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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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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开学已经一个月有余。樱花已谢,枝头的绿叶开始繁茂起来。前几日神奈川雾失楼台,雨水弥漫,整个镰仓市都笼罩在一幅烟雨蒙蒙的水墨清趣中,不料今日便艳阳普照,一望澄净。仁王望着窗外,心情大好,恨不得一个箭步飞往网球部,在场地上挥洒下汗水。
现在已是五月,还有一个多月就是网球部的全国大赛了。这是仁王他们本科阶段最后的全国大赛,有着特殊的意义。其实不止是仁王,柳和柳生也不确定以后还要不要继续打下去。随着事务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不够用,体能急速下降,已经无法赶上那些一直走专业路线的选手。每次想到这个问题,三个人都有些发愁。
网球部的部长叫真田弦一郎,是文学院的大四学生。大三那年,真田当上了立海杂志社的主编,从那以后便每天在学校、出版社办公室、网球部之间来回穿梭,过着忙碌终日的生活。最近立海大学要开发一本新的综合性刊物,在业内很受看重,真田为了这件事更是忙的焦头烂额,整日看不到他的身影。
五月下午的阳光温柔地倾泻在球场上,鸟啼清脆婉转,林叶在风中私语喃喃。网球部的每个人都干劲十足,唯独仁王无法集中精力,被真田教训了好几次。
柳擦了擦汗,凑过去小声问他:“你又偷偷拿着手机在干什么,又在给那学姐发邮件?”
仁王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把手机放了起来,握紧拍子盯着对面的球场,但看上去还是不在状态。
自从上一次到见到篠川秋见之后,仁王便常常处于这种状态,好像无论做什么都神游其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街上,没有什么具体接触,但第二次见面接触之后,就像在脑子生了根,简直每天都会想她,每天都盼着跟她说两句话,让人心痒难耐。
其实也不见得是有多喜欢,仁王寻思道,也不一定真要黏在一起。只是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希望每天都能见上一面,得到一点她的消息。但是如果仁王不主动找秋见,秋见也绝对不会联系仁王。所以仁王只得每天都联系她,发邮件或是打电话,好在秋见也礼貌回应,没有被打扰到的意思。
这天又是周五。下午的训练结束后,仁王快速冲了个澡,换了套川久保玲的套装,穿了C&J的鞋,又忍不住前往东京。他已经打听好了,商学院的名人篠川秋见每周五下午都会在辩论社参加社团活动,主要负责给参加辩论社的本科生讲课。忍足之前也透漏过,秋见虽然不是辩论社的正式社员,但因为学识丰富,能言善辩,总被请去当辩论社的嘉宾,负责一些理论性的指导。
仁王来到东京校区,顺着地图走进一栋大楼,上了楼梯,推门进去,发现里面是一个多媒体的大教室。底下黑压压的一片坐着好几百个学生。有个人正端坐在教室前方的讲台上,雪白的脸,玫红色的唇,穿着一套丝绒质的白底黑领的修身西装,正是秋见。仁王凝视看去,只见今天的篠川学姐依然美的让人目不稍瞬,但妆容打扮稍有变化,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又多了一丝沉潜的秀逸气韵。此刻她坐在讲台上方,正在娓娓地演讲。
“……东方的神贴近自然融入自然,与万物共生,是存在与自然之中的。而西方的神着力于改造自然,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更多的是秩序的制定者。对方用神学来论证人类信仰的的时候一定要抓住东西方的不同点,因为神的概念在不同意识形态中的外在体现不同,是不能混淆的。”
仁王没怎么听懂,但不管是哪里的神,篠川学姐一定是下面在座的这些男生们心中的女神。
“……知识储备是其次,辩论中首先需要训练的是思维的方式。因为只要思维方式正确,答案往往会显而易见。” 秋见继续道。“刚才泷君提的问题很好,但在旁征博引的同时要注意紧紧扣住论点,否则发言的质量会下降。因为辩论靠的不仅是知识量,而是谁的逻辑更清晰正确。今天我们就到这里吧。”
