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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一道响雷在夜空中炸了开去,大雨便如撒兵点豆一般倾盆而下。元宁从梦中惊醒,只见外面风摇树影,雨声大作。廊下的宫灯被风吹得左摇右摆,终于熄掉。阿如听到声响,披衣挑灯过来:“县主可是被雷声惊醒?”
      元宁只是怔怔地坐着,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了,她的头颅尚好好在她项上,她也没有尸首分离倒在六月飞雪的都城刑场上。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阿如显是有点惊吓,又唤了一声:“县主?”
      “阿如,倒杯烫烫的滚水来。”
      阿如见她脸色难看,小心地问道:“婢子不如去给县主热杯羊乳来?”
      元宁点了点头。
      阿如一动,阿是、青果、绿袖等俱起身过来服侍。阿是刚去侧厅唤小侍女煽炉子煮羊乳,就见守门的仆妇上前扣门请示。
      元宁侧耳听着雨似乎又大了几分,响雷更是一个接一个在头顶炸开,莫明地令人心生惧意。青果没一会儿就带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孩子并一个嬷嬷进来。
      元宁微微怔忡,这个孩子是林慎?她记忆里林慎应有十一二岁,眼前的孩子却只有八九岁。蓦地惊醒,是了,她似乎刚嫁与林恪没多久。新婚之夜,她发脾气不愿与林恪同房,林恪不堪受辱,愤而离去。没多久邯州民乱,林恪请命镇压,其时他们新婚尚不足半个月……
      “县主,请救救二郎。”叶嬷嬷爬在地上磕头哀泣之声令元宁回过神来。
      “二郎?”元宁又是一愣,她记起林重有次高烧,是她拿名贴请了太医医治,可她记得似乎不是今夜这般情景。

      林慎浑身被大雨浇了个透,地上晕开了一滩水迹。他虽聪敏早慧,此刻却也极为惴惴不安。他知道这个父亲新娶的继母身份高贵,性情乖张拨扈,婚后没多久就把父亲气出府,实在不是个可以说话的人。可眼下弟弟高烧不退,胡话连连,外面又是狂风大雨,实在不得已求到了这个继母这里。一时跪在地上,只觉浑身冰寒透骨,上下牙都似要打颤,但他还是嗑了一个头:“母亲救救二郎,二郎高烧不止,怎也唤不醒……”说到后一个字,林重已是语带哽咽。
      林重的奶娘不擅言辞,又极惧元宁,只是一味在那磕头。
      元宁连忙披衣下床,摸到林慎身上直滴水的衣物。皱眉:“青果,带大郎先去沐浴更衣。”
      林慎也不顾身上如此狼狈不堪,一时情急,扯住元宁的裙摆:“母亲,大郎无事。请母亲先随大郎去看顾二郎。”
      “几时发的热?为何不请医师?”元宁也不顾衣衫不整问道。
      林重的奶娘泣道:“婢子发现时已是午夜,遣人请了坊内刘医师,谁知竟是不在。现又下了大雨,实不知如何是好。”

      元宁微微皱眉,想必林重身边的侍从不怎么尽心。当下也无话,青果拿了件略小的绿翎蓑衣与林慎穿好。元宁拉着林慎的手,只感他微微一怔,似想要缩回,却又乖乖地任她牵着。
      外面风大雨大,几乎打不住伞,闪电利剑似地劈开了夜空。林慎心中惶惑,被元宁牵着的手不禁反握了回来,只觉元宁的手虽然湿,却透着暖意。

      元宁牵着林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慎的院落赶,心头晃晃忽忽,只感眼前事物似梦非梦。定定神,当下不容她犹疑自己是否身在梦中,无论如何,先去看看林重到底是个怎么情形。
      林重年幼,林慎不放心他独住,便令人将弟弟安置在自己房间的暖阁内。林慎的奶娘正心急如焚地守在那,一个小婢女拿着浸了水的帕子放在林重的头上。林重烧得满脸通红,在那迷迷糊糊地喊阿兄,偶尔又语带泣音地喊难受。惹得林慎的奶娘在那拭着眼泪,她是原林夫人身边的旧人,拿着林慎林重兄弟当心肝一样疼,只是,她素来不是一个有主意的人,心慌意乱之下更是分寸兼无。
      正慌乱间,听到院中传来响动,连忙奔到门边。只见疾风狂雨中,一行人提着琉璃灯匆匆而来,那点光亮在夜雨中沉沉浮浮。奶娘隐隐见到林慎的身影,显些哭出声来,又忙忙地用手捣住了嘴。
      她没想到林慎竟真能请来元宁县主。
      风雨飘摇之夜,这个平素乖戾,爱着红衣的将军府女主人,似成了一簇救命之火。

