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耳边轻诉的情诗》孖宝

16、在你耳边轻诉的情诗

　　思琪觉得自己像是过了一整个世纪一般，长得没有尽头，而且冷，她是湖面上被冻结在冬季的鱼，全身上下都是麻的，所有细胞都是沉睡着的，一旦苏醒过来，记忆都缺失了一大半。而她宁愿永远都想不起来了。
　　还好，等待春天的到来，一年之计在于春，无论如何，要开始新的生活。
　　今年是她出来第几个年头了，自己有时候都想不起来了，偶尔永书说起初次见到她的情景，像只流浪迷途的羔羊，时时刻刻等着被人屠宰。其实永书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总是红红的，他却一直笑着，真是傻。思琪知道，他是真心心疼自己的。
　　思琪看着永书，总觉得永书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们彼此都是有故事的人，只是两个人相遇的时候同样的狼狈，缘分让他们走在一起，彼此心知，却从来没有说过。
　　永书上班的时候思琪就帮忙看着这个小书店，当初永书带着思琪来到这个书店的时候，思琪一方面惊叹它的装修非常清新，白色的围栏雕花栏杆，咖啡色的墙面，欧式的壁纸，是那种纹路分明的印花，用手去触碰才感受得到那份质感。书店里面小说居多，还有小部分是珍藏版的录音带，思琪不由得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只是这里的地理位置不太好，安静，适合读书，可是生意的话，应该不多，不过不久思琪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思琪调侃永书：“这个地方，我是赖着不走了，至于生意嘛，我觉得生活更重要，嘿嘿。”
　　“不要小看了这个地方，虽说是老胡同，可是客源真的不少。”
　　第二天思琪就知道了永书说那句话的含义。
　　天气非常明媚，思琪在看《红楼梦》，永书说：“看这种书，小心走火入魔。”
　　“那你看武侠小说，更要小心。”
　　两个人相视而笑，那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一个男声说道：“我说会带你来的，你着急什么啊！待会要什么，自己选，别说哥哥不疼你！”说着便走进店里面，一男一女，男生非常高，手里牵着一个女生，见着思琪倒是往后退了一步：“莫不是我们走错了，木心。”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整天神经兮兮的。”她别了男生一眼就和永书打招呼：“啊！永书，我们过来啦！这位女生是谁？和我们介绍介绍。”
　　说着她松开男生握住的手，上前和思琪打招呼：“我叫田木心。你好啊！”
　　“你好，我叫思琪。”
　　之后知道男生叫做元驲毅，是永书的好兄弟。
　　再之后，知道永书的朋友真不少，这些高干子弟，买书也是风风火火的，永书也从不客气，一直笑着和她说：“就该好好宰他们。”
　　思琪听了直笑：“老板，员工福利该提升了。”
　　这种日子过得非常悠闲，思琪一边照顾店，永书的朋友熟悉了，也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无聊的时候她就看书，偶尔想起之前的事情，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有一天她在书里面看到这样一段话：“我在荧屏上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爱上他了，那种疯狂是我今生不会有的，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粉丝，追逐他的足迹，深夜听着他的歌，看着他的照片，看着他出演的电视电影，看他上过的综艺节目，为他出演的角色感动着，我这么疯狂，他会知道吗......后来有一天，我才知道，我爱他，只不过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仅此而已......”不知道为什么，思琪因为这段话，流下了眼泪。
　　永书来的时候她没有发觉，永书离开的时候她也没有发觉，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句话，很伤心很伤心。
　　再有一天，她看见永书捧着那本书，看得入了神，她在他后面叫了几声，都没有听到。
　　这些，都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思琪看到永书的时候，总是想起阿胜，这个世界上，有的人轮廓那么的像，像到，自己常常恍惚，还好他不是阿胜，自己不用躲他。看到他的那一天，她落魄得像个乞丐，可是没有哭，直到他拿着面包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哇一声大哭起来，她恍惚之间以为阿胜找到她了，她天涯海角的流浪，阿胜还能找到她，不然为什么，阿胜要和她一样大哭起来，两个人拥抱着大哭起来。
　　只是很快她就知道不是这样的，因为那个人会说话，他说：“没事了，以后会没事的。”
　　阿胜，是不会说话的。
　　她轻轻推开他，擦干眼泪仔细端详他，就像他端详自己一样，非常，非常认真。
