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耳边轻诉的情诗》孖宝

10、两小无猜

　　自己摸了摸肚子，是不是，在我还没有发觉之前，已经有个小生命在里面了。
　　妈妈说：“乖孩子，还会有的。你们还年轻。”
　　天宇妈妈推着天宇，“还不快去跟你媳妇道歉，你这个傻子，快去磕头认错，我说秋池多乖的孩子啊，怎么就摊上你这个傻子呢？好好的大男人闹什么别扭！”
　　我的心里一抽一抽的痛，林天宇拉着我的手，大人全都出去了，我别过头不去看他，房间里没有一点声响，感觉到被他握着的那只手轻微地颤抖着，我想要抽出来，可是他握得很紧，突然感觉到有水珠滴在我的手背上，我不去看，就是不转过头去看，有用吗？看了有用吗？
　　自己闭上眼睛，眼泪像爬虫一样爬到我的耳廓上，我想着别的，别的什么事情。快乐的，什么快乐的事情。可是我一点也不快乐，我也想不到快乐的事。
　　“小丫头——”
　　他俯下身来要抱住我，我像碰到什么病毒似的挣扎着，我要挣扎开，我不要碰这个人，眼前这个人是谁？他有着和林天宇一模一样的外形，可是我知道他不是林天宇，不是我的林天宇。
　　我大哭大叫着，企图挣扎开，吊瓶上的针头炸破我的血管，可是我丝毫感觉不到痛，最痛的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更痛的。
　　“妈妈——妈妈——”
　　大家冲了进来，护士把我手上的针头拔掉，按了很大一块酒精棉，母亲抱着我，我说：“我要回家——”
　　“好好，等好了我们就回家。”
　　“我现在就要回家——”
　　“秋池——”
　　“回家！”
　　我把母亲抱得紧紧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可以纵容我的所有。
　　父亲去办了出院手续，林天宇要来抱我，我瞪了他一眼，我自己可以走。
　　林天宇把车开过来，我说：“我要坐爸爸的车。”
　　天宇妈妈在哭，我说：“妈妈，你不要哭。”
　　她无声地点点头：“好孩子，你原谅这臭小子好不好，算我求求你了。”
　　妈妈也说：“天宇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天宇吧。”
　　“回去吧。”
　　我在房间里睡了一整天，外面又下起雨了，我听着雨声，想着小时候林天宇拉着我跑到城边区一个小小的集市去，那里聚集了很多老人家，在做的是买卖生意，是很原始的物物交换。一棵白菜换两根萝卜，一颗菠菜换一个鸡蛋。我想拿手里的苹果去换粘米糕，可是林天宇笑了好久：“谁会要你咬了一口的苹果！”我气鼓鼓地看他。
　　那时候是夏天，天气本来很热，可是突然间风卷起沙把街道的一个酒帘子吹得像一块要冲上天的帆，林天宇拉着我的手就跑，边跑边说：“要打雷下雨啦！我们快找地方躲起来！”
　　一拉着我对这儿挤挤挨挨的小巷横冲直撞，我撞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建筑工人的人，林天宇弯成九十度，对他恭恭敬敬说：“对不起。”说完拉着我又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巷尾有一件没人住的废弃的两成小房，拉着我冲了进去，里面灰尘遍布，他说：“等等就好了。”
　　爬的是木楼梯，吱吱呀呀地响，我总说说：“待会楼梯坏了，我们怎么下得来？怎么下的来？我要妈妈——”
　　“你傻啊，下不来我们就跳下来，如果你不敢跳，我就先跳下来，然后在下面接住你。”
　　“如果你接不住呢？”
　　“当然接得住！怎么接不住！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我半信半疑。
　　站到阁楼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哇”了一声。天哪，这不是我很想要有的吗？
　　一个小小的木框窗，安了透明的玻璃，那是古老的石板瓦，支撑成三角形的形状，所以我面前的这个窗台，是倾斜的，我们跪在地上，往窗户向外望去，大雨叮叮咚咚打在玻璃上，外面是清一色的瓦顶，已经被岁月侵蚀成黑色的，屋顶的角弯弯的，上面长满瓦松，真是别有一番滋味。还可以看到灰色的天，云急急忙忙地变幻着，这个小小的阁楼真是我的梦来的，清雅，复古，不知道这家小房的主人，怎么会忍心把它遗弃，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林天宇找到。