      元宁一挥手阻拦了奶娘等人的行礼,急急地走近林重。她记忆中的林重长得虎头虎脑,不及兄长林慎秀美,但极为憨直可爱。伸手探了探林重的额头,竟如火烧一般。有点疑惑:前世林重烧得似没这么重。
      “母亲……”林慎见她不语,也不顾礼仪,焦急唤了一声。
      元宁寻思一番,若遣人去请医师,一来一回,费时不少。当下吩咐道:“阿是,你去一下外院,令人备车,我们去太医署。青果去把秦由叫来。”青果、阿是应了一声,也不敢耽搁,转身飞一般地跑了出去,吓得侯在门外的仆妇急急地打了伞追去。
      “叶嬷嬷,你再去找床被子来。”元宁又吩咐林重的奶娘道。
      叶嬷嬷急忙应是。

      秦由来得很快,他原是附马秦厉身边的护卫,身手了得。元宁出嫁,秦厉心疼女儿,便把秦由给了元宁。秦由今晚并没当值,正要睡下,青果一身湿得去敲门,倒把秦由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元宁行事张扬,惹得祸端不少,他以为这个县主又惹了事,拉他去善后。
      青果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一般,全身找不到一处干爽的地方,被冻得直发抖,雨大风急,她嫌仆妇走得慢,迳自冒雨赶了来,不及喘口气便道:“秦护卫,二郎忽然高烧,县主命你前去内院一同前往太医署。”
      秦由听闻,顺手拿了蓑衣斗笠穿上。他身形极快,很快便消失茫茫雨夜中。青果顿了顿脚。

      秦由一到,元宁微松了口气:“秦护卫,你抱着二郎。”
      秦由俯身将林重连被子裹在一起抱在怀里,叶嬷嬷又在外盖了层被子。林慎急道:“母亲,我想一同前去。”
      元宁微住了一下脚,见他满是焦急坚持,到底点了点头。

      雨似乎又大了几分,雨点噼呖啪啦地敲打着车壁,车把拭时不时地抽着马鞭,急雨中的鞭哨也带出几分急燥。元宁抱着林重,林慎仍旧着急,却已经静了下来,倒是叶嬷嬷仍是六神不属。青袖用软布沾了温水,微微拭了拭林重干燥起皮的嘴唇。
      “母亲,二郎会没事的,对吧?”林慎忽然出声道。
      元宁抬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再早慧也不过稚童:“母亲保证,二郎会没事。”

      元宁声名在外,她一到,太医署如临大敌。给林重看症的李太医倒是不惧,他是太医署中的老人,元宁幼时患疾,都是李太医给看的,跟秦厉更是相熟。
      “这几日乍寒,小郎君胖却体虚,感了时气之邪。高热昏迷,实是不妙,老朽先用针退下高热,若成,再开约方,县主你看如何?”
      元宁扬了扬眉:“我若懂,何苦来找你。”又微低头道,“二郎不过两三岁,李太医,有劳了。”
      林慎心知弟弟情况凶险,见元宁话语中竟有恳求之意,对着李太医一揖到底:“李太医,求你救救小郎,他日我与阿爹必登门重谢。”
      “大郎使不得使不得。”李太医忙搀起林慎。“老朽自当尽力。”
      元宁在旁道:“有何使不得,阿栖不过一个后生晚辈,应当敬重李太医。”
      林慎疑惑地想:县主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李太医倒有点欣慰,他也算看着元宁长大,虽然自小胡闹,心地还是良善的。

