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絮》一醉休都

2、漫絮

　　（二）漫絮

　　尧国的春来的甚早，空气里湿漉漉的，熏得人不觉昏沉。

　　三月刚过，尧国便飘起漫天柳絮，轻柔的絮儿随风飘散，弥漫在空中，这小小的洁白的一物，在湿润荫绿的景物中，洋洒自如。象征着纯洁与温暖的柳絮，如今已经成了尧国的国物，这一世尤其喜欢柳絮的尧国国君，命百姓种植柳树于国都的每个角落，所以便成就了尧国“横城柳絮”这一大奇景，也为尧国赢得了“柳都”的名号。

　　柳絮漫天洋洒，吹得人险些迷离。

　　“你们可都要躲好了！倘若被抓到了，可是要被当做小马驹骑得哦。”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脸上蒙着块缎布，他伸出手，横在面前胡乱摸着。

　　周围一片寂静。胖嘟嘟的小孩半天也没摸到任何人，不免有些焦躁气馁，于是大喊起来：“喂，你们都是死了吗？怎么半点声音也没有的？”半晌，还是无人回应。

　　“哎！喂！”小孩急了，胡乱大喊起来。终于，他偷偷伸出小手，迅速的拉下了蒙在脸上的缎布，眼睛贼溜溜的往四周巡视了好一圈，才心满意足的又把布蒙好。

　　在正前方的草丛里，有着一片小小衣角露了出来，是哪个呆瓜会选择躲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一阵窃喜，这下好了，又有马可以骑了。

　　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猛地拽住那块衣角，不管对方怎么挣扎，他死活都没有放手。“哎呀，你出来吧，都被我抓到了。”小男孩一边使劲，一边对着草丛喊道。

　　可躲在草丛里的人，像是怎么也不肯出来的样子。直到“刺啦”一声，衣角被抓破扯坏了，草丛里才传出一阵惊呼：“哎呀，我的衣服。”

　　这时，躲在其他地方的小孩子听到了动静，都一起跑了出来。

　　“谁谁谁？二哥这下抓到哪个倒霉蛋了？”一个穿着粉嫩的小女孩幸灾乐祸的笑道。

　　“咦？不是静妍你么？”小男孩眉头一皱，他望着面前的小女孩，疑惑道：“那这里面的是谁啊？”随即小男孩看了眼面前的草丛，沉声道：“是何人躲在里面，见到本太子还不速速出来跪见？”

　　好半天，草丛里才传来簌簌的声音，一个瘦小的身体慢吞吞的才从草丛里出来。

　　一个干瘦的小女孩尴尬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好一会儿，她才仰起脸，对着小男孩干涩一笑：“二……二哥好。”

　　男孩先是一愣，随即冷下脸来，他嫌弃的望着女孩，皱着眉头道：“谁是你二哥了？”

　　“就是，二哥也是你能叫的么？果然，没了娘的，就是不知道分寸。”站在一旁的静妍讥笑的说道。

　　“你说什么呢！谁没了娘了？”小女孩一听，像是长了刺般，脸上多了些愤怒与狠劲。

　　“这还有谁没了娘？何必明知故问？显得像是个傻子似的。”静妍呵呵一笑，显然是对小女孩的不满与愤怒不屑一顾。

　　小小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小女孩咬着牙，死死地盯着静妍，不发一语。气氛瞬间冷了很多，风卷起的柳絮拂过小女孩的面庞，竟让她觉得眼眶有些酸胀。

　　她答应娘亲不哭的，当她想起娘亲的时候。

　　“怎么了？哑巴了？哟，这一点像你娘。”静妍又呵呵笑道。

　　看见小女孩紧抿唇角，眼眶湿润，男孩叹口气道：“好了，静妍，差不多了该回去了，今天真是扫兴。”说罢，衣角一拂便转身离去。

　　“盛儿？”不远处传来一声微微惊讶的呼唤声，男孩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只见来人一身庄重的紫色，大朵埋金菊花点缀其间，说不出的端贵。