　　林天宇在我耳边说：“就知道你会喜欢。”
　　“你怎么找到的？”
　　“我不告诉你。”
　　“以后每个星期你都带我来一次好不好？”
　　“那你要帮我写作业。”
　　“成交！”
　　以后林天宇真的每个星期都带我来一次，天气好的时候，我最喜欢打开这个窗户，让眼光倾斜进来，我把小阁楼当成自己的小小的家，一心一意爱着它。用抹布把地上擦得亮澄澄的，窗户也擦得亮澄澄的。林天宇常常说：“都闪到我的眼睛了。”
　　我哈哈大笑。
　　可是没有多久，那一带的建筑物就全部铲平了，因为要建商业街，有好多老人都在哭泣，那是陪伴他们多少代的家啊，那一天，林天宇拉着我去看，我们围在一群大人中间，只听见“轰”的一声，起了满天满地的灰，等到再看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废墟了，什么都没有，我“哇”一声哭了出来，林天宇就轻轻轻轻，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他说：“哥哥会帮你重新找一个的，哥哥会帮你重新找一个的。”
　　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他的那句话一直一直萦绕在心中，我痛，痛得五脏六腑揪在一起，然后要被生生抽离我的体内一般。
　　母亲炖了参汤给我喝，林天宇就在客厅，我的目光透过房间的门缝看见头低低地站着，他的妈妈和父亲坐在沙发上，沙发背对着我，我看着他，一下一下点头，恰巧他的眼光抬起来，一下子瞥到里面来，我这才低下头去，一口一口喝着汤。
　　为什么我想到他啊总是要失神？
　　妈妈还在苦口婆心：“秋池，天宇这次也是不对，你们一起长大，他的脾气你最清楚，不是那种爱沾花惹草的人，你们这么多年，一起长大，还能走在一起，也是不容易啊，当初天宇跪在我和你爸爸、婆婆面前，发誓一定要娶你为妻，我就知道，这个孩子是爱你的，你们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基础了，发生这种事，是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妈妈你是否知道过他曾经有过女朋友千千万？
　　我摇头，表示自己不想说话。
　　“你这孩子，怪脾气又来了，遇见什么事情总是想着逃避，这怎么行，总有一天要吃亏的。”
　　“我想休息——”
　　“好——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我翻过身，闭着眼睛静静流泪，我和林天宇，这样子，到底是对还是错？
　　为什么两个人的感情冲击要杀害掉一个无辜的生命，那个生命是我们的孩子啊！
　　霓虹闪烁，我望着窗外的月渐渐升起，听到门轻轻打开的声音，我闻到他的气息，他轻轻走过来，手要碰到我的头，我冷静地说：“不要碰我。”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子了。”
　　“没有以后了，我想清楚了，我们离婚吧。”
　　“你说什么？”
　　“离婚。我不想和你一起生活了，这样子对我太痛苦了。”
　　“不要说傻话。”
　　“我没有说傻话。我们离婚吧。”
　　他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我看着窗外的世界：“林天宇，也许我们不合适，我们这么多年下来了，不结婚的时候还好好的，结了婚生出许多事，我们本来没有吵过架，结了婚吵了平生第一次的架，还失了一个无辜的生命，这是为什么，也许我们这么多年，只有彼此处在朋友的位置上才是最好的，结了婚，反而生了隔阂。这种现象如果一直照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下去，那么，我们就真的回不去了。”
　　“小丫头——”
　　“你看，你还是叫我小丫头，你跟我说过，小丫头，我就是你的哥哥，永远都是你的哥哥，我要保护你，你看，我还记得这些话。哥哥——我不想一错再错。”
　　他的眼泪又掉下来了，我很少很少看到林天宇掉眼泪，他一直都是争强好胜的一个人，就算在外面打架打得皮开肉绽也不掉一滴眼泪。我也哭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记得每一次我哭的时候有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我，这一次，你可以答应我吗？啊？”