      李太医应对小儿之症素来了得,施针后,林重便醒转过来,只是人仍旧昏昏沉沉不怎么清醒,待体温降下,喂了药,又悠悠睡了过去。李太医这才松了口气,元宁也暗暗放下心来。前世林重逃过一劫,但今时之事似真非真,似假非假,她实在拿不准究竟如何。
      林慎快待天明的时候,这才趴在林重床前睡了过去,许是到底年小体力不支,许是终于放下心。元宁看着他微青的眼底,心道:前世你兄弟祭我一杯薄酒,今世我必视你们兄弟有如己出。

      二、

      昨夜的一场大雨,似是洗出一片万里晴空。返回林府时,元宁坐在马车中,她一夜未眠,此时也毫无睡意。街上行人车马渐多,偶见巡卫执刀列队而过。忽地兴起,唤秦由:“秦护卫,略停下,去买几个樱桃毕罗来。”
      秦由在外不知没听见还是怎么,一时没有出声,青袖在旁低语道:“县主,现在不是樱桃的时节。”
      元宁这才回过神来:是啊,还不是樱桃的时节呢。
      林慎忽道:“母亲,府中一个姓姚的食手腌得一手好樱桃,虽比不上新鲜的但也别有滋味。归家后令厨房做樱桃毕罗来,请母亲尝一下。”
      “你知道得倒是清楚。”元宁笑起来。
      林慎看着她的笑颜,愣了愣,心想:原来继母笑起来如此明丽。又红着脸,半嫌弃道:“那樱桃用蜜糖腌渍,甜腻得很,也就阿爹和二郎喜欢吃。”
      “林将军喜食甜食?”元宁怔在那,很是吃惊地看着林慎。
      林慎见自己失了言,闭牢嘴,再也不肯开口说话。
      元宁倒是笑出声来。只觉心中烦忧、疑惑、忐忑一扫而空。

      回到将军府后,内外两个管事林正、林付便冲着元宁深深揖了一礼,此番之事,多亏了元宁,虽然这个女主人曾将他们郎主赶出新房,丢尽脸面。若是小郎君出事,他们实在愧对外出的郎主。
      元宁微一点头,道:“你们也尽了心。只是,林内管事,偌大一个将军府,下人实少了点。你去寻牙人挑买些好的来,过两日我再梳理一番。”
      林正忙称是,一个将军府没有女主人的确不是一个事。
      林付倒很识趣,道:“县主,府中一应账目,齐某盘算清楚,过几天便呈上与县主过目。”
      元宁一挑眉,挥手道:“不必,此事待林将军归家再议。”
      林正和林付互视一眼,一时也摸不清这是何意,等元宁一行人远去后,林付低声道:“静观几日。”

      元宁令人将林重安置在自己房中,又让林慎回去休息。林慎想了想,恭恭敬敬地向元宁施了一礼,这才返身离去。
      阿如伺侯着元宁梳洗之后劝道:“县主睡一下吧,昨晚忙乱了一晚。”
      元宁坐在软榻上道:“不知怎么,一丝睡意也无。”
      阿如更加担心了:“那进点吃食,再在床上躺躺?好歹舒缓一点。”
      “不用了。”元宁摇头,“我躺一会。”起身看了一下林重,见他睡得正沉,不知梦到什么,微微动了一下嘴巴。这倒勾起元宁的睡意来,换了寝衣睡在了林重的身边,鼻间嗅到幼童身上的乳香味。林重还有微烧,元宁觉得自己如同睡在暖炉边一般。

      阿如、阿是等人乐见元宁亲近林恪一双幼子,几人一直发愁元宁新婚当晚就与林恪翻脸。林恪黑脸拂而去的场面,现在思及都心有余悸。事后长公主又急又气,在那直掉眼泪,秦附马见都不肯见女儿,大郎君秦明争与林恪是知交,得知后更是大怒。
      偏偏元宁一点悔意都没有,此次林重急病,元宁如此经心,说不定是回心转意。
      几人脸是都有一丝喜意,放下幔帐,展开六扇绘归舟误入藕花屏风,将透进新纱窗的光线挡个严严实实。