　　她问永书为什么当初会拉她那一把，永书笑着说：“因为这是我们的缘分到了，谁都挡不住，上帝安排的。”他的笑容真温暖，和阿胜一样，“而且你看到我就开始哭起来，大街上的，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好，因为那时候我饿出幻觉了，以为你就是上帝。”
　　刚刚开始，思琪面对声音好听的永书，总是不知所措，自己是沉陷到那个世界里面了，分不清，很多时候，都分不清，有很多次，永书没有说话，她一直看着他一直看着他，突然就说出来轻轻的两个字：“阿胜。”那么轻，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可是他一说话，她就不信了，不是阿胜，刚开始听到他说话的时候是一直在克制的，克制着自己揪起来的心，不知道是不是魔鬼的手把自己的心捏成一团。
　　他们那么像，为什么，阿胜却不能说话，有时候，她觉得，上帝是很不公平的。
　　可是，是不是她离开了一个阿胜，命运带给她一个理想的阿胜，可是如果是这样子，那么她干脆不要。不是啊，他不是。思琪很长一段时间在这种情绪里面纠结的，她一度头痛，永书带她去看医生，医生说是精神压力所致，永书说：“你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可以说出来，如果你不想说，那就写出来，释放掉一些压力，不然，我会心疼的。”
　　思琪想：“不管是不是，她都不能让他心疼。”
　　她口服大量的止痛药，不让永书知道。
　　永书说：“过去的一切不好的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不能给你什么，可是如果等到你的心在我这里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思琪不敢答应，她知道，不能答应。
　　木心也常常说：“思琪，你就从了永书吧！他可是为你，花费了很多心思，如果是我，我要感动成什么样子啦！”
　　“诶诶诶，我是什么，你居然把我当透明。”
　　“不是透明，你本来就是空气。”
　　“你——”
　　“不然我无法呼吸——”
　　“真的啊——”元驲毅作势要去抱木心，木心说：“假的。”
　　思琪好羡慕，这样子的两个人，是谁见了都要羡慕的吧。
　　永书有一天说：“思琪，要不是我会遇见你，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有可能，非常狼狈。”
　　“不会的，也有可能，你过得比现在自由。”
　　“我就怕有一天，你会走，如果你什么时候要走，你也要记得和我说一声，可以吗？不要不告而别。”
　　“怎么突然说这些话？”
　　“因为遇见你的时候，我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可是它真真实实却不是梦，你如果不告而别，我就——就不知所措了。”
　　“我不走，你这里这么好，我我什么要走，我不走。”
　　“那一言为定。”他伸出小拇指。
　　“拉钩。”
　　“后天你过生日，有没有想去哪里玩？想要什么东西？”
　　“你知道我不过生日的，天气冷，不好。”
　　“你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走动了，天天窝在书堆里面，眼睛看坏了我都心疼。”
　　“哈哈，这样子好，与世隔绝，我就差一步可以修炼成仙了，你可不要搞破坏哦。”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他看着她，开了暖气她整个人变得绒绒的，脸也粉脆粉脆的，眼睛却格外明亮，每次他看着她，思琪的眼睛总是要闪躲开来，那种神情好像受惊的小鹿，他却很喜欢她的那种神情，就像一下子把她包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果然，思琪用手梳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我去拿本书给你看。”
　　“什么书。”他轻轻笑。
　　“《在世界的中心呼唤爱》。”
　　“又是小言。”
　　“很不错的小言。”
　　“是啊！好，我们一起看。”永书轻轻笑出声来，“对了，思琪，今天试试我新学的菜。”
　　她回头，“好。”
　　元驲毅常常痛心疾首地对着永书说：“你就应该学学我，如果我是你，她早就被我拿下了。”
　　“你那一套就只对一个人有用。”
　　“嘿嘿嘿，想当初我那一套迷倒多少少女，你说。”
　　“我不想知道。”
　　“你看你这闷骚样，真是愁死我啦！老爷子要我好好给你加把劲，看住漂亮美眉就往你这边送，结果呢？被你大骂一顿，现在真的来了一个漂亮美眉，你倒是装君子啦！”
　　“就你那流氓样，你们老爷子知道了恐怕又要犯心病，你说你是军人家出生，老太爷是将军，结果演化到你这一代就是瘪子，真是怀疑你小时候是不是报错了。”
　　“诶诶诶，大家都说我和老爷子是同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元驲毅手中的笔玩出很多花样。
　　“那你就是体内有一部分遗传了隐性基因。”
　　“林永书啊林永书，你说你和我贫，你怎么就不敢和思琪贫呢？哎！”
　　“你说来说去就这几句话。”
　　“算了，你是看不到我为你好，我先走了，我家娘子还在等着我共度良宵呢，你不要羡慕哦，嘿嘿。”