教室里的时针指到了七点,铃声如期地响了起来。教室里立刻充斥了嘈杂的说话声。
仁王绕到前面一点凝视着秋见,目光又开始无法离开,只觉得她哪里都好看,美的像个仙女。这个女人身段婀娜,眼睛如此明亮,眼角擦着淡淡的桃花眼妆,美的可以去给Suqqu的红茶重做广告。
仁王抄着口袋,斜斜地依靠着柱子立着,在讲台下面的不远处等着她,眼睛里带着一丝调情的笑意。秋见远远地看到了他,微微露出惊讶的神情,但随即自然地点了点头,对他浅浅地笑了一笑。仁王本来就高挑帅气,五官轮廓分明,一打扮之后更加的气质出众,夺人目光,仿佛站在哪里都让人无法忽视。路过的女生纷纷看向仁王,小声私语,向他投去倾慕的目光。
“仁王君,你这样等着我可真让我受宠若惊呢。”秋见终于背上包,踩着一双闪闪发亮的漆皮高跟鞋嗒嗒地快步走来,对他嫣然一笑。
“没有,我今天正好到这边办事,顺便路过,就来看看。”仁王轻描淡写地道。他才不会说自己结束训练就风急火燎地赶往这里,就盼看她一眼,说上两句让人难以忘怀的对白。
“是吗,那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秋见把稿子放进从包里,抬头看着他。
“嗯,已经好了。听说今天辩论社有嘉宾来演讲,其实我对辩论还挺有兴趣的……”
太阳最后的余辉洒在这座雄伟的城市上,街头依然繁忙如往昔,沐浴在开始淡去的金色霞光里。秋见在仁王身侧走着,用软糯的东京口音娓娓地说着,笑着,眸子和脸颊映出天边晚霞的色彩。仁王和她一起缓缓走在东京的夕阳下,这街道是一样的街道,夕阳是一样的夕阳,但天地间却不再充满孑然一身的哀趣,而是一种满心充实的欢欣鼓舞,那澄澈的金色光芒里也不再充满了孤寂,仿佛是一种善意的祝福。
“仁王君好像很喜欢东京呢。”
“喜欢。感觉这里很自由。”仁王点头道。“神奈川太静。每次来东京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喜欢东京的哪里呢,其实东京的每个地方差别都挺大,区与区之间就仿佛完全不一样。”
“虽然差别大,却也是区划城市的妙处,彼此独立,却又互相羁绊。”仁王道。“就像我和学姐,不同的两个人在同一个学校里生活,因为校区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见过。但即使相隔距离,也被同一个大学的纽带维系着,所以才会最终相遇,才能在同一条街上行走,吹着同样的风,看着同一片天空。”
“这倒是很有新意的比喻,”秋见笑道,仿佛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仁王君把城市和地区说的像人一样,好像有自己的性格和感情。 ”
“欣赏城市大概也跟欣赏艺术作品一样,领会的是神韵和性情,而不止是它的形象和色彩。”仁王道。“虽然还并不了解东京的性格,无法总结出什么,但有着那么多无法了解清楚的东西存在着,对人生好像也更有期盼了。”
“嗯,是这样,总想去追求,去亲自探索。仁王君刚才说感觉这里很自由,是指的什么?”
“一个人在大都市里行走,任思绪驰骋,胸怀舒放,不觉间就获得了一种心灵的平静。”仁王回答道。“真正的自由大概就是忠于自己的情感,不管有多少困难,也要听从自己的真实心意,去想去的地方,见想见的人,跟真正爱的人在一起,不勉强自己。我想与城市与人大概就像人与人一样,需要多多相处,多多了解,才有可能加深好感。”说罢深深地看了秋见一眼。
秋见淡淡地笑了笑,道:“仁王君真是一位精神充沛,对生活充满了激情的人呢。东京虽好,却也有些繁忙,偶尔也会想去静一些的地方看看。我从来没去过神奈川,听说镰仓清爽得像个花园一样。是真的吗?”
仁王道:“之前带朋友去看大佛和紫阳花,他们问我,是我们恰好在最好的季节里,还是这个城市一直都这么美好。当时我说,其实是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风景罢了。即使是被白雪覆盖的寒冷冬天,只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也会有一种特别的温暖。”
周五晚上的港区街头充满了欢笑声,只见这里那里,到处都是漂亮的女孩子们。一群高中女孩嘻嘻哈哈地从仁王身边擦肩跑过,奔到了他们前头去,又回头看着仁王,窃窃私语着什么。仁王目光追随她们而去,轻笑着,脸上习惯性地露出自负的放电表情,一转头却突然发现秋见刚好正看着自己,不禁大窘。秋见却不在意,对他嫣然一笑,笑容里呆着小小的狡黠。
“说实在的,仁王君是喜欢东京更多,还是东京的女孩子更多?