　　他把脸埋在我的掌心，眼泪湿湿的流淌过我的指尖，他没有说话，我还在问他：“可以吗？求你。”
　　过了很久，他终于抬起头来，颤抖着嘴巴说了，“我答应你。可是你要好好养身体。”
　　“你回去吧，我知道了。”
　　他把门关上，门外传来父亲大声的怒骂声：“臭小子！婚姻岂是儿戏！你把我女儿当做什么？想离就离！当初你求我们把女儿嫁给你的时候你怎么跟我们保证的！”
　　母亲大哭起来，我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你敢离你就不再是我的儿子！秋池多好的孩子，你说不要就不要！到底哪个狐狸精迷了你的眼！你滚！你滚出这个家你再也不要回来了！”
　　门开的时候母亲抱着我，“你倒是说说话啊，叫天宇不要走，孩子！”
　　“妈妈，爸爸，天宇妈妈，是我要坚持离的，不关天宇的事。”
　　“什么——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孩子还会再有的。”
　　“不是这个，我考虑好了。”我很平静地说完。
　　林天宇在客厅远远地看着我，他的脸有一半是红的，眼睛里蓄满深深的泪水，神情满是悲痛，我对他说：“对不起。”
　　他笑了一笑，就离开了。
　　之后几天，我没有再看见他。
　　离婚协议书是快递寄来的，上面他的名字已经签好了，父母亲看着我：“你再考虑考虑。”
　　我看着他们，一夜白头，我说：“这样子，对我们两个人都是好的，你们要开心。”
　　“傻孩子。”
　　我慎重地写上自己的名字，之后又装进牛皮信封，天宇妈妈把它拿走的时候我躲在房间对天美说，“该是个头了。”
　　天美在那边叹着气，我说：“我准备去云南了。”
　　“丽江吗？”
　　“不是，是西双版纳，你知道，我就爱些小猫小狗，可是我爸爸对动物毛发过敏，这么多年我一直养不了，听说那里是热带气候，野生动物好多哦。我想实地考察。”
　　“怎么突然有这个计划？我好惊讶。”
　　“其实我已经酝酿好久了，刚刚好赶上这样的时期，再不去我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好吧，我支持你。不过你家里人同意吗？”
　　“现在不同意也没有办法，我已经下了决心。何况经过这一些事，他们会想得开很多吧。”
　　而当我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父母亲说：“我们尊重你，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当下我准备好了行程，一个星期之后出发。下午跑到商场去买用品，我没有想到我会遇到吴佳森。他先叫我：“秋池——”
　　“咦——吴佳森，你怎么在这里？”突然他后面跑上来一个女生，挽着他的手叫他阿森。我笑了一笑，吴佳森介绍：“我女朋友，蓉儿。”
　　“哦！那你是郭靖啦！”我调侃他，然后对着妹妹头的蓉儿说：“我是秋池，和吴佳森是大学同学。”
　　“哦，你好，阿森，这是不是——”
　　吴佳森捏了她的手，被我看到了，我说：“我们改天再聊啦，我现在有些事要先走一步。”
　　“恩，那好。再见。”
　　“再见。”我向他们挥挥手。
　　晚上的时候吴佳森突然打电话给我：“秋池——我想和你聊聊。”
　　“你说。”
　　“能不能出来见面谈？”
　　“关于什么事？”
　　“你出来就知道了。我们再见，地址我发简讯给你。”
　　“好吧。”
　　电话挂后便收到吴佳森的一条简讯，是在影剧院对面的一家咖啡厅。时间是八点半。
　　我八点半准时赴约，已经看到他坐在里面往落地玻璃外张望，我坐在他对面的时候，他招呼服务员，“两杯拿铁。”
　　“你找我什么事？”我开门见山。
　　“阿宇这几天总是在喊你的名字。”
　　“我和他已经没有什么了。”
　　“你没有什么，可是他有什么。”
　　“不关我的事。”
