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丈红尘之落花》一天山

2、重逢

　　刘莉说颜如有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气定神闲，田蕊深以为然，她深深记得某次重要谈判，主谈判人突然身体不适不能前往，颜如淡定地指挥何人拿方案，何人定车，何人跟客户提前电话通知，几个人如何分部分陈述方案，甚至还叫某人带上了投影仪以备不时之需，谈判非常成功，甲方对颜如团队刮目相看。颜如也就是那时立了个淡定姐的名声。

　　其实颜如没有传说的那么淡定，比如现在，颜如看着新的任命发文，心里就在打鼓，纪宁这两个字像把刀子搅得颜如心神不宁。
　　“根据工作需要和组织考察结果，经集团公司党组研究，纪宁任中国远大集团广州分公司总经理，现予以通知。” 颜如怎么都没想到，她这辈子还会遇上纪宁。按照纪宁妈妈的说法，颜如和纪宁就是误撞在一起的两个人，他们就是一个走独木桥的命，一个走阳关道的命，本就不该有交集。
　　为了证实这个纪宁不是那个纪宁，颜如详细阅读了后面附着的领导个人简历， 16岁就读于慧江市14中学高三，17岁就读于美国斯坦福大学，慧江市14中，这个没错，这个纪宁就是那个纪宁，与颜如擦肩而过再无交集的后面原来是在斯坦福，颜如曾经那么疯狂地到处寻找的那个学校的名字，原来是斯坦福，只是现在对于颜如来说，已经不再那么重要。这个纪宁只是生命里的烟火，灿烂过，消失了，只剩下星空的宁静，况且，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成长中不可避免的事故，如此而已，颜如这样安慰着自己。

　　办公室的同事们热烈的讨论把颜如拉回到现实，女同事说新领导玉树临风、貌比黄晓明，气质胜似福山雅治，男同事又说他如何年轻有为，风头正健，背景神秘莫测强大无比。

　　纪宁像黄晓明？颜如苦笑了一下，纪宁的皮肤特别白，高而且瘦，很少笑，睫毛很长，总是不屑地望着远处，看着颜如的时候却总让她有那么一时的愣神，好像跌进了一个深潭无法自拔。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像黄晓明。关于他的背景，颜如确实也不清楚，纪宁也从不提起自己的家庭，但她记得纪宁母亲考究的套装，精致的妆容，举手投足无不展示着她良好的教养，还有她那得体的语言像狂风骤雨般将颜如压到泥土里抬不起头。

　　新领导上任后第一件大事就是年底的总结大会，当真是个新领导亮相的绝好机会，全体员工到舒适的度假村，领导总结总结自己的政绩，谈谈明年的计划，员工借机放松一下。开会的时候一众女员工都挤在嘉宾席后面的几排，只为了近距离一睹新领导的风采。刘莉一早给颜如占了个中间的位置，当真是绝佳视野，颜如不自在地坐在位子上看刘莉一副“姐占了个最佳位置，你们羡慕吧”的得瑟样子。

　　主持人是工会的小金嗓田蕊，清亮的声音把几年不重样的说辞说得跟念诗似的，之后就是各部门负责人发言，面对着新领导这无疑是个绝佳的表现机会，各位总监无不将自己这一年的工作形容得艰苦卓绝、成绩斐然，甚至综合部的金巧君都把自己那点报□□、组织员工文件阅签等工作说了半个小时。正当大家昏昏欲睡之际，田蕊略带激动的声音犹如银铃让大家一阵清凉，“下面，有请纪宁总经理发言，有请。”
　　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稳稳地迈上了舞台，站在发言台边上，他的目光先环视了一下台下。颜如看着那张脸不由怔住，他不再是那个被人称为冰山的纪宁，他全程微笑着，完全符合一个年轻有为、充满活力的亲民领导的形象，举手投足间竟然真的有点黄晓明的感觉，只是目光投向颜如这边的时候，颜如有那么几秒钟的失神，那种跌入深潭的感觉一如从前。

　　想到过去种种，颜如不自觉地向座位下面缩了缩，毕竟当初是自己甩的纪宁，那得多大冤仇啊，如今这人做了自己的领导，后果不堪想象，不过远大员工有20000多，在广州分公司的有1500，只要没那么凑巧，应该没机会见面吧，想到此处，颜如又往下缩了缩。