仁王脸上一红,回答道:“篠川学姐也是东京的女孩子,所以我喜欢东京的女孩子更多。更何况学姐成熟美丽,比那些青涩的高中生可好看多了。”
“哼,你的嘴比我想象的还甜呢,仁王君!顺着我说了一路,就知道讨人欢心。你一定交往过不少女生吧。”
仁王坏笑地道:“也没多少。反正像是学姐这样的从没交往过。”
“是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
“她们都不怎么独立,而学姐没有什么依赖心,很可能没有男人也能活得很好。学姐一定是这样的吧?”
仁王以为她定会点头称是,但秋见却突然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才道:“我是比较独立,不爱依靠男人。但是女人还是得有男人才能真的过得好吧。哪怕是两个人一起做个伴儿,也很好。“
晚风徐徐吹着,带来丝缕的凉意和清爽。仁王突然又感觉摸不着头脑了。一般强势的女人都喜欢别人说自己独立,但不知为何,此刻突然有种直觉,身边的这个女人并不那么独立,而是需要陪伴。
“学姐会寂寞吗,会没有安全感吗?”
“不会。安全感这种东西就像银行存款,自己没有别人也不会给你,自己越有别人反而越要给你。”
“那什么样的人会吸引到学姐?”
“喜欢一个人是因为对方的身上有着自己渴望寻找的、或是缺失的东西,所以才会被深深吸引,觉得无法离开。其实那些渴望的品质,如果能从自己身上寻找和挖掘,也就不会过度的依赖。”
仁王听了笑道:“那学姐似乎比较适合找一个比较依赖你的男人。”
“依赖我?比我小的男人么?”秋见也笑了。“我可很喜欢惯着人的呢,仁王君,如果找了个小男友肯定会很疼他,说不定能把他惯出毛病来。”
她如果找了比她小的男朋友会很疼他,惯着他。仁王不禁心中一荡,遐想万千。今天的篠川学姐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但不是上一次闻到的三宅一生的春季玫瑰香,似乎是高田贤三的晨曦之露,混合着茉莉、铃兰和牡丹。这个女人的身上,有的不是一种固定的香气。
“学姐打算毕了业找人结婚吗,还是继续工作?”
“不结婚。不想过结婚然后生孩子的居家生活。每天早晨起来看到同一个男人,会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哦,会吗?”
“仁王君的性格肯定也不喜欢每天早上一睁眼,都看到身边躺着同一个女人吧。”秋见眼带笑意地看着他。
仁王脸上一红,觉得被她说中了。人生如此漫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若是每天一睁眼,见到身边躺着的都是同一个人,那感觉简直无法想象。就像整个人被淹在水里,无法挣扎,渐渐沉陷窒息。过分平淡的生活就好像一滩死水,越是挣扎就越是下沉,眼看着那冰凉的海水没过口鼻,不上不下,又无处可抓,整个人的生机和活力便在这无声的平淡中被慢慢扼杀。
“所以说结婚什么的,暂时不想考虑。”
仁王沉默不语。一直以来都是他反复对女生说,自己不要结婚,就这么闲荡着最好,所以千万不要跟他提认真交往然后结婚的事,但从来没有过追求的对象先对自己这么说。这次和秋见的的独处,虽然是一直在不错的气氛中进行着,但不知怎么的,却总觉得依然没有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而秋见说话的口气,不知为何,听上去也像是一种拒绝。
“总觉得跟学姐突然说到这些,好像有点失礼了呢。”仁王有些低落地道。
“没有。第二次见面就已经可以聊到了这些,我倒觉得和仁王君的交流很进入状况。”
两人一路说着,不知不觉走到六本木酒吧的门口。这时,只见两个高大挺拔的熟悉身影从另一个方向过来,是迹部和忍足。
“仁王?”迹部来了兴致。“你怎么在这儿?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为什么要告诉你?”忍足道,目光在仁王和秋见的身上来回流转,脸上是有趣的表情。“他自然有想要告诉的人。”
秋见对迹部和忍足点了点头,笑了笑道:“我先走了,仁王君。”
“咦,怎么这么急?”
