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风流》广秀风

4、第四章 逍遥游（二）

　　“男人？”我不动声色地反问道，而在她们眼里看来，却是不怒而威。“你觉得现在还有男人么？当今朝野上下，莫不效仿我姑父傅粉喷香，其着装风流，较之女人，恐怕更像女人。而我们这些真正的女人，却只知崇媚追慕男子，何曾真正了解过女人的需求？”
　　我这话一出，全场又回归静谧，鸦雀无声。或许是还没人知道我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然而有一个人，却始终静坐不语，嘴角轻微翘起，有着旁观好戏神态。我将目光投向她道：
　　“不知司马小姐有何高见？司马氏乃当世之门阀大族，一言一行，皆是子民效仿的典范。”
　　她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酒，方才不缓不急道：
　　“亭主高看荣烟了，荣烟乃一不出闺阁的世家小姐，怎会有什么高见！要说效仿的典范，可是非曹氏莫属。上不举武文二帝，陈王曹植，单是如今的吏部尚书何晏，就足以见识到曹氏的模范作用了！”
　　他这话表面彰扬曹氏，语气里含着的讽刺意味，溢于言表。看来，她今天是来探曹魏虚实的。我虽然是个不理事的亭主，可她恐是来探嵇康的。这人自然不会做与嵇康无关的事情。若她不是出自司马一族，我都不禁要将她引为知己了。
　　这清谈到最后，演变成司马氏与曹氏的政治实力的较量了。这些女人，酒染腮红，醉眼朦胧。不知饥贫，不知战苦，身装华贵，内心精明。用难以诠释的恶意眼光审度着此时的我。我确信，有生以来，我并无建树，何以招致如此之多的敌人。
　　她们的背后，是一支支或依附司马，或依附曹氏，再或者中立的世家势力，盘根错节，生生显出此时的邺城的暗流汹涌来。
　　这曹魏，是男人的，更是女人的。
　　“洗烟，上酒！”我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这些，与我却是没有关系的，我终究是要走的，风雨欲来，山人先躲，实为上策。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哈哈！各位，今日相聚与此，我们不谈政业图谋、武治文章，就谈酒好了！若是哪位今日是站着出去的，便算输！可好？”
　　“好！”
　　“亭主之令，谁敢不从！”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开怀畅饮了。我，又能去哪找酒喝呢！
　　“织瑶！你醉了，我扶你回房歇着，可好！看你喝成这样，还说叫我等你私聊。不晓……”玉阶的声音如清水凉泉，稍稍去了点我的酒意。
　　我睁开眼来，唤来洗烟道：
　　“你送玉阶回去，我自己回房，不用你们扶了！”说着推着玉阶往大门外走。
　　“玉阶，你先回去，我以后找机会去找你！”
　　说完又摇摇晃晃，往自己房里走去。
　　“逍遥游，任逍遥。魂不主，难逍遥。仰观星河，俯览朱阁。浮花浪蕊寄予笑，浊浪松涛赋予歌。宫宇深高兮望掘河，孤身难立兮泪化酒……”
　　这样边走边高唱，只觉脚步一滞，眼前的光亮被一高大巍峨的障碍物挡了去。一句便脱口而出：
　　“高树高树，莫当我路。赏你花酒，赐你房住！”
　　却不见它动作，便又自嘲地笑了：
　　“余真醉也！此树怎会生足给人让路？”便自觉地往旁边走。却是一不小心脚踩了空，只觉马上就要整个人摔下去，却是腰部一紧，便跌入一个温凉的怀抱。
　　我手抓到了倚仗，便是整个人都倒在他身上了，口中不禁喃喃自语：
　　“是在做梦，肯定是做梦，我回房的路这么近，又没有坑，怎会踏空，肯定是在床上！”
　　然而头顶却传来声音道：
　　“你再不起来，是想抱着我睡在竹林里吗？”
　　“竹林？不是吧？”
　　“算了，还是我带你起来吧！你这么瘦，骨头硌得我生疼！”便被一个翻转，终于站直了身。他刚放手，便觉一个踉跄，我又要向前倒去。
　　“你这样，走一夜也到不了，我送你回房！”说罢便把我抱了起来。
　　我却是被他这么折腾，酒意去了大半，道：
　　“不回去！我，喝酒！”
　　“你，还要喝？”他一脸无可奈何。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他顿了脚步，眼神中闪着莫名其状的光，道
　　“你，这么快，便不认识我了？”
　　“现在天这么黑，我只知道你和嵇康的身高是一样的，他现在恐怕早就歇息了！不会……”可是若有若无的药石味传入鼻息，我说话的声音越变越小。不是吧，他就是嵇康！
　　看来我是逍遥过头了，刚成亲不久，便幻想是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即便嵇康大人不喜欢我，也……这样一想，便是动也不是，静也不是，挣脱也不是，亲密也不是。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没给他留下好印象。
　　“那个，我并不是故意的！”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道。
　　他却立刻回道：
　　“你不是要喝酒吗？这便带你找酒去！”说罢把我抱得更紧，往竹林深处行去。
　　不多时便来到一个封闭的密室，确切地说，是个酒窖。因为不时有浓郁的酒香传出来。而且，这个地方，我竟然不知道。或者是，这个竹林里的一切，我都很陌生，就像是突然闯进来的入侵者。看来何晏真是太了解嵇康了，竹林深处玉人栖。何晏不时也会与嵇康同卧于此，品着美酒，共谈玄理，修身养性之佳境也。这不就是庄生之逍遥，老道之隐逸吗？
　　这样一想，我不过是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外人了。
　　他点燃了蜡烛，搬来几坛酒，却不给我，自顾自地喝了起来。我见他喝酒，也开了一坛喝了起来。
　　刚一口下肚，只觉辛辣无比，后劲十足。这次他没有理我，任我自斟自饮。我只觉没趣，道：
　　“你私私藏着酒窖，怎么不告诉我，外面的酒可是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醇厚！你这样喝多没意思！要不我们到竹林里的亭子里喝，吹吹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