　　“怎么会不关你的事，秋池，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他的心吗？从我和阿宇是同学的时候，他就常常说到你，说你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傻，怎么怎么单纯，怎么怎么让人心疼。那时候我第一眼看到你，也不过如此，他是我的兄弟，我不能对他不管不顾，他爱你，而你总是让你伤心，他在寝室的时候就常常喝酒，一喝完酒叫叫你的名字，那么没出息，说你为什么不待见他。他哪里不好啦！人仗义，讲义气，说一不二。他那么爱你，这么多年了，你感受不到吗？他总是说青梅竹马才是最好的，你和他好了这么久，为什么突然说放弃。现在他天天喝得烂醉如泥，像个什么样子，喝醉了还一直说对不起你，什么到头来还是让你伤心绝望。我觉得你一点也不伤心，一点也不绝望，倒是阿宇，灵魂不知道失在哪里。如果他天天这样子下去，你说，有一天他就这样子消失了，那时候，你会心痛吗？你心痛一点点会吗？我真怀疑你是不是铁石心肠，他对你那么好，我们所有兄弟都看得到，就你，就你无动于衷，我真想挖开你的心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铁做的！”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那你知道吗？因为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有罪，我摸摸自己的肚子，我们的孩子，明明可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可是还是保不住，你知道吗？”我望着吴佳森。
　　他的脸上满是震惊，我说：“我们只能注定做朋友，在一起，我们罪恶太大了，上天都看不惯。林天宇为了我，把我的前男友往死胡同里带，林天宇瞒了我们这么多年，林向志有什么错，为什么我和林天宇的感情里要苦了这个人，我和林天宇都对不起他。我——纵然我有错，可是，我不想再错下去，这一次分开，我和林天宇中间已经隔了很多事物，不再是像当初那么单纯的关系了。也许及早知道错，彼此还可以被原谅。”
　　“阿宇也是因为爱你才会那么做的。”
　　“所以你也知道这件事？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不知道，然后还要逼着林向志，不让他说出来！”
　　“不是，阿宇是真的爱你才会这样子做的。”
　　“你口口声声说他爱我，好！他爱我哪里？怀疑？善妒？背后使坏？把我关在牢笼？在我找他找到绝望的时候在家里和别的女人偷情？然后跑过来说因为我也去偷情？妻子既然如此，他有何不可？你若是我，你受得了吗？呵！对了！忘了你们是通一个鼻孔出气的！恕我无时间奉陪！”我把两百块压在杯子低下，然后离开。
　　吴佳森还在后面喊我：“秋池——”
　　在街头他拉住我的手，我说：“你放手！”
　　“你听我说，抛开那些不说！我现在只求你和我一起去看看阿宇！”
　　“我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秋池——今天你必须和我走，我要你看看，他到底变成什么样子！”
　　“为什么你们个个都要来逼我！我还不够痛吗？为什么你们还要来把我往死里逼！吴佳森，你不要忘了，我也是有血有肉我也是知道痛的！”我在街头大哭起来，我们的回忆，我的回忆，我的孩子，我一切一切无忧的少女时代，为什么在撕开面孔之后要变得这样面目全非，我们所有人，都要背着罪恶的枷锁，一步一步走着我们苦痛的路。
　　他终于放开我的手，我一点一点垂着头，一点一点无力往前走。
　　回到家的时候我的眼睛是红肿的，我避开父母的目光，坐在床上不敢动弹，冷得瑟瑟发抖。
　　好像秋天，不知不觉要来了。
　　在我去西双版纳的前一天，终于看到林天宇，他站在我家门口，我拉着垃圾袋要去丢，他看到我，说了一声：“听说你要去云南。”
　　我点点头，几天没有见，他的胡渣冒出来了，头发凌乱覆额，身上酒味很重，一件T恤邹巴巴的，站在我对面，不知所措。
　　我说：“进来坐啊。”
　　“哦，好。”
　　我给他让了一条通道，母亲看到他，说：“天宇，进来。”
　　“是，妈——”想了一想，又改叫了句：“阿姨。”
　　我提着垃圾袋走了出去，我不想面对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生内疚，不不不，他这样是为了迷惑我，从小到大，他都会这一招来骗人。我把垃圾袋丢完，决定到街上逛，我不想和他面对面。
　　逛到中午吃饭时间，我才回家，可是门一打开，我就看到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认真看着我，说：“你回来啦。”
　　父亲去出差，妈妈在厨房，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我只能点点头。“喝茶吗？”我问他。