　　那时候思琪就在另外一个房间，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他说话的声音就刚好撞进自己的耳朵里了。自己是感动的吧，但是心里很慌，非常慌。
　　思琪生日那天永书显得很高兴，他说：“今天我要带你见一个重要的人。”
　　“谁呀？”
　　“去了你就知道了。”
　　思琪只能乖乖跟在他身边，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真的很美，“这是我姐姐。”
　　思琪心里一惊，早就听永书说过他的姐姐，两姐弟感情非常的好，小时候常常形影不离的，长大之后姐姐去了美国，一去就是三五年，顺便在那里成了家，姐弟感情还是很好，晚上总是聊视频，这个姐姐，思琪是见过照片的。
　　永沐微笑着说：“思琪你好，早就听永书常常念叨着你了。”
　　“姐姐你好。”
　　“永书对你如果不好的话，你就来和我说，我一定站在你这边。”
　　“诶诶诶，我还在这里呢，你们把我当做透明的。”
　　“不是，是你本来就是透明的。”
　　“姐，不见我的时候你常常说想我，现在见着我了就这样子待我。”
　　“还是和以前一样小气吧啦的，思琪不用理他，他就是爱乱吃醋。”
　　一顿饭下来思琪的心是七上八下，永书说过，如果带她去见姐姐，下一次就要带她去见父母，之后，两个人就会完婚，那时候思琪只是笑。
　　只是这样仓促，让她有点无法适应。
　　茶余饭后，送永沐回家，思琪问永书：“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他一个转身，轻轻吻上她的唇。
　　就是这个轻轻的吻，突然让她清醒，她推开他，呆呆的，非常非常无措。
　　他从来都是对她小心翼翼的，她不喜欢什么，他都是不会去做的，今天不知道犯了什么念头，居然就这样子吻下去，他自己也是呆了。也许是她此时的眼睛非常明亮，脸红扑扑的，自己呆了，就这样不可抑止地吻下去，反正他们两个人都是呆了。
　　他的手还紧紧抓住她的手，她却像挣脱开，她很想逃，他说：“对不起，我情难自禁，可是你应该知道我是真心的。”
　　“对不起，我想好好静一静。”
　　“思琪，这么多年了，你——”
　　“是啊，这么多年了。”
　　“为什么你还不愿意走出来，我不知道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很清楚我是爱你的，不然我不会带你来见姐姐，不管这一次你答不答应我，我都希望，你能快乐一点。我们的关系，一直都是模糊的，我不想，我想给你一个确切的，元驲毅那小子，不然又要找机会数落我了。”他明明是害怕的，却想找点其它的话题是彼此不太尴尬，他是那样为她着想。
　　“谢谢你。”
　　“思琪，你考虑考虑可以吗？”
　　“嗯。”她点点头，他便开心得如同个孩子。
　　夜色干净如洗，星星很多，居然有这么多的星星，令她觉得诧异。她有一本笔记本，白色的，里面是一些记忆，还有一张照片，照片是黑白的，因为保养得很好，所以看起来很新，只是现几年流行彩色照片，所以这一张看起来年代悠远，其实才是多少年之前啊。照片里面的男生，一脸的秀气，一双如墨的眼睛，好像能够深入你的内心去，看到你的灵魂，或者，熟知你的想法。世界太不公平了。
　　思琪已经很久没有把这张照片翻出来看了，很久她都不去回忆往事了，只是笔记上面的字迹让她的心突然温暖起来，也有一些疼痛。
　　还有另外一本淡蓝色的日记，是那个女人的，上面写着她和母亲是如何好的朋友，可是遇见了父亲如何情不自禁，自己如何对不起大腹便便的母亲，母亲如何在难产中绝望死去，自己的爱情使她变成背叛友情的叛徒，可是她是有理的。那种因为接近荒唐的道理，使思琪以为自己是在看八点档电视剧，她说母亲才是插足的第三者，后面母亲的死亡才让她恢复一点理智，可是说什么也是足够了，母亲生下她已经足够了。两个月之后，父亲死于车祸。关于阿胜的父亲，是之后认识的，因为和自己的父亲在眉宇之间有三分相似，就那样飞蛾扑火地爱上他，也不知道，这是一种替代的爱，还是爱上真正的爱情。思琪觉得心如刀割，心如刀割。
　　她在看完笔记之后，忍住了给女人一巴掌的冲动，也终归是懦弱的，她还是离开了，跑得那么快那么快，风在耳边呼呼响起，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只知道，那一刻，心已经碎了。
　　思琪听阿胜说过他的阿姨，待他很好很好，好到自己从她身上感受到了自己一直期望的妈妈的味道，她记得阿胜说着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面的泪光，她还说：“阿胜，我真羡慕你。”
　　现在她的心都碎了，没有告别没有再见，如果这是灾难性的覆灭，那么，就永不相见。
　　她恨那个女人，可是她的生命也快走到尽头了，再说，恨了又能怎么样？是母亲会回来？阿婆也会回来吗？可怜她还一直存在幻觉，以为她会是自己的亲人，原来，没有亲人，只是仇人。
　　自己以为自己是要沦陷下去了，流浪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饿到自己觉得快要虚脱了，多少次梦中梦见阿婆，她以为，自己的日子要到尽头了，遇见永书，也许是天意，是阿婆，给她的信念。
　　她是心存感激的，可是，她不想像那个女人一样，在分辨不清楚是真的爱还是代替品的时候，把那么好的永书，牵入一个自己的幻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