眼泪滴在我的发心，我也难受，可是我笑着说：“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做什么？”
　　我看到他的眼睛，是发红的。
　　我说：“罗嘉良，我要离开这里，等到高中毕业的时候，那时候，我就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那我呢？”
　　“你？对了，你怎么打算？”
　　“我，我要和你一起。”
　　“罗嘉良，人各有志，你应该有自己的打算，而不是说这种话。”
　　他说：“苏晓美，我说的是真心话。”
　　“那么你就好好读书。”
　　他说：“我现在每天都有好好读书。”
　　期中考将至的时候，学校发生了一件学生斗殴事件，罗嘉良涉及其中。看到他的时候，他在办公室里面，我去送作业，办公室里站了一大群男生，身上布满伤痕，罗嘉良站在另一侧，我看到他的额头，有一块肿起来的油皮，他看了我一眼，又别过脸去。
　　出去的时候看到一个气势冲冲的男人，直觉告诉我，那个人是罗嘉良的爸爸。我的心隐隐有些不安。
　　在教室里面听到有同学三言两语在窃窃私语，这次斗殴事件起因是因为罗嘉良不知道听到丁班的老黑说了句什么话，突然暴跳如雷，便开始召集起各方人马，约在学校后门右边的小巷里，罗嘉良不知道在外面认识了多少嬉皮，把老黑一群人开打得皮开肉绽的。双方都挂了彩，东窗事发，不知道是谁告诉了学校。
　　那件事情之后，我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罗嘉良，有人说他被他的父亲关了禁闭。有人说，他被他的父亲送去别的地方上学了。
　　老师倒是叫过我一次，语重心长地云云：“晓美，老师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前途无量．．．．．．”我好像在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
　　半个月后听说丁班一个打架受了重伤的学生挂了半个月抢救无效死亡，学校又蒙上一层黑色的乌云。压得每个学生心里沉落落的。
　　那一天，我走到校门外，丁班的老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我，然后说：“你有能耐啊，让罗嘉良为了你和我们大打出手。”他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眼神充满杀气，看起来很吓人。
　　我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他凑了过来：“你给罗嘉良下了什么迷药，我想我有必要好好认识一下你。”
　　我在心里骂，神经病。然后淡定地说：“不说算了，我先走了。”
　　他拖住我的手，我气得要命，伸出脚就去踢他，他一跳，也挣扎开了，只在那里说着说：“性子真烈，难怪罗嘉良为你着迷，他现在出都出不来，你难道不去看一看他。”
　　我越走越快，听得见老黑的声音，他在那里哈哈大笑。
　　我真的决定去看一下，看一下罗嘉良。自己曾经在一家威尔网吧看见过他和一起嬉皮在一起，其中有一个我印象非常深刻，成日穿着白Ｔ恤牛仔裤，不染头发不抽烟，我知道他是威尔网吧的老板。
　　我鼓气勇气走近鱼龙混杂的网吧，一眼就看到那个网吧老板，鼓足勇气去问他：“你知道罗嘉良在哪里吗？”
　　“罗嘉良，他很久没有过来了。”
　　“我找他有急事。”
　　老板疑惑地看着我：“你是苏晓美？”
　　他怎会知道我的名字？我猜他和罗嘉良的关系不错，我说：“是的，我要找他，我有急事要找他。”
　　“对不起，你快点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固执：“我要找罗嘉良。”他斯斯文文的我倒不怕他。
　　“对不起，我不可以说。”旁边有男人在笑。
　　我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好吧。”我负气地说完这两个字就离开了，我在网吧斜对面的小店外坐着等待着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做这些事情，先摊开书来看，这一看就是几个小时，看了看小店里面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我抖擞精神，又向着网吧方向走去。
　　网吧老板看到我，还有我身后的书包，一副很惊讶的表情，他说：“你怎么还没有回去。”
　　我很无赖：“你不告诉我也不打算回去了。”
　　他拿我没有办法：“你若是要去，挑上课时间去，那时候他家一般就只有他一个人。”
　　“地址呢？”
　　他拿着笔飞快地写了一张给我，然后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可以。”
　　“被罗嘉良直到他会着急的。”
　　我想他和罗嘉良的关系一定很好，我把地址小心放在书包小格，上了网吧老板的摩托车。
　　今生第一次逃课，是为了去见一个好朋友。
　　自己步行到郊北。这时候是上午九点十分，郊北的阳光异常明媚，空气也非常清新。前面坐落了一派欧式风格的别墅，我找到罗嘉良的门牌，按了门铃。大概过了一分钟，看到一个老妇人装扮的人来开了门，看到门口的我，她的戒备心非常严重，守着门一直盯着我又问我姓甚名谁。我说：“我是罗嘉良的同学我找罗嘉良。”
　　“罗嘉良还有同学。”她带着嘲讽的表情使我觉得厌恶，我不再去理她而是朝着里面的大门喊道：“罗嘉良罗嘉良——”
　　老妇人跑过来就要抓住我，我轻松躲开又喊道：“罗嘉良罗嘉良——”