      元宁睡得其实并不安稳,梦中尽是前世情景:林恪冷硬的面容;李确伏低做小体贴之状;兄长秦明争一身红袍策马而来,不知怎么却是半身鲜血;阿娘枯坐熏笼一侧埋头痛哭;阿爹的身影在书房之中隔窗看得并不清楚……一恍忽,似乎她又身处刑场,洒金的大红衣裙拖在雪地里,如同抛上去的一道鲜血,不断逶迤开来。
      “阿娘……”
      元宁在梦中又惊又惧,怎么也醒不来时,耳畔似听到有人在唤,正愕然间,像是有人狠狠地推了她一把,一个趔趄顿时惊醒过来,身上全是津津冷汗。
      唤她的是林重。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侧着圆圆的脑袋目不转瞬地看着她,低声问:“阿娘?”林慎与林重的生母许氏生林重时难产,虽侥幸保下命来,却伤了根本,半年时间便去了世。林重知事后,哭闹着要阿娘,林恪不擅应付幼子,便骗他说许氏去庙中祈福尚未归家。
      林重病中醒来,见躺在身边的元宁,便误以为是生母。

      元宁一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欲待不应,偏偏林重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期盼,似是生怕她说出个不字。
      扯出一丝笑意,摸摸林重的脑袋,见体温又降了一点,问道:“小郎饿不饿?母亲让人熬了浓浓的米汤……”
      她话音未落,只感腰间一紧,一个软绵绵暖乎乎的小东西忽然抱住她投进了她的怀里。林重泣道:“阿娘你回来了,别再丢下阿重。他们都有阿娘,就阿重没有,阿重要阿娘。”
      元宁一时僵在那,半晌这才伸手将林重搂进怀里:“是阿娘错了,阿娘不该扔下阿重。阿重是个小儿郎,怎能哭得跟只花猫似的?”
      林重一听,忙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一抹自己的眼泪:“嗯,阿重听阿娘的话,阿重不哭。”又委屈抱怨,“他们都有娘,就阿重没有。”
      元宁拥着他,她本身就是爱憎分明的人,此时心中一片柔软,更添几分怜惜。

      林重心满意足地窝在元宁怀里,他这一重病,精神还是不佳,摸摸自己的肚子,道:“阿娘,阿重饿了。”
      元宁笑起来,唤了一声:“青果。”

      阿是等人在外应了一声,收拢屏风,拉开幔帐。青果笑道:“婢子在外听到县主这有响动,便吩咐厨下将吃食送了过来。”
      阿是帮着将食案搁置在床前,元宁见两碗熬得浓稠的米汤,兼六样清煮的时令鲜蔬。青果道:“小郎君不宜吃得油腻,县主一日未进食,也要吃得清淡点,婢子就没让厨子备下肉食。”
      林重平日无肉不欢,现在许是饿狠,也不挑剔。元宁看着他吃得欢,不由一笑。用到一半,林慎带着一个仆妇提了一个食盒过来。
      这个胖胖的仆妇笑容可掬地福了一福,道:“县主,大郎命厨房备了樱桃毕罗来。”
      元宁眉眼一弯,笑:“大郎有心了。”
      仆妇打开提盒,将一碟毕罗呈上。这樱桃毕罗金黄酥软,洒了一层的白芝麻,比之外面的个头略小些,散发着扑鼻的甜香。林重放下食具,盯着毕罗,咽了一下口水。
      林慎一皱眉:“二郎还在病中,不可吃毕罗。”
      林重眨了眨眼,倍感委屈地垂下头,吃完碗中剩下的米汤,似模似样地向元宁行了个礼,然后拖着胖嘟嘟的小身体爬回床上,蒙头蒙脑地盖上被子,再也不吭气。
      元宁被逗得直乐,吃了几口毕罗,更觉美味。
      阿是摇头:“县主!”她担心闷坏了林重,上前去掀被子,“小郎君快出来,闷得一身汗。”
      林重死死揪着被子,翁声道:“阿娘和阿兄都不是好人。”

      元宁笑够了,招呼林慎坐下:“大郎可用过晚膳?”不待林慎回话,又马上吩咐下人道,“把大郎的膳食摆到这。”
      林慎坐在那有点拘谨,他长得酷似生母,只一双眼睛随了林恪,长而上扬,不怒自威,一笑却又神采飞扬,虽年幼,却已可窥他日无双的风采。
      “母亲怎知儿子未用晚膳。”
      元宁扬了扬眉,笑:“母亲虽不似你阿爹一般熟读兵书,但也是能掐会算。”
      这一说笑,林慎倒不再那么不自在。他记忆中的母亲与元宁县主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贵女,许氏温婉贞静,身体孱弱,时不时便要卧床休养,生了林重后更是薄脆苍白如纸,偶然遇到高兴的事,也是拿扇子挡着脸微微一笑。元宁则完全不同,她身量颇高,肌肤微丰,眉目浓翠,爱逗趣,爱大笑,擅箭擅骑擅舞,实是一个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