“今天周末嘛,我正好要去附近见一个朋友。你们好好玩吧。”
仁王没法再留,只得跟她告别,眼睁睁地望着秋见自己一个人先行离开。迹部和忍足留在原地,带着有趣的表情看着仁王,但仁王心里正怨他们两个这么不凑巧地出现。
仁王白了两人一眼,无奈地道:“你们来的可是时候。算了,现在也没什么意思了,我也先走了!”
迹部立刻皱了眉头,不悦地道:“啊恩?你这是什么态度。本大爷哪会知道你今天来见她。”他顿了顿,又道:“人都来了,就一起去喝一杯吧。要不要把柳和柳生他们叫来,好好玩一晚上?”
“不了,不叫他们了,”仁王突然想了起来。“我正好跟你们打听打听篠川学姐的事。”
忍足也点头道:“我们也正想问你呢,神奈川的各位知道你正在追篠川前辈吗,柳君知道吗?”
“我只是简单跟他们提过有一个新的学姐。其他的就没说过了,”仁王回答道。“怎么了?”
迹部和忍足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东京的晚风甚凉,虽然灯红酒绿,人影纷杂,却抵不住的一股夜晚特有的袭人寒意。不知何时,秋见的背影也离开了视线,在远处的人海中消失不见。
迹部停了一会,才道:“商学院的女人那么多,没想到你喜欢的是她。”
仁王挺直了胸脯:“女人虽多,像她那样的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仁王君之前有交往过这个类型的女人吗?”
“不,这是第一次。”仁王担心地问,轮流地看着迹部和忍足。“怎么了,她不适合我吗?”
“感情里面哪有合不合适,只有愿不愿意罢了。”忍足摇了摇头,似乎想了一会,才慢慢地道。“你很有眼光呢,仁王君,可以想象你为什么对她这么着迷。”
“为什么?”
“篠川学姐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学历高,能力强,知识面广,擅社交,懂音乐,会跳舞,文章也写的特别好…”
“不不,”仁王打断他道。“我喜欢的是她的美貌,就是她的美貌!”
迹部和忍足不禁都面露微笑。
“还真是直接啊,仁王君。不过你说的也是事实。”忍足笑道。
“怎么,你对漂亮的女人就不感兴趣么,忍足?”
“我对女人的容貌其实没有太多要求。只希望她受过良好的教育,有情趣有才华就基本可以了。我追求的是一种心灵的契合度。”
“哼,什么心灵的契合度。你身边好像从来都没缺过漂亮的女人吧。”
“只是互相温存的关系罢了,我可没有在跟她们恋爱。”忍足暧昧地眨了眨眼,不理会仁王不信服的目光。“想要结婚的对象还一直都没出现过呢,仁王君。我可是一直保持着纯洁和虔敬的心在等待着。”
“在各种美女的环绕中等待真爱,你这等待的过程可真是充满了乐趣。”
“人生就像是《古今集》里的夏夜,山杜鹃的啼叫声中,黄昏到天明不过就在一瞬之间。”忍足低沉而黏腻地道。“等待之中何必委屈自己呢。没有真爱不是还得继续好好活着。但这和等待本身也并不矛盾。”
“什么等不等待,”迹部有些不耐烦。“活在当下才最重要。难道最重要的不是现在吗?”
忍足遗憾地瞅着他,半晌才道:“景吾什么都好,就是感情方面不太开窍。不过这也是景吾的魅力之一呢。”
迹部哼了一声,不去理他,转头对仁王道:“不过,仁王,你知道她的上一个男友是谁吗?”
“嗯?上一个男友?是谁?”
迹部和忍足一起沉默了下来,好像有什么事难以说出口,均在等着对方先说。
“怎么了,到底是谁啊?”仁王有些好奇了。
“是你们学院的前辈三津谷阿九斗学长。”忍足回避着仁王的目光道。“你回去问问柳就知道了。问问他知不知道篠川秋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