　　终于看到他从的身影了，感觉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看起来苍白的，脸也瘦了一圈，我说：“你瘦了。”
　　他问：“你怎么来的。”
　　“我走路来的。”
　　“不是——”他说完拉着我走了进去，留下老妇人在大门外喊：“怎么随随便便给人进门！罗嘉良！你听到没有！我去告诉你爸！”
　　“神经病！”罗嘉良回应她。
　　我说：“我终于又看到之前的你了。”
　　他还是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问人的。”
　　“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了。”
　　“为什么，我来找我的好朋友这有什么。”
　　罗嘉良的眼睛微微湿润了：“苏晓美，我真感动。”
　　“老黑说，你这次打架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我想知道这中间发生的什么事情。”
　　“如果你真当我是好朋友，这些事情就当它过去了。”
　　“过得去吗？你知不知道，有一个人因为我的缘故已经离世了。”我留下泪来，“罗嘉良，我不愿意这样子。我不想发生这种事情。”
　　“苏晓美，你是在担心我吗？”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说这种话，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罗嘉良，你是不是要坐牢？那我该怎么办？”
　　“你愿意等我吗？我这样子的人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罗嘉良，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无论你变得怎么样，我都会等你。”
　　“可是啊，苏晓美，听到你这样说我就足够了，我可以抱抱你吗？”
　　我主动抱紧他，在他的房间里，听到耳边他轻轻说着：“这是我第四次抱你了，苏晓美，原来拥抱是这么温暖的感觉。我还记得第一次的时候，是你在小公园睡觉的时候，第二次的时候，是在学校教室的时候，第三次是在大雨中，这是第四次了，也许是最后一次。”
　　我想抬头来看他，他却按住我的头，他说：“你听我说，苏晓美，从今以后，我们就当做不认识，因为我，不配和你做朋友，这两个多月的时间，我认识你，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今后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会怀念你，怀念那些日子。”
　　“什么配不配！”我在他怀抱里哭：“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当初是你硬要闯进我的世界，现在你又要离开，主动权不应该总是掌握在你的手中，我不允许。”
　　“不要任性，晓美，对不起，就当是我对不起你。我想起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做梦都会笑醒了。只是我总是心疼你，心疼你太多太多，你以后要开心哟，这样子我才会开心。”
　　“罗嘉良，你不可以这样子，不可以这样子自私，你这样子只会让我讨厌，你不许赶我走不许推开我，是，我喜欢上你，所以这一切，你都要负责。”
　　“我愿意降低要求来配合你，因为我爱你。可是，这一次，算是我最后任性一次，我赖上你是因为我任性，我离开你也是因为我任性，可是苏晓美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就行了，和你做朋友也是因为我爱你，可是我觉得自己一步一步走来总是错了有错，你说我是个罪人，把干干净净的你带到我的身边干什么，我真不配，苏晓美，如果可以，等到我变优秀可以吗？到时候我一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我不要到时候，我只要现在！”我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对不起。”他说完，就把我推了出去，自己心里的恐惧一波接一波涌上来。我知道，我们的缘分是尽了。
　　他说：“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因为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他说：“苏晓美，再见。”
　　他下了逐客令，我看到他眼中隐忍的泪光，我知道他也有多不舍，而我也是不舍，可是没有办法，那个老妇人冷眼看着我们，我永远也无法忘记罗嘉良最后看我的眼光，他最后说：“你一定要快乐起来。再见了，苏晓美。”
　　我如何快乐得起来，门口外有汽车的鸣笛声，罗嘉良听了，说：“快走，苏晓美，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个男人我见过，在那天的办公室门外，他看到我，很敏锐地眯着眼睛，“你就是苏晓美是吧。”
　　我点了点头。
　　“你害他还害得不够吗？”他指着罗嘉良。
　　“和晓美无关。”
　　“你闭嘴，你自己都保不住你还敢管她。”
　　我说：“请您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嘉良拉着我的手：“你可以回去了。”
　　他的父亲却突然哀哀叹了一口气：“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你走吧，再也不要赫尔罗嘉良来往了。”