　　“不用了，刚刚有喝。”
　　“好。”
　　两个人静默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到妈妈出来喊了一句：“吃饭了。”
　　终于结束了尴尬的气氛。
　　饭桌上妈妈一直问他今后怎么怎么打算，他一声一声回答，我埋头吃饭。吃完饭我抢着洗碗，他说：“我来吧。”
　　母亲说：“都不要抢，我来。”然后她吩咐我：“秋池——你陪天宇坐坐，就要走了，想必很多话要说。”
　　“妈——”她已经走进厨房了。
　　我说：“到时候我去那里，一定可以看到很多很多动物，呵呵。”
　　“你要照顾好自己。”
　　“当然啦，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你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做什么，要相信我。”
　　“好。”他哀哀的看着我，我不知道还要说什么，茶几上有一盘水果，我说：“吃水果吧。”
　　我拿起一个桔子在剥，他从我手里面拿过去，很快剥好，很自然递给我，我有些尴尬，说了谢谢。
　　很久之前，我们两家聚餐，不管是在我家还是在林天宇的家，饭后水果都是他帮我剥的，因为那时候天宇妈妈总是说，“天宇是哥哥，什么都要让着妹妹，大人注意不到的时候，天宇就要帮忙照顾妹妹了。”
　　其实我才小天宇一岁，可是他每次好像一个小大人一样。而剥水果，有一次我自己剥，把指甲给弄断了，痛得哭起来，他就说：“小丫头不许哭。”然后抢过我手里的很快剥了起来，也是一个桔子，剥完橘肉塞到我的嘴里，甜甜的，我就不哭了，他还问着泪眼朦胧的我：“好不好吃？”
　　我点点头，倒是大人们，都笑了起来。
　　他爸爸那时候还在，他说：“天宇照顾好妹妹！”
　　他就重复一句：“天宇一定照顾好妹妹！”
　　其实说完了，又跑到他爸爸怀里面撒娇，那时候他才几岁？五岁吧。
　　转眼间我们都成了大人，可是还是有一些记忆成了生活中的习惯。就像现在，无意识的，自自然然，其实心里面滋滋冒泡，不知道该怎么样缓解。
　　很久之后我听见过一首歌，是一生只爱一回的故事，歌词里面男女主角在冬日里的街头见面，彼此寒暄，林慧萍唱到，“假装彼此依然认识熟悉”。只是假装而已，就像现在一样。
　　林天宇说：“你要走了，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去了就知道了。”
　　“可是。”
　　“这大概是，我今生，最后一次为你做的了，我求求你，好不好，就去看一眼，就一眼？”
　　他求过我两次，一次是求婚，一次，是现在。
　　我的眼睛，看着他疲惫的哀伤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非常非常地酸，我哽咽着说：“好。”然后努力朝他微笑。
　　他没有拉我的手，而是走在我的面前，走几步，回过头来看我一下，我说：“你怎么了？”
　　“我怕你在我后面偷偷离开。”
　　我无言。
　　他带我到公车站，和我说：“坐75路车。”
　　“好。”
　　“我们好久好久没有坐过公车了。”
　　“是啊。”
　　“我真怀念那时候的日子。”他眼光看着远方，呆呆的。
　　我看了他一眼，“是吗？”
　　“是啊！那时候，我们挤公车上学，你站在公车上都能睡着，结果一睡就往我身上躺，怎么推都推不开。哈哈，真傻。”他好像自己在回味什么似的，他忘了，他之前也和我说过一次了。
　　我打断他：“75路来了。”
　　身边有一个老人，他扶着老人上车，又来扶着我，我们的距离很近，我不知道该不该把手给他，他却不知觉一般，扶着我的手：“上去吧。”
　　这路车没有多少人，安安静静的，我们坐在最后，我打开窗，让风呼呼往车里面吹，真的，我有一刻的错觉，以为时光流转了。
　　公车的时光变得冗长而缓慢，我没有和他说话，一路上看着街上的风景往后倒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一种感觉，好多好多附在我心里的往事，要开始，随着这些倒退的景色，一点一点从我的心里分离得干干净净。一阵想哭的感觉。
　　公车直到开出隔壁镇，开出郊外，我看到一片长满绿草的旷野，零零散散座落几间小屋，我们在公路上下了车，林天宇带着我走一条杂草横生的僻静小道，我们从马路上斜斜走下去，他不断帮我拨开身边的草——直到，我们站在旷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