　　颜如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纪宁是在学校的球场，颜如坐在一楼靠窗的位置，正对篮球场。女同学们都艳羡颜如这个看帅哥的绝佳地理位置，然而颜如一心放在学习上，对这个优势资源从未重视过，也许也正是如此，老师才安排她做了这个位置，其实正如刘莉说的，颜如那时候是发育迟缓，情窦未开，如果天生呆萌哪会如现在看着男明星一脸花痴相。
　　第一次让颜如把视线投向篮球场的是一次事故，颜如正在自习，一个篮球破窗而入正砸在颜如面前的参考书上，颜如一声尖叫吓得不轻。一张少年的脸出现在窗口，“同学，请帮忙捡一下球。”颜如哦了一声，把球递给少年，少年转身又投入到球场中，颜如甚至还未看清少年的长相，就看到他黑色的球衣上晃着一个大大的“1”字。颜如擦着参考书上的污痕，突然想起，少年是否应该跟她道歉，应该对她说声谢谢，想到此处，她不仅懊恼，刚才应该指着鼻子骂他两句才对。
　　于是颜如看书看累了就会看看篮球场，寻找那个“1”，1号每天中午1点会准时出现在球场。女同学给颜如科普，1号少年唤作纪宁，刚转学到14中，别看才16岁已经读高三了，是在华南地区遴选30个天才少年之一，从初中直接跳级到高三并且进到14中这个重点高中培养，将来是要直接送北大的少年班。
　　颜如不禁汗颜，她自己学习成绩一向平平，不小心考到14中的初中已经让亲戚邻里大跌眼镜，现在她所努力地就是争取考上14中的高中部，然后读个离家不太远的大学就心满意足了。
　　于是颜如看书看累的时候更加要看看1号来激发自己的斗志，慢慢她也看出了点门道，这个1号长得还挺耐看，而且球技精湛，不过他似乎对打球不太上心，经常一个人独坐，也不怎么搭理人。好多女生环绕着1号，递毛巾、倒水，还有不少在他休息时送礼物、情书的，不过1号连正眼都不看人家，就那么把女孩晾在那，不少女孩都是羞涩而来，痛哭而去，于是纪宁在14中有个冰山王子的称号，确实名实相副。

　　如今这个冰山如此亲民的形象还真让人唏嘘，时间真神奇，把冰山都融化了。

　　刘莉捅了捅发呆的颜如，“哎，叫你呢，快上去领奖啊。”已经到了优秀员工颁奖的环节，颜如沉浸在1号的回忆中，早就忘了田蕊事前告诉大家的程序。大家都到台上了，田蕊默默点了下，发现少了颜如，“颜如，请上台领奖。”此时颜如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去，在大家的注视下，她讪笑着上了台，挨了田蕊一记白眼。“有请颁奖嘉宾纪宁总经理！”田蕊的声音又激动了。
　　优秀员工有十五个，她看着他一个一个地将证书交给领奖人，每个人都是满脸喜色，只有颜如一脸惊恐。过去每每想到纪宁，脑海中都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年，明亮的眸子，短短的头发，白衬衫，颜如试图去想象纪宁二十八岁的样子，如今这个二十八岁的他就在眼前，他变了，原来尖尖的脸有些圆了，眉间凝重的神色更甚，那双明亮的眼睛有些看不清楚，身形却更瘦了，似乎还高了些，本来想一直死低着头装鸵鸟的颜如不禁抬起头，正对上纪宁的眼睛，他露出颜如熟悉的笑容，清朗温润，他伸出手，“你好，恭喜你！” 他的手掌依然宽厚温暖，正当颜如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纪宁已经走向下一个领奖人。后来纪宁与优秀员工合影，他说他不是主角，不用站在中间，于是他站在队尾颜如的旁边。
　　事后此举获得员工一致好评，说纪宁真是一个没有架子的好领导，只有颜如心底一片凄凉，这是不是纪宁提醒颜如还债的一个暗示呢？

　　优秀员工与领导合影被金巧君要求必须都摆在优秀员工的台面，于是颜如桌面上也摆了这么一张，照片上一片祥和，唯有颜如似乎满脸抑郁地斜视向旁。颜如原来还抱着侥幸心理认为纪宁有可能忽略掉她，据说金巧君还给纪宁的办公桌上也摆了这么一张合影，而且还是A4那么大的，颜如相信以纪宁的火眼金睛是不可能发现不了的。看来想要混在群众中不被发现的愿望破灭了。

　　当腹黑的人跟你站在一个阵营的时候当真是你的运气，当腹黑的人跟你敌对的时候，那当真就是你的命运。想起纪宁的种种，颜如不禁感慨他小小年纪就腹黑如此，现在这个升级版纪宁岂不把颜如卖了，她还给纪宁数钱呢。想到此处颜如滴下两滴冷汗，敌不动我不动，敌动，以自己的智商也干不了什么，所以颜如自我安慰，他现在是大领导，不会跟小员工计较。颜如忧愁地看着台面上的4寸照片心里默念数声大人不计小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