　　罗嘉良拖着我往外走，我呆呆地像个木头人，手臂上有他的温度，到了大门之外，罗嘉良的父亲说：“你给我回来。让她自己走。”
　　罗嘉良不敢反抗，他说了一句很轻很轻的话，他说：“我真后悔让你爱上我，这样我会内疚一辈子。”
　　我的大脑却一片空白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看着罗嘉良，看着他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他的父亲拉着罗嘉良往回走，我站在原地，和他挥挥手，听到很遥远有一个地方在说：“你再也不要来了。”然后，大门紧闭，一切，仿若上个世纪。
　　自己逃课的结果是老师和叔叔的一顿教诲，婶婶抓了把柄似得开始说三道四，我只是恍若未闻。
　　而关于那个我不知道的秘密，我也让它随风而去。
　　这么多年来，我已经练就了一身好本领，这是罗嘉良对我的期望，他希望我开心，我便凡是看宽心，不去想不去念。高考结束我的成绩不错，去了北方读书，这时候的我性格活泼开朗了不少，也和其他的女生一样，有自己的好朋友有自己的好闺蜜，躲在小小的单人床里面讲悄悄话，文艺晚会抱着话筒唱往事随风。
　　我好多年来没有提到罗嘉良了，却总是会在深夜里一个人静静想念着他，他在我苍白的岁月里给过我那么大的温暖，足以一直温暖我今后的人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生活过得怎么样？
　　孖宝是我的闺蜜，她说：“苏晓美，为什么总是不见你谈恋爱。”
　　我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谈恋爱，只是没有告诉过人。”
　　“哦！你吓我，你真是深藏不露。告诉我，为什么今晚会有兴致和我说？”
　　“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
　　孖宝看看窗外闪烁的星星：“天气变暖了。”
　　“是啊。因为他的到来变暖了。”
　　“苏晓美，恭喜恭喜，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情话——因为他的到来变暖了！真是一语双关！他真是你的全世界啊。”
　　我很开心孖宝能懂我。
　　我说：“你心思真细。”
　　她哈哈大笑，“因为细节的东西往往最能打动我。”她眼睛盈盈看着我：“对了，你有没有他的照片？”
　　我想了想，说：“等等。”
　　“从自己的钱包最底层拿出一张一寸的红底照片，上面的男生，笑容明媚。
　　这是我最珍藏的记忆，我想和孖宝一起分享。
　　她看了照片：“眼光不错，男生简直就是小言男主嘛。还是校服打扮，校园什么的最有爱了。”
　　我说：“孖宝，你有没有兴趣。”
　　“愿闻其详。”她认真看着我。
　　我开始讲起来，从开始的一点一滴讲起，孖宝的眼眶红红的，待我讲完，她说：“当年那一件事，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知道。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学校什么留言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可是我不愿意他知道，他知道的话会担心的，我不想他为我担心，所以一心做傻子。”
　　“那我想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他回去把那个人打死。”
　　“因为那个男生说，甲班的苏晓美是个捡破烂的。”
　　“这是导火索？”
　　“对。而罗嘉良从来没有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所以，他听到那个男生说我的坏话他就不能自控。孖宝，其实我觉得自己很幸福，真的，就算现在，他不在我身边，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幸福，我晦涩的过了那么多年，他是我的那一轮明月，照亮了我整个黑暗的天空。他教会我很多，我一直记得他说的：我愿意降低要求要配合你，因为我爱你。”
　　“所以，你离开他也是因为——”
　　“是的，我爱他，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他认真读书的样子，也许是更早的时候，是他第一次拥抱我的那个温暖的怀抱。”
　　“所以，你为了他不担心所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了他安心所以选择他要求的方式？”
　　我点了点头。
　　孖宝抱着我，眼泪滴在我的背上：“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笑着说：“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写故事的人。”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当然。不管他现在还爱不爱我，不管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我只想跟他说迟来的话。我也想告诉所以看过这个故事的人听，在这个世界上，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兴许他看得到，兴许会有人告诉他，我这么爱他。”
　　“苏晓美，你真美丽。羡煞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