      林慎对于女性真善抑或假意似有着天生的直觉,对元宁便是如此。元宁大婚之夜仗着身份把他父亲赶出了府,这等于把整个林府的脸面放在脚上来回踩了个好几遍。林重高热,林慎忍着屈辱求到元宁面前时,早已做好被拒被羞辱的准备,无奈弟弟生死一线,哪怕微乎其微的可能,他也愿意屈膝一试。
      谁知元宁竟会亲自大雨之夜送林重就医。林慎虽还摸不准这个继母为人到底如何,却深信,她不会搞魑魅魍魉的一套,许是天性如此骄傲,又许是身份高贵,不屑为之。无论如何,就凭元宁救了林重,他便愿敬她为母。

      元宁和林慎用过膳后,见林重裹在被中,竟又睡了过去。
      元宁和林慎不想惊扰林重,便转到了侧厅。元宁素喜阔朗,她的小侧厅布置得简单却又华贵,一扇云海高峰刻丝立屏立在长案之后,端得气势不凡。长案上一溜摆着笔架笔洗砚台。长案右侧紧靠一个方几,方几上的蝶戏牡丹圆盘中摆了一座描金檀香山子,室内不再燃香也是暗香浮动。靠墙又立了一架书架,满满累了各目书籍。林家乃是新贵之家,林恪又是个粗人,文墨不精,林慎何时见过如此之多的书籍。
      林慎心中难抑激动,恨不得上前翻阅,到底又克制了下来,只是眸中露出情绪。
      元宁在书案后坐下,见此道:“你外婆与你外翁成昏,除了新抄的书籍外还带了不少古籍。你外翁是个嗜书如命之人,我出嫁时,他舍不得将古籍给我,便自己重抄了一份新书。”她虽看似抱怨,唇角却是微微翘起。秦附马写得一手好字,现今越发一字千金,他抄的书,虽不比那些孤本古籍,却也是千金难求。便连她的舅舅皇帝陛下也微微红了眼,向她母亲长公主私下抱怨道:附马如此,也不知是大方还是小气,平素对朕却是小气得紧。
      “大郎若是喜欢,借阅也可,抄眷也可。只一点,不可太过。”
      林慎大喜,冲着元宁深深一揖:“林慎多谢母亲。”
      元宁又道:“此次二郎高热,虽是乍暖还寒,令人防不胜防,到底也是下人疏忽所至。”
      林慎见她说这事,也敛目端坐在前。
      “你与二郎身边伺候的人,除了奶娘,其它小的小,老的老,没几个能堪大用。”元宁说道,林恪这种大老粗,这些事情想来不会细心。林慎、林重的奶娘都是老实人,一个是没主意的,一个是胆小不经事的。林慎身边还有个许氏留下的大丫头留翠倒是爽利,还有个留英不知生了什么事,被林恪发卖了。剩下的小厮、随侍俱都是贪玩不懂事的。林重身边更是不像样子,许氏生林重后卧床不起,身故之前竟也没多做安排,除了一个奶娘经心点,其他侍候的全都散漫成性。
      “请母亲示下。”林慎忙道。
      “你备张要留之人的单子交予我,等过几日二郎好了些,着人发卖掉另换了好的上来。家生中好的先挑家生的,家生中无人可用,再挑牙人挑买的。”
      “是。”林慎应了一声,又道,“二郎烦劳母亲看顾了。”
      元宁想起那个胖乎乎的小家伙,露齿一笑:“既担了母亲之名,又怎会不看顾你们。”
      林慎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来,狭长的单凤眼水光淋淋。惊觉自己失态后,林慎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行礼:“母亲,林慎已耽搁了不少功课,先生怕是要生气,儿子先告退。”
      “去吧。”元宁说罢,见林慎鬼追似地跑了,不由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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