　　看清楚了来人，男孩连忙躬身请安道：“母后万福，儿臣给母后请安。”站在男孩一旁的众人也连忙跪下拂拜，高喊：“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只有小女孩依然傻愣愣的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待走近了，皇后才抬手道：“免了免了，都起来吧。”人未到，香先闻，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小女孩皱皱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给皇后娘娘请安……”

　　这出其不意的一声，使得众人俱是一愣。好一会儿，皇后才反应过来，看到脚尖匍匐着一个瘦巴巴的身体。

　　“这是谁啊？我怎地不认得他？”皇后疑惑的问道。

　　“回皇后娘娘，是住在梨深院的那位。”静妍连忙说道，话间一阵笑意，像是在说一个笑话似的。

　　皇后眉头一皱，片刻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寒柳啊，快些起来吧。”说罢，忙有个小太监过来扶着寒柳起身。

　　皇后上下打量着寒柳，盯着寒柳好不自在，寒柳只得僵硬站好，但清亮的大眼睛依然四处转溜，突然，寒柳眼前一亮。

　　跟在皇后身后的人群中，有一个少年，落在了人群的最后面，他一席白衣，站在开得绚烂的茶花下，静默不语，像极了一幅画。寒柳不禁看痴了。

　　“寒柳如今都这么大了，瞧着眼鼻，和你故去的母妃真是像极了……”

　　“哎呀，寒柳啊，你怎地这般瘦弱？这衣服也太旧了些，不合身了吧，这帮奴才，平时怎么做事的？难道就因为梨深院处的远了些，平日里的奉例就克扣了？”

　　“今儿我算是碰着了，不然我们尧国还要饿死了人吗？我们又不是那北边的，又没碰着雪灾，若平白无故的饿死个庶妃的子嗣，岂不是叫人看笑话了？”

　　皇后自顾自的说着话，底下的奴才下人自是一番应承，一边的静妍也在偷偷打量着寒柳的脸色，却是见寒柳跟傻了似的，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也不免好奇的往那儿望了望，也看见了立在不远处的少年。

　　“我当是谁呢？母后，列洵怎也随行您左右了？”太子看到远处白衣少年，脸色一变，冷冷问道。

　　“这列国的小质子倒也不是吃白饭的，听说他文采斐然，绝冠古今，你父皇不是让他做了你的伴读吗？我便考考他的文采，顺道问问你的学习情况。你呀，虽说人家比你大了个几岁，但你可不许输给这个小子，免得叫人看我们笑话!你可知道了？”

　　看到列洵后，底下的下人们顿时也明白了皇后为何刚刚在说寒柳时，还要牵扯上今年遭了雪灾的列国。

　　世人皆知，寒柳故去的母妃原是列国的第一美人——列国政丞的小女儿汤玉，因在十七年前列国发了一场与现今一般的雪灾，便应了尧国割下了北洲之地换来万担粮草，无奈，却遭遇尧国毁约，在尧国的勒索下，又献出了边城七国。

　　据说当时列国去签署条约的是列国政丞家的二公子，但是机缘巧合之下，去的却是政丞的小女儿汤玉，汤玉不仅美若仙葩，而且还极有才情，谈判间，却又恰恰被尧国皇帝相中，非卿不娶，要挟之下，列国老政丞只得含泪离别女儿，使得汤玉成了尧列两国利益下的陪葬品。

　　皇后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在场的人全都听清楚，寒柳从小便失去了娘亲，这般冷嘲热讽听得多了，自是不太上心，而立在山茶花一旁的列洵，神情从头至尾都是淡淡的，似是也不太在乎。

　　太子名唤盛轩，今年刚满十二，正是少年心性，最是听不得唠叨，早就厌烦了母亲的说教，于是忙道：“母后，下午的晚课，太师还要交上去一篇文章呢，我得走了。”

　　见儿子这般，皇后自是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忙叫他赶紧去做功课，太子逃也般的跑走了，皇后看见说教的是些小孩子，也自觉没趣，也摆摆手，回去了。

　　诺大的花园又安静下来，寒柳喘了口气，没劲的正准备回去，却听见身后响起一声淡淡的喊声：“寒柳，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